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作者:痒痒鼠      更新:2023-05-02 03:50      字数:4269
  湖广兴王,按住不动,一面继续打坐修道,一面暗暗发狠:“天下人都等着皇上求雨,他且看着!”山西,庆成王焦躁地嘴上起泡,在书房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想起,他上辈子,元和八年的大旱灾,造成的混乱,起事。大灾后,朝野上下的有志之士都要求改革,内阁也改革了。可那个曾经,皇上不亲政,内阁六部九卿主持的改革好似一层糖霜,望梅止渴罢了。天下贫富进一步拉大,矛盾进一步激化,那富裕的人富裕的,那真真是,他一个努力生娃王爷都望尘莫及。也所以,暴君·皇上长大亲政后,那杀的人好似永远杀不完一般。他算是运气好,不是最富裕的,还有机会要饭。庆成王吸吸鼻子,这辈子一定不要饭!一定跟进皇上的步伐!庆成王狠狠心,命令管家去告诉山西巡抚:“加多人手去维持分水秩序,谁敢乱起来,他不敢杀头本王杀他!”第89章庆成王瞪大眼睛,放出“气势”。一辈子享福,杀只鸡都不敢的王爷,要杀人?管家怀疑王爷病了,恍恍惚惚地出门。山西,庆成王为了不去要饭,鼓起勇气硬气一回。北京,章怀秀面对一个个和他打探消息的人,装哑巴,回来家里,也难免担忧。原来的历史,成化年间的大旱,被认为开启之后的“灾害型大明”。嘉靖初年的大旱灾,是后来张居正改革的开始。崇祯年间的大旱灾,是大明亡国的预兆。三次大灾,那是怎么样的灾难?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北方本就缺水,遇到旱灾,那就是灾上加灾。《明实录》记载,九月“各处地方多奏灾伤”,十月“各处灾伤,以陕西、四川为甚,湖广、山西次之”,十二月灾情愈加严重,“河东大饥,请得比河南、山东一切赈贷……又闻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山西,民皆救死不赡……”大旱不仅席卷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整个北方地区,南方的四川、湖广及南直隶也十分严重。主要承担向九边输送□□粮的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诸省,自己都没有粮食,九边军户吃什么?一句“春三月至秋八月,不雨”,跨越三个季度的降水稀缺,禾苗尽数枯槁。更为严重的是,旱灾引发蝗灾肆虐,蝗虫遮天蔽日,“蝗蝻食二麦绝……尽伤禾稼”“啮禾稼为赤地”“飞蝗自东南来,群飞蔽空,不辨天日,每止处,平地厚二三寸,禾稼尽为所食……”多地因此颗粒无收。粮食的歉收、绝收,造成多地出现“人相食”的惨剧。仅山东、河南、陕西、甘肃方志记载的“人相食”便有四十条之多,对整个大明造成巨大冲击,土地兼并进一步加剧。尤其两湖和江南等主要产粮地方,作为重灾区,对大明漕运、田赋收入、九边粮草的供应造成极大影响,朝廷不光要免税,还要赈灾,赈灾……牵扯的事情更大。章怀秀赶紧给皇上写上书。灾难中的流民,盗匪、奸商……旱灾后的疫情和蝗灾;盐价浮动,关系到西南和边境安稳;免税和赈灾,国库空虚,军饷不能及时发放关系更大。如今的大明,不是记忆里上的大明,可是人到哪里都一样——与大规模蠲免、赈济一同出现的是,必然是诸多腐败现象加剧。虚报灾伤,觊觎蠲免;挪用军饷、实际军饷和数额不一样等等。大灾来临,人人只顾自己,都是朝家里扒拉粮食,可劲儿贪污,比赛着贪污,好像不贪污,就是没有本事,就不是官员。