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作者:泷芽      更新:2023-05-01 17:12      字数:2742
  翟明翠也不知道在这里站着偷听多久了,看见张德凤脸红心躁地从卧房出来,无声啐一口,“该!”骂是骂了,可翟明翠心里也犯嘀咕,这大儿媳妇怎么了?她看着张德凤落荒而逃,这才掀开布帘。她没走进去,就在门口站着。“大儿媳妇啊,她俩玩呢,一直都这样,你别放心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邵女看见婆婆,眼泪又忍不住了。前世婆婆对她不错,老人有些怨言,看不惯年轻人的生活,这都是难免的。一家人在一个门檐下生活,真的就像上下牙,不打架无碰撞那就不叫生活。而且婆婆带大了东东,还养的这么好。若不是自己这肚子,上一世怎么会搞成后面那样,一家人连个面都不见。邵女仔细想了想,不是因为肚子,还是因为她这张嘴。也难怪婆婆说她是个葫芦。她重新活这一次,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葫芦嘴给锯喽。“妈,我知道你疼东东。不过东东大了,不能总是这样不懂礼貌。尊重长辈是最基本的。你不舍得说她,我来说。这苗,还得看着,才能长好。”邵女说完,拉了东东一把,“好孩子,妈妈说的话你要记得。你奶奶把你养大的,你要孝顺奶奶,要尊敬奶奶。明白吗?”张东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最后点头,“我知道了,妈。”她个鬼机灵,转头就拉住翟明翠的手,小手伸过去,就感觉到翟明翠手心里粗粗地,没有她妈妈的手好摸。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却十分踏实。她从小都是这么拉着奶奶的手睡觉的。“奶奶,我以后听话,孝顺你,尊敬你。”“好好。”翟明翠震惊之余,又收获这小东西的爱,心里美的不得了。可张东东心眼多着呢。她说了要孝顺奶奶,尊敬奶奶,可没说要尊敬姑姑啊。她小姑娘一个,向来说话算话,没说过的,就随风去吧。“大儿媳妇啊,你看你热的。我给你开电扇。”翟明翠七年来第一次听邵女说这么多的话,又有道理又有威严。感觉这几分钟听的,比她前七年听到的字都多。翟明翠心里高兴。她站在门口,正好大吊扇的开关就在门口,她转身拧了一下,开到了三档。三档风最大,绿色铁皮扇叶一下子就转起来,呼啦啦地。张东东抬头望向天花板,就觉得那三个大扇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圆。分也不分不开了。这是老张家里唯一一个电风扇,安在邵女的卧室了。因为知道她怕热,尤其是怀孕期间。“谢谢妈。”邵女笑着说,“东东,快把你奶奶拉床上,让她坐着,也凉快一会儿。”翟明翠被张东东拉着,挨着床边坐了。她眼睛看向邵女的肚子,才两个月,按说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可才两个月,那肚子,有点形了。有点快不是?“大儿媳妇,你这些日子吃的不多,不过还是长胖了。”翟明翠把肚子这件事归在邵女长胖这件事上。可无论怎么想,这些日子邵女都是吃的像小猫一样,怎么会长胖呢。而且别的地方还是那么纤细,只有肚子胖乎了一点。“吃那么少,还会长胖,可别是虚了吧。”翟明翠念念叨叨地,觉得怎么想都不是那么回事。“这样,明天我让德柱去排队买只老母鸡,给你补补。”翟明翠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德柱!德柱!”翟明翠站在堂屋门口冲着院子里喊。张德柱半天才答应一声,从刚盖的新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看着翟明翠。“干啥?”“我和你说,明天一早你起来去排队去。”“又买啥?”张德柱十分瘦,留着板寸。“给你嫂去买只老母鸡。”张德柱听了,半天晃悠过来,朝翟明翠一伸手。翟明翠自然知道他干啥来了。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肉票。“别忘了。”翟明翠嘱咐道,“这个月肉票用完了,就剩这一张。你可别给丢了。”“我都多大人了。”张德柱讪讪道,“我去睡了啊,晚上还要上夜班。”张德柱也在第一煤厂上班,不过属于后勤,就在本市厂子里工作,和同事两班儿倒。不像张德福,在矿上,某个偏僻的山头,要下井,都是危险的工作,要拿命去拼的。当初张德柱进厂子工作,翟明翠就一个要求,去找领导说了半天。她男人就是矿上没的,现在两个儿子不能都上矿,至少给她留一个在后勤。张德柱就留在了后勤。工作很清闲。去年也成了家。在院子起了一间房,和厨房通着。“柜台上不是有你同学吗,给她说说,挑只肥的。”翟明翠站在门口念叨,“这母鸡最补了,你看你嫂子,这天热,她吃不下更吃不好,得买只老母鸡补补。你大哥在矿上不容易,都是拿命去拼,为了啥,还不是咱们这一家?前儿打了电话,说一星期下了七天的井,一天都没休……”第3章 拉磨的驴老人家在门口念叨,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大儿子身上。张德柱原本接了肉票就往自己房间走,听到他妈念叨大哥,最后脚步一停,站在院子里,听了半天。他给翟明翠一个脊背,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张德柱二十二岁,他爸张成文离世时,他只有十二岁。而那时张德福已经十九了,成年了,在他眼里,是个大人。张成文离开后,张德福就进了厂子。张德柱便很少见他一次。每次见面,记忆中的张德福都带着一股煤渣子味。十年过去,很多记忆已经不清晰了,可是只要想起他哥,嗅觉总是走先,唤起他脑海里所有的画面。那股味道,是他曾经经常在张成文身上闻到的。后来,这些味道,都集中在了他哥身上。张德柱站在院子里,任大太阳晒着,也不说话。军绿色的背心已经汗湿,后背留下斑驳的印迹。好像这几年他的心态,已经模糊不堪。抓不到头尾。翟明翠念叨完了,回屋拿着大蒲扇扇啊扇。一直坐在卧房里的邵女听着听着,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走了出来。她走到堂屋时,听见翟明翠房间蒲扇扇动的声音,还有她不停叹息声。走到门口,外面的大太阳还明晃晃的挂着,热的狠。张德柱还站在那里。邵女走到门口,脚步声也没惊动张德柱,她便叫了声,“德柱。”张德柱被叫醒了。他恍惚抬头,看见邵女。咧嘴一笑,“嫂子。”“怎么在外面站着,这么晒。”“哦哦。”张德柱抓了一把他的短寸,什么都没抓到,堪堪从指缝滑了出去,“这就进去。”邵女看着张德柱的背影,她嫁过来的时候德柱还很小,比她娘家亲弟弟邵兵大个两岁,可个头还没邵兵高。邵女嫁来那天,邵兵在张家大门口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张德柱去拉他,邵兵才笑着伸手,“红包呢?”张德柱急忙塞邵兵手里,然后叫上德凤,两个人押着邵兵给押进家门。张德柱用胳膊紧紧箍着邵兵,小声在他耳边命令:“一会儿拿你红包里的钱给我买个糖葫芦,你听见了没?”“还有我。”张德凤在一旁跟着说。张、邵两家认识不是一年两年,是从爷爷辈开始的交情,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不了解谁,不撅屁.股也知道你要拉屎还是放屁。那是自张成文去世后,全家最开心的一天。灰色的阴霾好像就此画上了句点,三串鲜红的糖葫芦成了平凡生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