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作者:浮丘一      更新:2023-05-01 16:42      字数:3195
  第二天一大早, 何清走进了一家侦探事务所。“监控录像我给你带过来了。”三伏天, 何清戴着一只墨镜和一只半张脸大的口罩, 活像是出行的明星。他从包里拿出一只u盘递给侦探事务所的乔一鸣先生,“这里面有车祸当天的录像, 可以清楚地看见肇事司机是有目的性地撞上了我的车。”乔一鸣把u盘插上电脑,从里面找出那段录像片段,仔仔细细地05倍慢速播放了好几遍。显示器中、黑白的画面里,十字路口南北通向的红灯长亮着, 一辆大货车像是完全看不到红绿灯一般直直地冲了过去, 正好撞上了转弯的宾利小轿车,当场就把宾利撞得如飞盘一般回旋着转了好几圈,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小汽车撞上了不远处的电线杆和墙壁,坚硬的车壁也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车牌号我没查到。”何清把包放下, 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之前用软件放大后锐化, 但是查到的车牌号好像是套牌。你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吗?”“……”乔一鸣顿了半天, 还是忍不住问,“何先生, 你既然都有能力搞到这份监控录像,难道还查不到肇事司机吗?”在一个多月前, 何先生就委托给他一项任务, 彻查一起两三个月前发生的车祸。主角是赫赫有名的顾氏总裁, 而委托者是在网上备受暴力的顾氏总裁前男友。这笔单子他本不应该接, 但是谁叫他鬼迷了心窍……乔一鸣本来觉得查一件车祸简直是小事一桩,尤其是对他们这种职业侦探来说,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发现蛛丝马迹。尽管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之遥,但是乔一鸣一直觉得,只要发生过,就绝对会留下痕迹。这条铁律他遵守了二十年,直到他开始参与这起车祸的调查。公共场所的所有摄像头记录都无法调出当日的车祸录像,要么就是设备损坏,要么就是在两个月前就被拆掉了摄像头。包括红绿灯下的电子眼记录仪,他跑遍了关系也没能听到一点风声——只有一个和他相处多年的老友,喝醉之后多了一句嘴:“老乔啊,你要是还想老老实实地挣钱养家糊口,听哥一句劝,这事不要再往下查了。”老友只说了一句,点到为止。也是这一句让乔一鸣意识到,他的铁律有一天终于踢到了铁板。那还是一栋撼动不了的大山。“这个录像是我托一个朋友调查的。”何清避重就轻,“但是他因为一些原因不太好插手我的事情。”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第二份文件。乔一鸣翻开一看,上面是一名男性公民的资料。胡将,四十三岁,a市人。工作经历:xx年前在一家民营企业做职员;xx年~xx年跳槽到b公司做人事主管;xx年升职为副部长。xx年因涉嫌挪用私款被公司告上法庭,从此背负巨额债务。爱好:喝酒、赌博……家庭情况:……文件十分详细,足足打印了十几页的资料,恨不得把胡将这四十三年来吃了多少斤米都调查出来。他握着资料,不禁有些羞愧、又有些不解,“何先生,你都已经查到这里,为什么……”“我查不到。”何清终于道出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幕后还有人在操控这一切,这个胡将是揭开真相里最关键的一环。只要找到他,我相信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乔一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他消失了。”何清脸色很沉,再也不复在奶茶店青春无忧的模样,“我想了很多办法去找他,毫无消息。他的债务一夜之间清空,老婆早就跟他离了婚,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去了m国发展,我打电话问她,她甚至不知道前夫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街坊邻里都说有一天晚上他们看见胡将骂骂咧咧地出去打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乔一鸣知道,何清既然能弄到他弄不来的监控资料,就说明他是动用了关系也没能找到人。“这些死资料太好查了。”何清摇了摇头,“可是一个活人从人间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只能来找你。”要是之前,乔一鸣一定会放下大话打包票让何清放心,但是这一次他只能再三斟酌语句,“我会尽力的。”