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作者:晴七七      更新:2023-05-01 11:41      字数:4255
  “宗主。”苏流韵颤声道。“王妃人呢?”楼允的声音阴沉得仿佛阴间刮来的阴风,他低头望着苏流韵,原本漆黑的眼眶布满血丝,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流韵,“王妃呢?”苏流韵心头一沉:“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王妃,属下亲眼看见王妃被打了一掌,还被拧断了脖子,丢进了大海里,属下没能保护好王妃,请宗主责罚。”楼允一脚踢在苏流韵的肩上,将苏流韵提出数丈之远,她的后背撞在坚硬的巨石之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楼允冷沉道:“滚!”他转身,就欲一头扎进海里。却被飞身而来的毒郎中死死拉住:“宗主,你不要命了?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你重伤未愈,现在入海找人就是找死,你不能去!”“滚开!”楼允一脚将毒郎中踢开。毒郎中侧身去躲,却没能躲开,被楼允踢中腹部,疼得他不由地躬下身,然而,他却没敢放手,他沉声道:“王妃落水都多久了?至少已经一个时辰,你就算现在跳下去救她,就算你把她找到了带上了岸,你找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而你还可能会搭上性命。”楼允一把握住毒郎中的手,用力地一拧,毒郎中没办法,只能顺势松开楼允,楼允转身一头扎进海水里。盐水浸入他的伤口,刺骨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剧痛,他一直往下游,往下游,他想找到他的王妃,他的王妃就在海里,就在海底。只要他一直游到海底最深处,他就能找到他的王妃。第 128 章那个美艳的惊艳绝伦的女子, 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她的一颦一笑,还印在他的脑海里,昨夜她还说,若是觉得外院不方便,就搬回青山院。她不会死的, 绝对不会。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她,她飘在海里, 正在朝他招手,她脸上有温柔的笑意, 她朝他道:“楼允, 你快来啊,我在这里。”于是他一直往下, 一直往下。生平最后悔之事,在他应该当一个好相公的时候,他没有做到, 她一心待他,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可是他却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相公。他知道,她性子刚毅,无论他做得再多,都无法让她原谅。没关系, 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让你原谅我,如今你沉入这茫茫大海里,我便来陪你好了,我来陪你,我来陪你,我来了。柳银雪。楼允被毒郎中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苏流韵受了重伤,站都站不起来,她爬到楼允的身边,慌张地问毒郎中:“宗主怎么样了?”“毫无求生意志,他想死。”毒郎中哑声道。他取出三根银针,刺入楼允脑上的穴位,又将身上的丹药尽数给楼允服下,点住他身上好几处大穴,片刻后,他取下银针,将楼允抱进马车,快速往祁王府赶。苏流韵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不住地打颤,她五脏六腑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口血来,白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楼允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柳银雪穿着一身绯红的嫁衣,她站在青山院的桃花树下,狂风凛冽,她红衣飞扬,凤眸柔软,温柔地凝着他。他心下一喜,高兴地朝她跑过去,他跑到她的面前,想伸手抱住她,然而伸出的手却从她的身上穿过,她如幽魂飘然地站在她的面前,朝他微笑。他扬起的手生生顿住:“银雪?”她笑容温柔如三月春风,眸光柔软地凝视他,柔声道:“楼允,我既已死了,你又何须挣扎,人之一生,必有一死,我只不过走得有些早罢了。”他恍然间尝到深切的痛苦,好像心脏被一层层剥开,痛得撕心裂肺。“你既已死,那我陪你,阴曹地府,有我陪你,不好吗?”他哑声问。她笑容仍旧温软,就像她的人一样,给人感觉总是柔和的,就像春风拂柳,就像三月桃花,她温柔道:“自是不好的,我只想一个人。”她宁和地说。“我不想跟你一起死啊,楼允,我为你妻之时,总不得安宁,如今我死了,你且放我一人自由,可好?”她凝着他的面庞。“天高海阔,我不想同你一起,你且放我走,可好?”楼允沉浸在似真似假的梦境中,眼里落下泪来,他从沉痛的梦境中醒来,双眸猩红地望着头顶蓝色的床帐,来福和来宝见他醒来,喜极而泣。“王爷,您醒了?”来福道。楼允狠狠地咬了咬牙,他伤势过重,这一咬就咬出血来,他唤道:“命刖!”一身玄衣的命刖落于他的床前。楼允道:“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楼允吩咐后,命刖飘然而去。“王爷?王爷您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命刖走后,来宝赶忙道。楼允生硬地偏头看向他,却见来福和来宝身上都穿着孝衣,他眉目一凛,想说话,然而,嗓子却疼得厉害,他声音嘶哑地问:“你们为何穿着孝衣?”来福和来宝红了眼眶,好半晌都没有回答。楼允撑着身体坐起来:“说话啊,你们为何人戴孝?”“为,为王妃……”来福话还未落完,楼允就硬撑着身体下了床,来宝去扶他,却被楼允一把挥开,楼允冲出屋,看见满青山院都挂起了白,楼允气得眼睛越发通红,他冲上去将那些东西扯下来摔在地上,怒声道:“谁干的?”来福和来宝“碰”地跪在地上:“王爷,王妃已经去了,您节哀顺变吧。”“她去了?人呢?”楼允干涩地问。“虽然王妃的尸首还没有找到,可是她落入大海那么久,不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的,就算王爷您强求,也无济于事,王妃不会再回来了,”容妈妈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上来,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王爷您还是接受现实吧。”