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番外 遇见(番外)
作者:林盎司      更新:2023-05-03 12:06      字数:54616
  番外:遇见(番外)如果问季乐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最喜欢哪一天, 季乐鱼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的生日。不管是小时候季屿凌、成薇和季屿霄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也好,还是长大后他开始自己的生命倒计时也罢,生日在他这里,总是能令他开心的。而现在, 季乐鱼的生日又到了。尽管去年他在自己生日的末尾也收到了来自林非的生日礼物, 可认真说来, 去年的生日他们并没有一起吃蛋糕, 也没有一起庆祝, 甚至他拿到礼物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喝醉的状态。因此,这一次,才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生日。尤其是, 他们在昨天还领了证。季乐鱼看着手上鲜红的结婚证,觉得这就是自己最好的生日礼物。他甚至悄悄幻想过, 如果自己现在就把结婚证烧了,也拒绝再去补办,那么这辈子, 林非是不是都无法和他离婚。可是季乐鱼看着结婚证上两人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林非难得的清浅的笑容, 又狠不下这个心。这可是他和林非的结婚证,他怎么舍得烧呢?他恨不得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抬头都能看到。“你说我能把它打印出来吗?”季乐鱼拿着结婚证问林非道。林非:……“你可以把结婚照洗出来。”季乐鱼笑了起来,“或者我们去拍一套没有婚纱的婚纱照。”“可以。”林非同意道。“不过在这之前, 还是先打一份吧, 给我爸妈还有叔叔看看。”林非闻言, 想起他昨晚和他说的, “你明天能不能休一天假, 陪我去看看我爸妈和叔叔啊?”他问得很是温柔,眼里有着不自觉的期待。林非自是答应。为此,还专门在他和江景硕、闻人奕的三人小群说了他要休假的事情,让他们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江景硕回复的十分迅速:【没事,放心吧,你离开一天,公司倒闭不了。】闻人奕更是直接表示:【什么时候度蜜月?你这么多年年假一次没休,我可都记着呢,到时候都给你补上。】林非:……也因此,他今天难得的上班时间,人却没有在公司,而是在家里。“嗯。”林非应道。“你呢?你要打印一份给你妈妈看看吗?”季乐鱼问道。林非转头看他。季乐鱼不自觉移开了自己的眼眸,声音轻柔,“你都要和我去见我爸妈叔叔了,礼尚往来,我也得和你去看看你妈妈吧。”林非着实没想到他今天还有这打算。不过他也确实打算近期去看看他的母亲,和她说一说自己结婚这事的,因此也没拒绝。“好。”“那我帮你打印吧。”季乐鱼积极道。“没这个必要。”林非平静道。他历年都只是在心里和他母亲交流几句,很少会烧东西。季乐鱼有些不满,“可这样,你妈妈岂不是都不知道你结婚对象长什么样?”“你不是要陪我一起去吗?”“那不一样。”季乐鱼振振有词,“而且万一她想给别人看看呢。”林非:……“打印吧。”林非无奈道。季乐鱼高兴了,开心的给他打了一份,给自己也打了一份。照片清晰,文字清楚,上面还盖有专门的印章。和他父母的结婚证一样。季乐鱼越看越高兴,越看越觉得好看。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两人的结婚证,放进柜子里,又把打印好的a4纸装好,这才拉着林非下楼吃饭。为了庆祝他的生日,张嫂早早就出门买了新鲜的菜蔬。此时,桌上满满当当的摆了七八个菜,全是季乐鱼喜欢的。“你等一下啊。”张嫂笑眯眯的。没一会儿,她端了一小碗的长寿面过来,放在了季乐鱼面前。“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吃这个,所以我只做了一小碗,量不多,不占肚子,就当讨个吉利。”张嫂温声道。季乐鱼看着面前的长寿面,面条洁白,葱花青嫩,金色的荷包蛋像是初生的太阳,静静的卧在香味扑鼻的高汤中,令人食欲大增。季乐鱼不由得再次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每年过生日,他爸妈或季屿霄都会给他准备长寿面。季乐鱼不爱吃面,因此他们也不多准备,就一小碗,图个吉利。没想到,今年张嫂竟然也给他准备了。季乐鱼低头,怀念的吃完了碗里的面,还喝了半碗汤。他把碗放到了一边,这才开始吃今天的菜。吃完饭,季乐鱼开车,载着林非一起去了墓园。这还是林非第一次,正式面见季屿凌、成薇以及季屿霄。尽管在那个梦里,他已经见过季屿霄的模样,可那到底是梦中。如今,他站在季屿霄的墓前,静静的看着他的墓碑,看着他墓碑上的照片。他确实年轻俊美,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生动的诠释着什么叫天之骄子。只可惜,他被定格在黑白照片中,沉睡于这座豪华的坟墓。——“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照顾一下你那里的父亲和小鱼吗?”—— “我想要以后长大了,也能好好的保护父亲,也能照顾好小鱼。”他在这一刻想到了幼年的林非。可他注定没有办法帮他照顾季屿霄,好好的保护他。他死了,早在十九年前,他就已经死了。然而幼年的林非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林非低下头,将自己手里的鲜花放到了季屿霄的墓碑前。他在这一刹为那个孩子悲伤。他的祈求并不过分,却始终,无法完全实现。不过还好,他会照顾好季乐鱼。这样,至少能让他的祈求稍微有个落脚点。季乐鱼看着林非的举动,弯下腰,将自己手里的鲜花放到了自己父母的碑前。