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点点头。陆天的新片里，反派荀溯的戏份虽然不多，但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人物的份量以及对于全片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昨天陆天跟他电话，说是找着个特别适合荀溯的人来试戏，他还挺惊讶。为了这个角色，近两个月里，他们几乎试遍了所有符合年龄的演员，但没有一个是陆天觉得合适的。荀溯这角色，是一个男生女相足以让拥有三千佳丽的帝王一眼惊艳的，倚靠帝王宠爱扶摇直上最终位极人臣的佞臣。他拥有足以模糊男女界限的倾城美貌，但也仅仅只是相貌妖娆一些。他的行事举止与一般男人无异，甚至因为少时习过武，眼神会显得比一般的男子更刚毅一些。这是荀溯这个角色在外貌上给观众呈现出的第一个反差，也是最重要的反差。顾长均和陆天都希望能找到一个气质和面相能可以完美符合角色的人，但这几个月来的试镜实属打击。新生代偶像、演员众多，气质偏阳刚的却很少。和平的盛世里多会追捧些气质柔和温煦的偶像，带有刚毅力量感的明星本来就很少，更何况他们要找的还是一个男生女相到倾国倾城却气质刚毅，同时还需要有足够的演技来撑起角色凶残暴虐的一面。到后来，陆天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联系了中生代影帝孙霆作为后备。孙霆人近中年，虽然头秃得溜光，可五官是美的。这种美是介于男相与女相之间的中性美，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妖娆妩媚，但适当的妆发后还是能有一定的美艳度。最重要的是，孙霆的演技没得说。这样一个从外在到内在都有着强烈矛盾和冲突的人物，一般的新生代演员很难把握住表演的尺度。只是孙霆的年纪实在有点大，两颊也有了肉眼可见的松弛，这种状态很难经受住大屏幕的检视，因此陆天只把他做为无可奈何的后备之选。毕竟开机之日迫在眉睫。顾长均昨天听着陆天说找到个合适的人来试荀溯这角色的时候还挺开心，毕竟陆导一向眼光毒辣，很少看走眼。但顾长均没想到，陆天看上的这人是个女的。还是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的。顾长均不是不相信陆天的眼光，但这么漂亮一女的，要演男人演得从气质到举止毫不违和还是挺难的。原本今天陆天只是想试试陈曦能不能演出荀溯那种阴狠暴虐的气势，主要是想试试她的演技。但顾长均觉得，既然陆天觉得他找来的这个人从相貌到气质都算贴合上了角色，那不妨在试戏的同时让她试试妆，看看究竟是瑕不掩瑜，还是瑜难遮瑕。反正这人今天来得忒早，有时间让他们倒腾。其实对于女演员来说，骨架上的窄小很难让她们撑起需要宽肩阔骨才能撑起的层叠古装，即使做了垫肩，也会因为天生的柔软气质而显得格外违和。那个被陆天看中的女演员，有可能一出场就会被宣布淘汰。也不知道陆天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来试荀溯这角色。临时搭建的妆发室里，章择在亲自给陈曦上妆。知道这个角色陆天他们找了好几个月都不满意，今天看中一女的，他是半好笑半好奇推了商业邀约跑来的。见到陈曦的第一眼，章择点了点头。陆导的眼光确实毒辣，妆面上来说，这女的样貌确实能撑得住。男妆的重点与女妆不同，章择加重了陈曦眉型和眼型上的锋锐度，同时用素色的眼影压了一下陈曦略有些媚的上挑眼尾。唇色，他用了哑光的接近裸色的款式，再修饰了一下唇角，让陈曦唇型看起来更钝一些。章择大体上看了看，确认整个轮廓没有问题之后开始修饰一些细节。越修他越有话想对这小演员说：“你五官很好，不要乱动。”这是难得一见的带妆又吃妆的脸，本身长得万里挑一，还能在撑住各种造型的同时保持自身清晰的辨识度。可谓是上天赏饭吃。绝好的一张演员脸。但这圈里，红不红靠的是天命。生得惊世绝美，到处刷脸也红不了的有；靠着一张丑脸红得石破天惊的也有。章择看过太多人为了红在自个儿脸上疯狂动刀，本来是张上天赏饭吃的脸，不过一两年就僵得毫无表情，看得实在令人惋惜。章择这人瞧着面冷，在圈里混得久了看遍人世冷暖也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但心里头还是热乎的。这时候看着陈曦，想着偶尔看到过的关于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陈曦被章择扒着眼睑没法点头，动嘴应了声又说了句谢谢。章择点到为止，也没再说，妆发室里重新陷入了宁静的忙碌。魏晋风的男妆，倒是飘逸，章择亲自负责了服化，陈曦这一身看着也还撑得起。章择捏了捏陈曦的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接给顾长均打了个电话：“行了，对行了。我出马需要那么久吗？”老熟人说话也没什么客套，章择的语气还挺不耐烦：“你后面的试镜先停一下，先试她，免得把我拖在这里给她补妆。”“这天热的，头套都沁汗了！要不你来？！”章择挂了电话，挥挥手冷淡对陈曦道：“行了，去吧。”向章择和在场的工作人员一一鞠躬道谢后，陈曦抱着她那身曳地华服出了门。小助理们围在一起小声嘀咕：“好少有人会跟我们也鞠躬道谢哦。”