接受现实?接受个屁现实!他不接受!“没有找到那就是没死。”楼允忍着身上的剧痛,发疯似的将那些祭奠死人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他从屋里拿出油灯,将油灯丢上去,把那些东西一把火全烧了。火苗窜得老高,映在他的眼底,衬得他整个人状若魔疯。容妈妈泪流满面:“王爷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王妃没了就是没了,她不可能再回来,老奴本想为王妃立一个衣冠冢,若是王爷您不愿意办这丧事,那便算了。”楼允阴沉道:“都给我撤了,既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她便没有死。”“是,老奴听王爷吩咐便是。”容妈妈道。楼允身体剧痛,他双腿一软,膝盖弯下去,半跪到地上,嘴里蓦地吐出一口血来,目之所及,天旋地转,他头痛欲裂,高瘦的身板陡然倒在地上。为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柳银雪不在了,柳府却没有动静?为什么李曼没有提着剑来找他偿命?为什么?可若柳银雪真的死了,为什么不让他也死了,她若死了他也想死,这个世界上再无他留恋的人和事,她若不在,他就是想死。“王爷!”来福和来宝惊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扶到床上去。”毒郎中赶过来吼道。这两日朝中事多,楼宗已经整整两日没有休息,听说楼允重伤,他从百忙中抽空过来就看到楼允在他的眼里倒下去,楼宗大吃一惊。待毒郎中将楼允带回屋里安顿好,他才问道:“他到底如何?”毒郎中叹了口气:“王爷在救王妃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原本应该静养,结果王妃突然出事,他受了刺激,又强行撑着身体跳入海里,加上郁结于心,身体被一再摧残,如今是伤上加伤,性命堪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这么严重?”楼宗凝眉。毒郎中苦笑:“王爷内伤加外伤,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而且他毫无求生意志,自己本已经不想再活,在下虽医毒颇精,但实难救治一个本不想活的人。”楼宗望着躺在床上的楼允,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倒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楼允有才,楼宗还想委以重任,看他这副模样,实在难过。“他助本王扳倒了太子,前程不可限量,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成功了,难道他半点不在意自己的前程吗?权利富贵他都不要了吗?”楼宗不懂。“金钱权利对王爷而言,从来都是过眼云烟,王爷助您,只是为了保全柳家,保全祁王府,为了给王妃出气,并非是为了权利和富贵,如今王妃不在了,王爷心已死,在这个世界上,他已了无牵挂,自是不想活的。”毒郎中解释道。“祁王妃真的死了?”楼宗还是不敢相信。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明艳不可方物,如何就能死了?“按当时的情况,王妃的确无生还的可能,只是这事事发突然,背后策划之人到底是谁,还未找到,摘星楼如今正在暗中调查。”毒郎中道。楼宗问:“柳府什么动静?”“听说老太太和太傅得知王妃葬身大海的消息,一时不能接受,双双倒下了,柳岐山夫妇因要照顾两位老人,半步不敢离开柳府,也正是悲痛至极的时候。”宗楼沉默半晌,吩咐道:“无论如何,治好祁王。”“在下定竭尽全力。”毒郎中道。暗夜,苍穹无星,一辆黑色平顶马车在柳府的后门停下来,有嬷嬷朝马车内的人伸出手,片刻之后,一只莹白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嬷嬷扶着她下车。“太傅和老太太已经等候小姐多时了,小姐快请。”嬷嬷道。女子从马车内走出来,黑色斗篷将她娇小的身板完全罩住,她低着头,在嬷嬷的搀扶下随嬷嬷从后门走进去,直入了老太太的院子。屋里的人都在等她,柳银雪走进去后,摘下头上的帽檐,朝屋里的人展颜一笑,继而她走到屋里的正中央,跪下朝坐在座位上的人行跪拜礼。李曼红了眼眶,起身将她扶起来。老太太问:“都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柳银雪点了点头,“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还望祖父祖母、爹和娘保重身体,银雪不孝,从今往后,不能侍奉在侧了。”老太太将柳银雪拉到身前,轻轻抚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有你想走的路,天高海阔,你想去看看,我们都不拦着你,我们都支持你,只是行远了,要记得回来。”“我会的,祖父祖母不必担心。”柳太傅道:“你既已回来走了这一趟,已见了我们,便赶紧离开吧,如今还有许多人在盯着我们柳府,可别让别人看出端倪来。”老太太和李曼舍不得柳银雪远行,泪流满面。柳岐山呼了口气,说道:“我们都给你安排好了,出了汴京后直往南州,我查过,摘星楼的手从未伸到南州去过,你去了南州也更自由,南州温暖舒适,你先在南州避一避风头,等这阵风头过了,若是可以回来,我会派人送信给你。”柳银雪点头道:“好。”柳岐山挥了挥手:“趁他们还未有所觉察,快走吧,若是被看出端倪,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你迟早要回来,我们团聚的日子还在后头,不要在这个关头前功尽弃。”李曼不舍道:“走吧走吧。”柳银雪红了眼眶,她跪首磕头,然后躬身退下,老太太千不舍万不舍,杵着拐杖追了上去,柳银雪走到后门,刚要上马车,就听到后面传来老太太的喊声。“银雪——”柳银雪赶忙回头,上前扶住老太太,老太太握住柳银雪的手,泪流满面道:“要记得经常写信给祖母啊,要记得回来啊,祖母等着你回来。”柳银雪忍不住落泪:“会的,祖母,银雪会经常想您的。”“好了,走吧,走吧,”老太太松开她的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