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作者:Dr.Solo      更新:2023-05-01 16:04      字数:4474
  首演这天,盛野才看到海报上编剧那一栏竟然写着:沈图,介平安,谭阵。还是谭阵的粉丝看到海报后在那儿口口相传,被他不小心听见的,不然他都没注意。外面是一浪一浪的粉丝,他打算等熄灯了再进场,这会儿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隔间给谭阵发微信:你怎么还成编剧了?谭阵回来一条牛头不对马嘴的:“我现在有点紧张。”谭阵的声音还是很沉稳的,就是呼吸声有些重,盛野想起自己头一次公演时也是如此的心情,开解他:“没关系的,观众没看过剧本,你演砸了他们也不知道,”他压低声说,“而且来的大半是你的影迷,你就是站那儿不说话他们也只会觉得你好帅,真的。”过了一会儿谭阵回了他,颇哭笑不得:“你认真的吗……”盛野回:“我第一次也演得不好,我忘了一段词儿,好长一段,我直接跳到下一句了,你知道吗,我自己倒还好,我都没发觉,和我搭戏的演员当场被我给整蒙了,灯光一照,我看见他一脑门汗水才想起来自己忘词儿了。所以别担心了,你身边每个人现在肯定都比你更紧张。”谭阵在微信那头叹了口气:“好吧。”过了一会儿问,“你到了吗?”“到了,”盛野说,“我过会儿进来。”“嗯,”谭阵说,“你要好好看,认真看,看明白。”盛野满口答应:“好好好,我回去给你写个一千字观后感!”“别不正经,”谭阵沉声说,“我认真的。”“嗯,”盛野隔着手机点头保证,“我也认真的,谭阵哥,你的话剧处女秀,我怎么可能不认真看呢。”***等观众都进场得差不多了,灯光也灭了,他才抓紧时间进了场,谭阵的人气实在没话可讲,印象中这个小小的剧院从来没有坐得这么满过。大幕开启后盛野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出怎样的戏,为什么舞台中央前两排的位置没有公开售票。这是一出很特别的剧,台上台下、整个剧院都是舞台,台上演员嬉笑怒骂,台下也有“观众”砸场喝倒彩,当台下一群观众忽然一涌冲上舞台时,全场观众都吓了一跳。为了实现肖师父的遗愿,介平安使出了浑身解数,要令观众身临其境,感受到电影无法企及的话剧的魅力,在一开场他就成功将观众拉进了剧中的世界。电影里,是演员在真听真看真感受,剧院里,介平安要让观众们真听真看真感受。谭阵饰演的主角叫明哲,是一个天才编剧,也是话剧导演,整部剧由他所创作的五个短剧串联而成,每个短剧都是他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肉体困囿于现实时,精神的出口。他写主角离家出走,去寻找被大人扔掉的狗狗,一路上遇见好几只流浪的猫猫狗狗,帮它们找到回家的路,最终在流浪小动物们的帮助下,找回了从小陪他长大的狗狗丹尼;他写主角带患有阿尔兹海默的外公去游乐场玩,就像小时候外公带他去游乐场一样,他在那一天一点点唤醒了外公的回忆;他写主角在多年后遇见少年时的好友,勇敢弥补错误,追回友谊;写主角排除万难,战胜病痛,成为了梦想中的游泳运动员……每一部剧都是喜剧收尾,再多坎坷波折,最后也一定抵达圆满一刻,然后随着谢幕,永久地留在那一刻。剧外的明哲就坐在他孤单的小屋里,墙上挂着老人的遗像,狗狗的照片,高中时的毕业照,书架上放着一只小奖杯,他就这样在寒风呼啸的夜里写那些美好的故事,温暖每一个人,也温暖他自己。谭阵的名字虽然位列演员表第一位,是毫无争议的男主角,但他的戏份其实并不重,只出现在每一部短剧的间歇里。这真的是一部谭阵用自己的人气,去为别的话剧演员,为别人的话剧事业倾尽全力,用心筹谋的剧。但即使是谭阵的粉丝和影迷,应该也不会失望,盛野心想,因为他们能在剧院里近距离地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谭阵,他充满激情,不修边幅的外表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光。他每一次出场观众都兴奋,那不仅仅因为他是谭阵,盛野感觉得出来,而是因为这个人物的声音,步伐,乃至存在感,都强烈有力。人们喜欢看他,渴望看到他,如同喜欢看草原上走来一头狮子。