第177节
作者:骑鲸南去      更新:2023-05-01 01:49      字数:2599
  她笑嘻嘻道:“你看,儿子回来了。”查理曼一言不发,就近抄起一个玻璃相框,动手拆卸。可照片是焊死在玻璃相框里的。查理曼流着满头冷汗,猛力把相框掼摔在地!玻璃四分五裂。他俯下身,从碎片里拾取了照片,顺手又扫下了茶几上的一大片玻璃相框。支离破碎的声音,宛如魔音,刺激了查理曼夫人那刚刚稍有痊愈的心。夫人惨叫着扑向他,但因为被囚禁日久,双腿无力,刚一起步,就扑倒在了地上。她的脸被划破了,鲜血汩汩地流下来,让她迅速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样子。……就如同她的宝贝儿子,对付那些底层女孩时一样的手段。她牵住了他的衣角,惨呼道:“不要——不要!”查理曼垂下眼睛,死死盯着这位曾经体面的、给他带来了无数骄傲的妻子。查理曼夫人也睁大了眼睛看他。她的眼黑多于眼白,姣好的脸颊破破烂烂,看上去仿佛一只刚刚从地狱熔炉里爬出来的恶鬼。以他们目前的家资,她这张脸依旧可以修补好。可是她的心已经回不来了。查理曼眼窝一酸,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当着她的面,将儿子的毕业照片高高举起,重重摔下。他要让她清醒过来!儿子死了,一张照片救不回他!查理曼夫人似乎是变成了一尊泥雕木塑——除了她在流血之外。她新生的灵魂,又在身体中死了一次。……查理曼没有心思打扫妻子,粗暴地把人锁回阁楼之后,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把所有的照片都打扫焚毁。午夜时分,他终于把碍眼的东西一扫而空,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甚至连澡都来不及洗,就一头陷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梦见了过去。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查理曼下意识觉得那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而病弱的女人。他拼命想要扭过头去,确证自己的想法,看清她的脸,可他的脖子就像是锈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扭不回去。身旁弥漫起了血腥味,还有婴儿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他心里着了火似的着急,攥紧双拳,拼了命转过头去,终于看清了。……那是宁灼的脸。查理曼睁开眼睛,还未想明白这个梦的意义,侧目一望,不禁脱口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下来,查理曼夫人死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镣铐,从阁楼溜了下来,爬上了床,切断了自己的动脉,用自己的血染透了整张床。她死不瞑目,歪着头直视着睡梦中的查理曼。她的另一只手在死后摊开,里面微光闪烁。……那是宁灼在白天留给她的开锁钥匙。第116章 (八)明争查理曼傍在床边, 露出了呆滞的上半张脸,直勾勾地望着床上人。毁了。全部毁了。妻子许久没有施脂粉了,素着一张脸。面颊上的伤口有了恶化的趋势, 微微浮肿着, 和她本来的面目大相径庭。注视得久了, 查理曼突然迷茫了:这是谁?她为什么会死?我现在……又在哪里?查理曼受了莫大的刺激,昏头昏脑的, 几乎是来到了疯癫的边缘,只消再往前跨一步,他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忧怖、头脑空空的疯子。好在, 他们的卧室每到整点, 就会定期喷射带有舒缓镇定功能的喷雾。嗤嗤的喷雾声, 犹如一声鬼魅的叹息, 把他生生拽出了那个好世界,堕入了一个崭新的地狱。她活着,是个活噩梦。谁想她即使死了也是噩梦, 而且是会蔓延、影响到现实的,病毒一样的噩梦。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清醒过来的查理曼面前。她的尸身, 要怎么处理?此时的二人在外人心目里,还是一对情深伉俪, 中年鸳鸯。查理曼瞄向了她破烂的面部,又瞄向了她手腕处再明显不过的囚禁伤痕。此时,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尸体, 都会认为她生前遭遇了无比残毒的对待。谁会对这样一位优雅的女士施以长期的虐待?答案不言自明。那么, “销毁”她呢?可她是个上城区的贵妇,不是下城区的妓女, 不是随便趁着夜黑风光,就能像倒垃圾一样倾倒入海洋这个巨大垃圾桶里的“城市废料”。妻子虽说没什么闺中密友,和娘家人的关系也淡,但如果是突然死亡,而且连尸体都不让家人见一见,便匆匆拉去烧了,必然会引发无穷无尽的麻烦。从前,妻子的门第让查理曼颜面生光,如今却成了一道巨枷,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查理曼的眼睛又直了。在他将疯未疯地发呆时,宁灼也正遥望着查理曼所在的别墅,看它在半夜匆匆忙忙地亮起了灯。在“海娜”成长时,宁灼也在成长。在成长过程里,他早就修炼出了潜入查理曼的家宅,将他在睡梦里一刀割喉的本领。但这样不行。查理曼不仅会死得痛快,而且是好死。人们会认为他是英雄,而杀了他的人,是仇恨这位“警界精英”的银槌害虫。于是,宁灼静静蛰伏着,等待着一个机会,一等就是十五年。谁也没想到,他坠落神坛的开始,是因为他最爱的儿子。宁灼给查理曼家留下了礼物。他想,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些动静。果然,半个小时后,一辆车急匆匆地驶出了别墅区。那辆车的车牌比正常的车牌更厚,是自动翻转的套牌车。驾驶座上的,是一脸麻木凄冷的查理曼。宁灼想,好。查理曼夫人知道儿子可怜,知道丈夫也是被人设计的,所以她无法去恨她最爱的这两个人。她先去恨的是“杀人凶手”本部武,等到他被零碎地折磨死了,就只能恨自己。在查理曼夫人的世界里,别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别人被毁掉的人生,与她何干。她一直忠实地执行着这一套价值观,高傲地将一切凡间的痛苦隔离在她心灵的小世界外。金·查理曼死后,不识人间疾苦的她终于饱尝了痛苦的滋味。在痛苦里活活煎熬了一冬,她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办法。宁灼拿起了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穿着丝绸睡衣的凯南正在喝他睡前的一杯酒时,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他没有接。那边也不死缠烂打,而是传来了一通简讯:“凯南先生,我送给你一个大新闻。多带一点人去,在一小时内找到一辆车,车牌号是……”凯南蹙眉,拨了回去。可对方效仿了他刚才的举动,拒绝接听。吃了个软钉子的凯南,兴趣反倒愈发强烈起来:“你是谁?”宁灼仰着头,对着夜空呼出了一口长长的雪白热气。他回复道:“林青卓。”凯南看到回复时,笑容顿时消失在了脸上。那边又传来了简讯:“凯南先生,你还不去吗?新闻最重要的是时效啊。”凯南知道,对面的人八成是在故弄玄虚。可他这口吻,实在是太像林青卓了。那副摇头晃脑的、吊儿郎当的腔调,出现在林青卓这么一个一身正气、宁死不折的人身上,实在是碍眼又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