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在天 第一部(11)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03 07:05      字数:2830
  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呻吟,连雷声都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安静得只有风的声音。

  孟逸断气之时,大雨“唰”地一下,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没头没脑地打在一切物件上,不计成本般疯狂。

  ——听到此处,饶是孟离紧咬牙关,身体紧绷到极致,却怎么也挡不住灼热的泪水滚滚而下,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那时我就想,他这样一个人,究竟是何原因要通敌叛国?”公孙策仍陷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孟离哽咽难言,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来,原本抚在红木桌面上的手已变为紧紧抠住,胸中悲愤难当,气血上涌。只听见“啪”的一身,红木桌子迸裂,碎屑落了一地,而他既未出掌,亦未出拳,仅凭体内激荡难耐的真气震裂了这张桌子。

  公孙策回过神来,看孟离情难自禁,连忙安慰道:“大概是由于之前就流了不少血,所以令尊并未受太久的罪,一炷香的光景,就闭目而逝了。”

  重重点头,孟离深吸几口气,强制平复下心情,哽咽道:“家父的尸骨……”

  “令尊的尸骨似乎是被家仆收殓了,至于葬于何处,我就实在不知了。”

  所幸还有家仆收殓,孟离不敢想象,若再听见爹爹尸骨被随意抛丢荒野郊外或是江河湖涧,他身为人子,还能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先生可否告诉我,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

  “那信是令尊写给西夏将军李腾冲的,让他出兵大宋,掠夺粮草。令尊则在信中答应与他里应外合。”

  孟离紧皱眉头:“那这位李腾冲可有出兵?”

  公孙策深点下头:“有,按信中日期来看,他正好在你父亲写完信半月后出兵攻宋。所以,为何说是铁证如山,正是因为事实惊人的巧合,由不得人不信。当年的左相欧阳坚是令尊的老师,此事若有余地,他应会出手搭救。”

  “家父当真与他里应外合?”

  “当时战局甚是混乱,据后来咸王所说……

  “咸王?”

  “咸王是先帝的弟弟,因喜骑射,常居顺德一带,手底下也养了不少亲兵陪他射猎。据他说,当时西夏入侵,而你爹爹却一直按兵不动,是他率领亲兵拼死抵抗西夏人。”

  孟离疑惑:“按兵不动……如此说来,应该不能算是里应外合。”

  “当时,顺德经略使易尚文已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请求朝廷出兵。先帝派了二十万大军,向顺德府方向集结。有人说,也许令尊就是后来又觉得没有胜算,故而犹豫,一直未出兵。”

  “后来呢?”

  “二十万大军到的时候,听说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便追在西夏人后头又打了一阵子,后来经过易尚文提议,先帝留下十万大军驻扎下来,从此边境太平,再无兵祸。这事之后没多久,令尊就被告发了。”

  “那么现在咸王可还在?还有那位经略使易尚文,现在何处?”

  “咸王前两年刚刚去世,至于易尚文……”公孙策摇摇头,“他后来又当了两年的经略使便告病回乡去了,到现在也未再听过他的消息。”

  “他是哪里人?”

  公孙策想了想:“我没记错的话,他是福建泉州人。”

  孟离点头,看来想要了解真相,他还须要走一趟福建:“多谢先生!”

  公孙策摇头:“不必谢我。”

  孟离静静坐了许久,再无话要问,遂起身,朝公孙策的方向翻身拜倒,公孙策连忙要去扶他,用了几次力,孟离却是纹丝不动……

  “先生请受我一拜。”

  “我如何受得起!”公孙策急道。

  “先生待我,并不以罪臣之子相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助我查明真相。如此大恩,焉能不谢?”

  公孙策无奈,拗不过他,只得受了他一拜,赶忙扶起他来。

  孟离这才辞别公孙策,只身凭着记忆中的路回到居处。

  月上中天,若有似无的桂香脉脉地浮动在夜色之中。

  包拯尚在书房批阅卷宗,张龙、赵虎守在门外。展昭在自己房中,刚吹熄了灯,却不上床休息,只站在半开的窗前出神。叶诺与李栩都在各自房中睡得正香甜。

  孟离躺在床上,虽然知道明日一早启程,应早些休息,可翻来覆去,却还是睡不着。公孙策所说的话在他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试着从中间找出不对之处,但发觉由于自己对二十年前顺德府的状况一无所知,根本无从着手。

  当年西夏兵祸之事,公孙策所知都是别人上报朝廷的,历来地方状况上报朝廷都会有所差别,甚至战败报成大捷也是有的。看来还是得先去趟顺德,找些地方上的老人打听打听才行。

  一夜虽无事,他却直到鸡鸣之后才小睡了一会。

  次日辞过包拯,孟离便与叶诺、李栩一同离开了开封府,往押解白盈玉的方向追赶过去。天还未黑,便已看见了她与差役一行。

  因为不便露面,故而他们只是远远地偷偷跟着。孟离虽然看不见白盈玉,却不时能听见叶诺的“哎呀”之声。

  “哎呀!又跌了一跤!”叶诺远远地望着,摇头叹息。

  白盈玉身上戴着木枷,沉重不说,看路的话,目光所及实在有限。加上路上崎岖不平,她走不惯,绊到石头树根,很是容易跌跤。纵然两位官差并未为难她,可她走了这两三日路下来,肩膀、脖颈,还有手腕都被木枷磨破渗出血,脚腕亦被脚镣磨破,脚底也起了几个大血泡,膝盖上亦是跌得血迹斑斑,着实狼狈不堪。

  连李栩都看不下去了,摇头道:“我看得想个法子,要不然她这模样,能不能到汾水还难说得很。”

  孟离道:“不至于吧,走路而已。”

  “她本来就生得娇弱,平日又不动弹,现在突然架个死沉的木头框子在脖子上走那么老远的路,肯定吃不消啊。”叶诺赞同李栩的说法。

  孟离冷漠道:“这些官家小姐,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真不知道除了嫁人生孩子,究竟还有何用。”

  闻言,叶诺与李栩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不过,她对我们有恩,还是想个法子,替她把枷锁去了吧。”孟离又道。

  叶诺脑子动得最快:“这有何难,晚上趁着他们睡着,把木枷偷出来扔掉,不就结了。”

  “不行,这肯定让官差疑心,哪家贼偷那玩意儿,说出去都丢人!”李栩自从吃过亏后,谨慎了许多。

  孟离略想了想:“每晚休息的时候,应该都会把木枷卸下来,你们找个机会把锁眼捣了,让他们只当是坏了。”

  “这个主意好!”叶诺拍手笑道,“索性给那两差役下些蒙汗药,我们行事起来也方便。”

  李栩白她一眼:“你别把药下多了就成。”

  这晚,叶诺在他们的茶水中下了些蒙汗药,等那两名差役昏睡后才偷偷溜了进去。木枷就放在墙角,她自怀中取出银簪,探入锁眼内,三捣两捣,便把锁给弄坏了。这时她才起身进了内室。

  “小七!”白盈玉抬眼看见叶诺,惊喜低唤道。她在内室,未饮茶水,所以并未昏睡,脖子上的木枷虽然已经卸了下来,可脚上还戴着铁镣铐,一动便会有声响。

  叶诺笑吟吟地走到她旁边,低声关切问道:“这路上他们可有为难你?”

  “还好,并未打骂我。”

  “看来展大哥说话还有点用。”叶诺撇撇嘴,低头细看她,不由连连摇头,“你这脖子全都出血了,他们也不买药给你抹么?”

  白盈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