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还真是……性情中人呢。

  这些话怎么能对女儿家说呢？

  难道不知道会让人心动的吗？

  “那……公子见谁是青山？”阿洛低着头，左右手纠缠在一起，两根指头你扳着我，我搅着你。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此乃佛经语录，却同样是文人书生们口中唯美的示爱。

  许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本是良配。

  奈何……

  许渊朝阿洛迈开半步。

  阿洛心跳更快了，脸上的红晕也更浓了。

  “未见青山！”许渊低声道，“但……在下见过青色的狐狸，水上的猢狲，影中的绿焰。见过像人一样的白纸，像蝉一样的花，以及像雾像雨又像风的……你。”

  轰！

  刹那间，阿洛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面色瞬间煞白，哪里还有半分酡红？

  她抬头看着许渊的眼睛。

  四目相对，再没有了半点你侬我侬的情愫。

  相反，阿洛心中升起了无边恐惧。

  她手脚冰凉，浑身发麻。

  他看出自己的根脚了吗？

  不可能吧！

  “我……我……”阿洛迟迟开不了口。

  幸好，医馆到了。

  “阿洛善医！”小医馆外有人蹲守，一见阿洛姑娘回来，立刻冲了过来，神情急迫。

  “周大哥？是你胞弟的病情复发了吗？”阿洛姑娘回过神来，迅速拉开了与许渊的距离。

  许渊暗中叹气。

  差一点。

  他感觉到了，只差一点，阿洛姑娘就会露出破绽，从而被他窥见原形。

  方才她的气息已经乱了。

  可惜，或许是天意吧。

  不然为何这个周大哥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此时此刻出现呢？

  不过问题也不大。

  刚刚阿洛姑娘对自己的恐惧，溢于言表。

  她很担心被人识破。

  即便是妖、是鬼、是精、是怪，她也多半不是凶戾生灵那一卦的。

  大概率是一位循规蹈矩的胆小精怪。

  这样的生灵，只要不为祸一方，许渊也未必要管。

  之所以今夜想要追根问底，主要还是因为对连火眼金睛都看不透的阿洛有几分好奇罢了。

  听着阿洛和那个周大哥在交流病情，许渊也就打算离去了。

  然而他刚刚迈步，就听到阿洛喊了自己的名字。

  “许……许公子！”

  许渊转身，有点疑惑。

  阿洛对自己的恐惧都快溢于言表了，现在叫住自己又是为何？

  “那个……”阿洛姑娘艰难的开口道，“周大哥胞弟有恶疾复发，不严重，但需得尽快治疗，拖不得。可现在已然入夜，我一个女儿家独自前往……男女有别，怕是有人会说闲话。”

  “不知道许公子能否和我一同前往，也好当个见证。”

  阿洛姑娘鼓足了勇气，即便她已然确定这位许公子并非凡人。

  但人命要紧，她实在是……

  当然，她也不傻，之所以敢邀请许渊，也有对许渊身份猜测的缘故。

  只要不是捉拿她的那些人找到麓镇来，她是可以接受被其他修行者发现的。

  何况此地城隍前些日子显灵，说明麓镇重新有了庇佑。

  只要她在城内，那些人找来了想必也是不敢动手的。

  综合考量，她才做出了邀请许渊之举。

  顺带，也可以探一探许渊的底，让自己放下心来。

  “当然可以，姑娘信任我，是我的荣幸。”许渊点头，跟着阿洛姑娘和周大哥去了周家的院子。

  ……

  一个时辰之后。

  阿洛姑娘和许渊从周家院子出来。

  周大哥执意要送，但阿洛姑娘以周家弟弟还需照顾为由推脱了。

  周大哥也不敢冒险，只能让许渊一定帮忙把阿洛姑娘送回医馆。

  合着许渊这一夜还赚到了。

  送了阿洛姑娘一趟，承了醪糟大娘和这位周大哥两人的情。

  这次返回，二人之间的气氛略显沉重。

  最后，阿洛姑娘决定驻足而立。

  许渊并不意外，笑着看向阿洛。

  “许公子，明人不说暗话，阿洛有一事想要请教。”阿洛姑娘开口。

  许渊点头：“但说无妨。”

  阿洛道：“请问公子手上那串手链是从何而来？”

  得！

  难怪许渊感觉自己第一次在醪糟西施家和阿洛姑娘见面之后，阿洛姑娘就颇为忌惮自己，合着是这串百鬼手链暴露了自己修士的身份？

  看来日后也不能把所有法器都放在身外了，该送进芥子木牌的，还是要放进去的好。

  “这手链虽然经过多次锻造，但最初的原材料是来源于一头青狐，以狐筋为绳，以爪牙为串珠。”许渊大方回答。

  毕竟阿洛姑娘都几乎明牌了，他也不必遮遮掩掩。

  阿洛没有惊讶，仿佛早就认出了那手链材料的来源一般道：“那请问公子，是如何看待山野精怪的呢？”

  好的。

  许渊排除其他选项。

  阿洛并非鬼邪，而是山野精怪，估计是某某精吧。

  许渊笑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中记载了笔者想象的世界。那里的人们，可通天彻地，可移山填海，可追星逐日，甚至可以驾驭钢铁巨兽在虚空遨游、在虚空中建造属于他们的栖息地。”

  “然而他们并不快乐，因为他们很……孤独。”

  “他们的世界，只有人。除了人，再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和他们进行真正的交流。”

  说到这里，许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也就是脑子。

  除了人类，那个世界再没有和人类拥有同等思维的生命了。

  所以人类是孤独的。

  宇宙越大，人类越孤独。

  “所以，我庆幸我们这方世界，可以有能跟人族真正交流的存在。不管人们叫他们妖也好，魔也罢，灵、精、怪、神，在他们没有伤害其他人或者做出违背我观念的行为之前，我愿意对他们报以最大的善意。”

  许渊说完。

  滴答！

  阿洛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

  “公子……”阿洛咬着嘴唇，柔弱却又坚强的含情脉脉的看着许渊道，“你是修士对吗……你这样的修士，阿洛终于等到了……若是天底下皆是公子这般的修士，那会是何种景象？”

  说完，阿洛左手握拳，右手覆于左手之上，双手置于腹部，膝盖微微一弯，对许渊行了一个万福礼，破涕为笑：“狐妖阿洛，见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