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者:九尧倬      更新:2023-05-03 09:16      字数:2425
  好不容易才觉得世间没那么吵,有了些许沉寂。人脸皮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在叫嚷着什么,说着要绕出围栏扭走她。赵戈觉得吵,转过身把竹竿谢拎在手里,背过手就这么走了,背后的叫嚷声先是变大,而后又变小,最后被掩埋在了雨幕中。脚下的路一深一浅,赵戈继续这样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人行道、走下台阶、越过轨道,在鬼的叫声中往有水流动的地方走。溪水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围应该是一片林子。‘好渴’赵戈用竹竿撑住地面,往林深处走,溪水的声音越来越近,而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她没有转身,依旧往靠近溪水处走。又渴又烫。想象中,那近在咫尺的溪水应该是极其冰凉的,赵戈想把身体泡在冰冷的水中,浇灭身体里叫嚣着的罪罚,在水中无意识地沉浮。可背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近到直接扎入了鬼的视野。所以在手腕被拉起的时候,赵戈一个转身,竹竿在手间抛起,再次落下时直接抛转着刺向后方。但就在她看清人影的时候,手停住,竹竿定在了眼前人脸三尺的地方。她茫然地收回竹竿。不知道为什么,竹竿就是送不出去,就算眼前的人朝她靠近,赵戈也没有觉得违和,反而觉得一股久违的熟悉。眼前的人叫她‘阿姐’。心中那个一直疑惑着的缺口逐渐被这两个字的称呼给填塞起来。‘好渴。’赵戈垂下手。‘这应该就是我在等的那个缺口。’她握紧竹竿,忽而明了。“你就是…”雨声不断,赵戈勾起唇角,朝身前人缓慢地露出笑容。“我圈养的…那个牲畜?”第五十四章五十四“是。”眼前的赵戈愣了愣, 也许就算是她,也不会想到符与冰会应答得这么顺其自然。符与冰牵起她手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都是沉默着看着他的状态, 就算他低下头、轻柔而虔诚地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赵戈也保持着没神情的状态。符与冰低头的时候她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量着他。“你不是。”赵戈把手从符与冰的手中抽出。“你不会叫唤。”“我可以是。”符与冰笑着对她说。眼前的赵戈眼中都是平日里没有的迷然, 但依旧有本质般的清明,是那种脱离了许多东西的清明,就像是把心里许多压抑着的、尘封着的东西给抽拔·出来。鬼涌出来的时候,把思绪里那些沉浮的东西也都挤走了。但阿姐没有忘记他。无论是以哪种形式存在她的记忆里,赵戈始终没有忘记他。刚才长竿捅来的时候符与冰压根没有躲的准备,皲裂的竿尖定在了他眼前三寸的地方,就像是赵戈对他的记忆。他赢了。就算是鬼迷住了眼, 阿姐也不会忘了他。赢过了人间的迷惘。赵戈踩着地上的碎石子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符与冰便跟在她身后走。他的视线落在赵戈的手上, 断竿在她的手中晃悠, 以微弱的幅度震晃着,血从她的手心往下流淌, 芒刺扎着她的手,她却似乎毫无知觉。地上的枝杈被鞋子踩了后发出断裂的声音, 雨水透过林间的树杈往下掉落,符与冰看着赵戈被雨淋湿的背影,长袍早就贴在她的身上,雨水不停地灌入她的衣领子, 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起码没有符与冰在意。他看着那因为被淋湿而紧缩起来的衣服, 以及因此而展露出来的腰线,眼神暗了暗,指尖的十字架也跟着晃了晃。耳边一直响着阿姐心里的那些声音。阳面和阴面相通。阴面能听见阳面在呼唤, 说着一句又一句的口渴。‘好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个字,赵戈走得越来越快,穿过林子踏过碎石,在溪水展露在他们跟前的时候,赵戈的嘴角明显得扬起,她把竹竿甩了甩,踏上礁石走到溪水边。她一笑,符与冰也跟着笑起来。赵戈在他跟前弯下腰,用手掬起手,一边仰头喝水一边撑着断竿坐到石头上。符与冰踏过脚底的碎石,矮身坐到赵戈身旁,看着她仰头喝水,再看着那水流过她的唇角,沿着下颌流过喉咙,往更深处流去。断竿被赵戈扔在了溪水里,在并不湍急的水流里滚了一个半圈,滚到符与冰的脚边。他提起水中的断竿,把长竿表面的血迹在水中冲洗掉,血化成一道绸带般的细流,被溪水带着冲进下流,而后飘散成透明。雨不停地落下,赵戈喝水喝了几个来回,却似乎依旧口渴,她有些烦躁地在符与冰跟前低下头,抹干净嘴角的水,而后缓慢地直起身。她没再喝水,而是把双手撑在礁石上,身体略微往后仰。她身体后仰,符与冰便身体前倾,这样他离她的距离就更近些,离阳面也就更近些。雨水打在赵戈的脸上、身上,但阳面传来的声音依旧是‘好渴’。阿姐依旧渴着。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赵戈依旧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没有看向符与冰,却开口。“现在天是黑的吗?”符与冰抬头看向漏出雨色的白日。“是黑的。”“天上下的是水还是血?”雨水打在符与冰手上的断竿上,他低声应答。“有水,也有血。”“世间是混沌?”“都是混沌。”“哪种混沌?”“不分黑白的混沌,雾霭搅合在一起,周围没有人存在,偶尔有几声叫唤,也都是来自林子里的牲畜。”“没有人?”“没有人。”赵戈听着笑起来,终于转头看符与冰。“你不是人?”“阿姐希望我是什么…”符与冰盯着赵戈。“我就是什么。”“你...”赵戈也盯着他。“很奇怪。”赵戈像是终于产生了一些兴味,身体侧过来,稍微向符与冰倾斜。“你为什么要拿着我的竹竿,竿已经断了。”符与冰低头瞥了眼竹竿,以及断裂处分岔的竹杈。“因为我要用到它。”“用来干什么?”这次符与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阿姐不好奇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不好奇。”赵戈声音放轻。“人与人之间,是不是一定要定下什么关系?”“不一定。”“就算我知道我与你有什么关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规矩定下来就是来被打破的,关系定下来就是来破裂的。有个叫赵刚的人,他似乎是我的父亲,但他转头走出病房,就没再回来。”她说这些的时候,比以往要来得平稳太多,好像在透过鬼的视角看向另一个自己。“总有些关系是无论如何、都断裂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