谭阵的声音天生有些低沉,在没有收音设备的话剧舞台上,他的声音很容易被其他嗓音更亮的演员盖过,但谭阵将自己的优势用到了极致,在明哲看似单薄孱弱的身体里——每一次谭阵开口——人们总会觉得那里就是有一只狮子。声音会被盖过,但气势不会。盛野看得热血沸腾,如果身边没有别人,他真想站起来为谭阵鼓掌喝彩。明哲创作的那些剧本,尽管构思精巧,却并没有为他赢来多少光环,但他似乎志不在此,冬去春来的季节里,他在病床上写完了最后一出剧。舞台上灯光缓缓暗下来,黑暗持续了很长一阵,直到一句悠扬的台词响起:“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灯光点亮。台下的观众或许不知,但盛野知道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台词。舞台上的布景是学校的戏剧社,第五部 短剧,是明哲写的唯一一部爱情剧,男主与女主在学校的戏剧社团相识,女主要登台表演,却弄丢了道具眼镜,男主便将自己的眼镜借给她,没想到女主戴上眼镜发觉度数刚刚好,她笑着问男主:“学长,你多少度啊?”男主腼腆地笑着说:“和你一样,三百度。”盛野看着这平平无奇的一幕,目不转睛,心跳怦然。女主是戏剧社的成员,男主勤工俭学,在花店打工,他每次都会带一朵未谢的玫瑰给女主,红色的,粉色的,紫色的……女主还养了一只田园猫,名字叫michael,michael不喜欢男主,男主代女主喂它的时候它还把他的衬衫抓破了,男主送给女主的第一个礼物是一个初代奥特曼,女主喜欢一支乐队,叫winter spring,别的女孩都想在结婚典礼上放浪漫的婚礼进行曲或是唐杜的歌,只有她想在婚礼上邀请winter spring,她还带男主去livehouse看演出,乖巧宅男的男主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站在疯狂的人群中全程不知所措,女主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大声道:“你要放开一点啊,学长!”盛野终于知道谭阵的名字为什么会在编剧里,为什么谭阵要他好好看,认真看,看明白。他看得眼眶发热。故事还是和明哲以前的故事一样,不那么顺利,女主的家人不同意女主和男主在一起,因为男主太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时不时响起,贯穿了全剧。“……在他死后,碎成漫天的繁星,他会照亮天堂的美好。人类从此会爱上夜晚,不再崇拜灿烂的艳阳。”“在悲哀里度过的时间似乎是格外的长;因为我缺少了可以使时间变得短促的东西。”“外面的天亮了,我们的心暗了。”……故事其实很简单,但是沈图老师将它写得很浪漫,舞台上的布景和光影也是前所未有的浪漫,所以即使是两人分手了,观众似乎也依然被爱的氛围笼罩着,情绪高昂地期待着多年后的重逢。换景时舞台再度暗下来,依稀听见幕布后传来的咳嗽声,但那好像又不是咳嗽声,或者说,有一只有魔力的手,一杆有魔力的笔,将世间千万嘈杂苦闷的声响都变成了灿烂的烟火。七年后男主终于功成名就,热烈的烟火拉开重逢的序幕,婚礼的那场戏是整部剧的高潮,他们来到钟爱的海岛举办婚礼,全场的灯光变成浓郁的蓝色,全程伴着海浪声,就像真的在海边一样。舞台上也好似真的在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而台下的所有观众都是到场的嘉宾,就在新郎新娘亲吻彼此时,自观众席上方的黑暗里忽然爆出漫天彩条和无数玫瑰花瓣,盛野眼前顿时眼花缭乱,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它不是只洒一会儿,它不断地落下来,像一场不停歇的玫瑰雨。舞台下方的“观众们”纷纷站起来,喊着男女主的名字,喊着对他们的祝福,全场观众也都在这时站起来,为这对新人鼓掌,祝福。所有人都在笑,只有盛野在哭。玫瑰花瓣还在不停地飘落,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能嗅到它们熟悉的芳香。明哲最后怎么样了,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梦中我们都是最好的自己”。