低头收拾工具箱的章择勾了勾唇。小姑娘本性不错，不枉他帮忙给插了个队。第14章被章择挂了电话，顾长均有点心梗。他摸摸鼻尖对陆天说：“老章有点心急，想让我们看个原妆。可能效果还行。”上午这段试镜的是女二女三，网红脸挺多，连还没出校门的学生都动了刀。陆天其实挺烦网红脸的，这审美趋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看了一上午全是大眼睛高鼻子尖下巴，一水儿一个模样，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趁着顾长均跟场务助理交待暂停试镜的当口，陆天也多交待了几句。他让小助理几个去外头说清楚，脸上动过刀的可以直接走了，免得浪费双方的时间。等门一关，只有几个老熟人在房间里了，便有人打趣道：“陆导，你这个要求有点高。”医美盛行，价格公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奔着貌美如花而去，哪知道全进了标准统一的流水线。早年也不是没人在脸上动过刀子，但即使动过，每个人都非常克制的保持着自己三庭五眼上的特点和特色。不像现在，看了一早上的人，只觉得跟看了一个没什么两样。尤其是资方推来那几个，动得特别明显。顾长均主动认错：“行，资方这几个交给我了。”选角导演赵喧笑话他：“那当然是要交给你，我们可搞不定。”正说着话，门被叩响了。“来了。”顾长均扬扬眉，饶有兴趣的期待着接下来的这位。老章亲自把关的，妆发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看姿容举止，气质仪态。实话说，顾长均对反串的成功度并不抱多大希望。陈曦在门口站了大概有两三分钟，闭着眼睛多喘了几口气，等她再推门时，眼神已经与几分钟之前判若两人。天启十八年，正是大燕朝最为鼎盛繁华之时。万国来朝，车骑驰骛。商贸繁盛之地，人群摩肩擦踵，可最为兴旺的却是那风月之地。荀溯便是从这样一个人人可欺的风月之处一路走上了权利的顶端。他拥有皎皎如日月的相貌，也应拥有看透世情般淡漠却通透的眼眸。陈曦没有拿到《弑君》这部剧的完整剧本，甚至关于荀溯的戏份她都只拿到了两场以供她作为试戏时的选择。然而，这两场戏已经足够让她触碰到荀溯这个角色。一个在先帝死后，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小公主扶上帝皇之位的佞臣，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人？面对前仆后继的弑君者，小女皇抹着眼泪拉住这位被全天下称为权奸的男人，她说：“老师，我可不可以不做皇帝？”男人冷漠的甩开女孩的小手，淡淡问：“怎么？你也觉得女人坐不得这至尊之位？”这不是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佞臣会问的问题。权奸需要的只是一枚皇权的棋子，他不会在乎究竟是谁坐在帝皇的位置上。只要听话，谁都可以。但荀溯是明显不同的。扶君上位，血洗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他依然在乎并认为重要的是，女子当得至尊之位。所以，陈曦决定以此作为撕开反派正面情绪的一个口子。凶残暴虐的佞臣，选择扶持最小的公主或许并不是因为她年纪小好控制，也并不是因为传闻中的他与皇贵妃过从甚密。他生于淤泥，因为至美姿容曾被屡屡践踏。他看过人间至暗之景，也见识过这世间最颓靡的丽色。他附庸权力，同时也痛恨权力。他排除异己以致血流成河，但他对小公主的态度虽然冷淡，却也始终是温和的。小小的公主，是他亲手种在浊世中的一颗种子。他以杀伐之势诛灭所有想要拔除这颗种子的势力，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因为，他认为女子当得起至尊之位，也因为他希望有一天等他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之树后，能为这世间所有被男权压制玩弄的生灵带来一线生机。他凶恶残暴，但同样有微不可察的柔软之处。所以，款步走入房中的陈曦，行止懒散，眼神漠然。但漠然的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点通透的柔软的光。陈曦上辈子曾在一个武侠片里演过一个东方不败式的角色，曾经花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揣摩男人的行止和小动作。这些曾被充分理解并多次演练过的记忆轻易不会被磨灭，也因此反串一个男人对陈曦来说并不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顾长均刚把自己的下巴从地上捡起来。他强压住自己的满心惊艳，清了清嗓子问：“准备试哪一场？”陈曦道：“第一场。”第一场，也是影片的开场。情绪的爆发力极大，很多试戏的人都只会选第二场荀溯和小女皇清清淡淡的对戏，很少人会选冲突强烈的第一场。然而令在场所有人惊讶的并不是陈曦的选择，而是她刻意调整过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