“国柄潜移,权幸用事,祖宗之制度,朝廷之纲纪,荡废殆尽……”他写完后,重重地叹口气。正德皇帝驾崩后,大明的整个体制内部的,各个环节均已存在极大隐患,不管是道学皇帝,还是皇上接手的,都是一个堪堪位于临界线的大摊子。直接烂下去,太容易,太符合人性;要修补,太难,太难。他提笔继续写。“宗藩及屯田、边防供给等等问题,如今的大明都解决,下一步,臣认为,可动盐业和军队。前面几十年,或权奸奏讨,或勋戚恩赐,皆给引目,自买余盐。法遂大坏,盐亦平贱。复有各年开中未尽盐,名曰零盐,秤挚余盐,堆积在所,名曰所盐。皆权要报中,借影私盐以雍正额。故正德以前盐价虽平,而正课日损……“而军队,不管是各地方军队的贪污,还是这一百五十年形成的涣散,人员臃肿……”“自从大明废除纸币,接受白银,白银很快排挤其他货币,八十年来,白银经济牢固确立起来……再到皇上改革,我们可以开始将其视为‘白银经济’……臣担心,朝廷赈灾,大量白银出去,国库和地方库房都空虚,奸商哄抬物价,引发白银泡沫……”“危机—改革—短期收益—开支—危机—再改革……若朝廷白银储备不足,无法有效控制白银数额,危机隐藏,再来一次大灾,一起爆发,再难应对……”皇上在斋宫里,收到章怀秀的上书,虽然这些他都有准备,也确实要对军队和盐业动手,但,还是决定保密。大明的老百姓,一面哭着给庄稼浇水,一面祈求老天爷,“我们皇上那么小,又去劳累祭天,老天爷睁眼看一看……”世家大族也哭。大灾来了,他们本来不怕,大不了就是不方便一点儿。可是皇上会容他们这么轻松?孔家哭,急忙去找各方亲友。曾经的首辅李东阳,家族在湖广因为土地改革,失去一大半土地,正忙着打压族里的不肖子孙,顾不上他们家。太皇太后的娘家张家?真要动真格的,张家不跟着皇上,跟着你吗?张家的根本,是外戚。孔家如此,江西的天师张家、山东王家、江南潘家、李家……各方势力,都各有各的心思,都一样的害怕。江南的世家大族,也是如此。不少大胆的人试探宗室的意思。兴王、楚王、游历天下的蜀王、庆成王……都吩咐下去,自己一脉,各人决定各人负责。但是,若有人听信谗言,去做“旗帜”带头造反,他先杀全家,省的连累其他人。大世家们就更着急——元和一朝,找不到第二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宁王造反!兴王都哑巴了,其他宗室更焉巴!你要他们自己打出旗帜,他们不敢也不想出力。他们各自活动,章怀秀这样的小官,都在拉拢之列。他是皇上的伴读。他是工部的人,掌握火器机密。章怀秀再给皇上写一封信,罗列所有联系他的人,长长的一串名单。抄家皇帝的名声不好听。他甚至想到“遗产税”的方法。可他最后分析,遗产税的方法不可实行。查实遗产太麻烦。二战后的法国,实行遗产税,结果法国富豪大族大批移民英国。美国一直实行遗产税,但大财阀们,比如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就能做到身家一百亿美金,死后名下的资产只有二千万美金!经济危机中,美国加强实行遗产税,美国富人大力支持,为何?因为他们有办法避税。最终纳税的都是中产。美国的中产曾经是世界最多,可一次次经济危机,导致越来越少。都知道中产的数量才是一个国家富裕的标准。可是,真正富裕的人,谁去管国家?不够自私的人不能发财,足够自私的人,你要他们依法纳税?他琢磨来琢磨去,如今大明和后世的美国有一点相似——世界上,只有一个美国;世界上,只有一个大明。富豪们再被皇上折腾,也不会和法国富豪那般,说离开就舍得离开本国。关键:大明的官商们,离开大明去哪里?大明流通的不是纸币,电子货币、银行数字……是真金白银!没有飞机,海面管制,怎么离开?