“对了,你可以往这两个人身上查。”他又翻出两份打印好的资料,更厚,像是一本教科书。何清走了。走之前,他留了一句,“我猜那次车祸,就是他们合谋。”乔一鸣翻开资料,两份文件上各自贴了两张一寸照片,上面姓名栏赫然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怀酒。顾应楼。·怀酒又做梦了。自从上次梦到他妈妈的男朋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做这样的梦。以往的梦境里,他像一只孤魂野鬼在家人的身边晃来晃去,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这次的梦却有些不同。周围一片苍茫,下着重重的雨雾。可见度似乎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他的脚踩在冰冷坚韧的土地上,不远处的雾渐渐飘散开,露出一团朦胧的人影。不,不是一个人影,是四个。他的母亲、弟弟妹妹,还有那个流里流气的男朋友四个人端端正正地站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每个人的嘴唇惨淡得发白,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是要把怀酒生生盯出一个洞来,又像是要一口一口地把他身上的肉吞食殆尽。“……”他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浑身都是黏黏糊糊的,只有脸和脖子还算清爽。一抬头,顾应楼拿着一张湿润的毛巾轻轻地替他擦脸。见他醒了,顾应楼帮他把攥紧的手心擦干净,又摸了摸怀酒的额头,“做噩梦了?”“……”怀酒呼出一口气,疲惫地靠在顾应楼的腿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低落地嗯了一声。顾应楼没追问他做了什么噩梦,只是帮他轻轻地擦了擦脸颊,“果然不能让你一个人睡,回头在梦里难受了我也不知道。”怀酒轻轻地喘气,半阖着眼皮,“难受了你能做什么?”“能做的可多了。”顾应楼吻着他的鬓角,微微一笑,“比如把你叫醒,或者你要是被魇住的话,我就把我的手塞过去,不让你咬着舌头。”“什么咬着舌头……”怀酒笑了,“我是做噩梦又不是癫痫,不一样的。”“有什么不一样?”顾应楼小心翼翼地帮他汗湿的头发拨到另一边去,“在我看来,都是你不开心,受委屈了。”怀酒微微一愣。半响后,他默默地把脸转了过去,两只手环着男朋友的腰,脸埋在自家男朋友的腹肌里,埋着埋着忽然眼眶忍不住红了。顾应楼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穿梭过他黑得发亮的发,像是在安抚自家在学校被欺负回家哭诉的小孩。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如果想说,那么早晚会说出来。他们是坚不可分也是最亲密的关系,这个时候只需要静静地做一个抱枕就好。怀酒在他怀里埋了很久,丝绸睡衣从干燥到湿润、最后挥发留下一大片浅浅的水痕。太懂事的小孩,哭泣的时候是不会哭的。半响后,怀酒顶着一双兔子眼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一句哭声都没有,眼睛却已经肿得像核桃。“我有种感觉,”他冷静了下来,“我回不了家了。”回不了家?怎么会?之前不是还和他说得好好的,只要安安全全熬过五个月,他就可以顺利回家吗?顾应楼愣了一下,“是不是和你做的梦有关?”“……一半一半吧。”怀酒也说不清楚,他做梦的次数很少,每次都毫无预兆。第一次他梦见自己猝死,母亲请大师回家做法事;第二次梦见母亲收拾东西时翻出了他的彩票,得知自己中了五百万的大奖;第三次是他梦见母亲有了新欢……一切似乎在越来越好。每一次都应验了。这一次他什么内容都没有梦到,可是梦境里母亲冰冷的目光却看得他害怕。她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大孩子,怀酒一直知道。这个孩子的成长见证了一个母亲被家暴的苦痛,更糟糕的是孩子还和父亲感情很好……但是她后来生的小弟小妹却是无辜的,他们落地没多久就失去了父亲,是完完整整地、属于她的小婴儿。因为愧疚,怀酒这么多年来放弃学业放弃梦想,就是为了父债子偿,多补偿补偿母亲。可是……他的努力,真的有被母亲看见眼底吗?怀酒闭上眼睛,从前种种宛若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记忆仿佛是被火燎过的纸片碎片,落下的只有脏灰的颜色。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再不回去……就要永远失去那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