他的所有未达成的梦都实现了,在永恒的艺术里。盛野耳边响起《罗密欧与朱丽叶》里,在那个美好清晨,朱丽叶说:“那么,窗户,打开吧!让白天进来,让生命出去。”婚礼结束,舞台灯光一点点地暗去,男主牵着女主的手走下舞台,海浪声中,人们还能听见他们最后的言语。“你是不是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实现?”“没有了啊,我没有别的愿望要实现了!”“有的,我记得。”人声淡出,昏暗的舞台上徐徐传来木吉他的声音,然后一束灯光从剧场后方亮起,它穿越整个剧场,凝固在舞台上,幕布后一段投影在这束光中如电影画面一样展开,那是缓缓滚动的演员名单,和一张张排练时的剧照。盛野听见观众席中传来惊讶的倒吸气声,惊喜席卷了每一个人,因为在木吉他的伴奏后响起的,赫然是隋轻驰的声音——the day i asked you to marry mea river you e他只唱了一句,盛野就觉得眼泪真的变成了洪流,真的名不虚传,一歌千金,他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剧场里,电影院里,在livehouse里,还是梦里……于是我们像鱼遨游在海里像一头鲸跟着另一头鲸多奇怪那么微小的概率在我们身上都成立多奇妙就算你决定掉头离去我也还是怎么都不会错过你当你隔着人海叫我姓名再远我也知道那是你宇宙那么浩瀚无垠但我回头总是会看见你就好像如果你是一片云那我一定会朝你飘去就好像如果我被夜空某颗星吸引那一定是因为你给我的信这首歌送给命中注定的你也是我们在一起的证明相信吗有天星星会和星星相遇某天我们也一定会在一起第107章盛野睁开眼,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他身上漓着冷汗,梦中的一切渐行渐远,有一瞬间有一些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在市政厅交换的戒指,lily和院长的葬礼,剧院里的玫瑰雨,好像都发生在昨天,还有真实可怕的噩梦,仿佛就在刚才。浴室里传来花洒水流的声音,浴室的门是雾面玻璃的,他能看到一个高大模糊的轮廓,那像是谭阵,但他又不确定。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后怕地冲浴室喊了一声:“谭阵哥!”谭阵将水扭小了一些,在门后问:“怎么了?”那是谭阵的声音,盛野松了口气,说:“没什么,”又觉得自己无厘头,补了句,“我就是想叫叫你!”门后的谭阵似乎是笑了。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开了,谭阵披着浴袍走出来,直到真切地看到他的这一刻,盛野才彻底放松下来,谭阵走过来,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问:“做噩梦了?”这个角度,垂下的浴衣前襟敞开来,盛野能看见谭阵光裸的胸口,那里没有吊坠。谭阵起身,拿起床头的戒指套在右手无名指上,盛野看着他鲜活的模样,想到那个噩梦,难以启齿地道:“下午的机票,咱们退了吧。”谭阵不解,问:“为什么?你不是想去布拉格吗?”盛野面色惨白地回忆起梦境:“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坠机了,刚起飞没多久,太可怕了,像真的一样,你就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在我左边……”他往前看,好像还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见突然破开的客舱地板,货舱下方张开的巨洞,火焰不停地蹿上来,现在想起来还令他毛骨悚然,“后来好像整个机身都分解了,周围全是风,还有水,水硬得像墙一样……”谭阵听完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抚摸他发抖的后背,说:“那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