章怀秀分析大明如今的国情,那些大世家们,最好都在皇上的“天子剑”下妥协,也应该会妥协。无他,两军交锋,勇者胜。皇上不怕。皇上自信,真的天下大乱,他正好做“太~祖皇帝”,杀一个尽兴。可能这也是,内阁六部九卿,一直在皇上屁股后头,不断和皇上妥协,一个劲安抚其他世家的原因之一?章怀秀最担心的是,指挥使。商鞅改革,最后五马分尸。张居正改革,最后被开棺戮尸……大明的老百姓不知道,中上层都知道,指挥使在皇上身上的作用。任何有效果的改革,都要流血。流血不一定成功,但不流血,一定不成功。皇上杀起来没有顾虑,但是指挥使如何能忍心?皇上若要为了指挥使提前清理一批人……“死局”两个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他脸色发白。章怀秀都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都想到。北京内阁五个人的分析却是,指挥使的身体情况不好,皇上着急,皇上唯一的顾虑是指挥使,若不管怎么做都是死局,皇上还顾虑什么?天下的官员都知道,皇上这次巡视大明,每到一个地方,都“不在意”地去看储备粮食,以备灾荒的常平仓。万一大灾来临,自己的常平仓里面没有粮食,那不死也是死。若拿出粮食救灾,阻碍一些人的“国难财”,这官运?不是谁都有桂萼、张璁那样的本事,要皇上亲自护着。“死局”两个字,浮现在他们的眼前,一起沉默。江南官场,世家的人一分析,也是死局——大灾如果超过预期,他们除了跟着皇上转,博得一个生机,没有其他办法。元和八年春天,所有有见识的大明人都认为,大明有底子撑过去这次的大灾,但皇上不满意。皇上担心一旦国库空了,给百姓加税,大明这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可若是杀富,大明不是一样的乱?“死局”。他们一起祈求,老天爷下雨。各人有各人的死局。皇上祭天,要和老天爷打一个商量,按照他希望的时间下雨。皇上要那几个大明顶级世家,传承千年的大世家,“心甘情愿”地割下来“肥肉”,那必然要找好时机。春天的南京城里,皇上斋戒这漫长的七天,各种情绪激荡,各种利益交错,可谓是暗潮汹涌。南京人一面心疼皇上每天疼的“嗷嗷”叫,一面担心他们大公子的身体情况——大公子这几天没有出来买酒,聚会喝酒也是控制数量,大公子那么爱喝酒的人……南京人一联想,这眼睛就红了。男人们在外面为了利益奔波,又要支持皇上改革,又要尽量保住自己的财富,又要保住南京城在江南的地位……那可不是脑汁子绞尽?女子们聚在一起,那就相对简单多了,她们更关心,大公子回来一趟,要不要娶媳妇啊?甚至,皇上八岁了,将来这后宫,怎么打算啊?魏国公夫人因为长子的事情,无心见任何人,“任何人”都要见她。其中有一个帖子上写着:“毒蛇炫耀口中的钉子大地有著毒蛇吞吃鸟蛋的寂静所有钟表停止在无梦的时刻丰收聚敛着,田野死后的笑容从水银的镜子影像成双的人们乘家庭的轮子去集市一位本地英雄在废弃的停车场上唱歌……”最后一句“玻璃晴朗,桔子辉煌”,叫魏国公夫人看得泪流满面。魏国公夫人见了她。“见过夫人。”“无需多礼。二姑娘一转眼长大了,长得真好。”“不敢当夫人夸。”“当得,当得。”魏国公夫人记得,郑家的二姑娘,当勇敢地要求不裹脚的行为,对她很是赞赏,亲热地招呼她用点心茶水。郑家二姑娘,郑怡,哪里敢真放松?两个人说一会儿话,等夫人问她,“那首诗词可是你所做?”她立马老实地回答:“回夫人,不是。乃是我有一次听一位老先生讲学,听后就记住的一首诗词。”魏国公夫人小小的遗憾,但也意料之中。“民间的老先生,都有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