他这一次没有带蛋糕来。往常,他总是习惯和他们一起分享他定的蛋糕。可今年林非主动帮他定了蛋糕,蛋糕差不多下午五点才能送达,他也自然没办法在没有送达前带过来。但他带了别的东西。他父母叔叔最爱的鲜花,还有他的结婚证,他和林非的结婚证。季乐鱼将打印出来的结婚证拿了出来,给他们看了看,然后放进了盆中,点了火,看着火苗慢慢吞噬了那张纸。我结婚了。他轻声在心里说道,和我喜欢的人,你们知道的,我和你们说过的,林非。所以,我可能没有办法那么快去见你们了。他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对自己的生命很认真,他想更长久的活在这个世界,我是他的伴侣,也自然应该陪伴着他一起生活下去。就像爸妈你们一样。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眼前漆黑的墓碑,看到了他的父母叔叔的笑容。他想,他们应该是高兴的。高兴他能继续的好好活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的。温柔而善良。即使是他这样的恶人,也有人愿意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也有人拼命想让他活下去。他的母亲在生他时生产困难,可她依然坚持生下了他,在看到他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他的父亲在他诞生后,怕他这条新生的生命过于弱小,无法保护自己,专门写了遗嘱,以保他能在失去他后也平安健康的活下去。他的叔叔更是为了救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现在,林非也现在他身边,给予着他想要的一切,渴望能和他长久在一起。这个世界很无聊。这个世界很糟糕。这个世界枯燥而乏味。所有人都不在他的眼中。可是林非在这个世界。林非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他贪恋林非。于是,他开始贪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再次变得美好起来。季乐鱼缓缓站起身,火光倒映在墓碑上,像是跳动的生命,灼热,炽烈,熊熊燃烧。季乐鱼望着面前的墓碑,浅浅笑了起来。“走吧。”他转头看向林非,“去看看你妈妈吧。”“嗯。”林非轻声道。他们转过身,寂静的朝着台阶下走去。林洛溪的墓地远比季家的墓地要偏远一些,也更小一些。季乐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道,这就是林非的妈妈啊。和他长得很像,很漂亮,看起来也很温柔。他把手上拿着的打印好的结婚证递给了林非,林非轻轻接过,给林洛溪看了一眼,随即,烧给她。夏日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为他冷淡的面庞覆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映衬着火光,如梦似幻。我结婚了,林非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心里平静道,和季乐鱼,也就是我身边的这个人。他很乖,也很可爱,如果你见到他,应该会喜欢他。善良如他母亲,从不会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也自然不会猜出季乐鱼的真面目。而季乐鱼,更不会让她看到。他将永远在她面前展示自己最温柔美好的一面,博取她的喜爱,获得她的支持。所以他们会相处的很愉快。他的母亲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他的母亲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林非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清秀温婉的人,只可惜,她注定无法见到。世间总是有种种的残缺,天总是不能遂人愿,可人却依然要活下去,因为活着才可以看到更多,因为活着才能承载别人来过的痕迹。他转过身,拉着季乐鱼朝着台阶下走去。大片的火烧云燃烧在他的头顶,宛如倾塌的火焰,铺天盖地的吞噬着整个天空,形成鲜艳的、明丽而漂亮的嫁衣。墓碑上的林洛溪微微笑着,似是欣慰,又似是满足。话别林非的母亲,季乐鱼和林非也就回了家。两人昨天领证的时候已经请江景硕他们吃过饭了,因此,今天季乐鱼不打算再和别人吃饭,只想和林非两个人一起过个甜蜜而温馨的小生日。蛋糕早已经送到了,张嫂搁进了冰箱里。季乐鱼好奇的打开冰箱看了看,在看到后眉开眼笑。他们在晚上的时候一起吃了蛋糕。和他们一起的还有cky。托季乐鱼生日的福,林非也帮它定了一个小小的狗狗蛋糕,让它也能在今天和他们一起吃蛋糕。“其实可以把我们捡到cky的那天,定为它的生日。”季乐鱼看着cky的狗狗蛋糕,提议道,“这样cky就也有生日了。”“可以。”林非平静道。他打开冰箱,把季乐鱼的蛋糕拿了出来。季乐鱼早就想吃了,一看他把蛋糕拿了出来,也顾不得cky的狗狗蛋糕,直接跟了过去。林非把蛋糕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慢慢打开盒子,圆滚滚的可爱又凶萌的鲨鱼蛋糕就出现在季乐鱼的视野内。季乐鱼惊喜道,“好可爱啊。”林非拿起蜡烛,插到了小鲨鱼旁边的浪花上,徐徐点燃。他关了灯,又走回季乐鱼身边,温柔道,“许个愿吧。”季乐鱼看着他,烛火映在他的眼里,他闭上眼,虔诚道:我希望林非能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永远爱我。他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生日快乐。”林非轻声道。季乐鱼笑了起来,狠狠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这是他后19年过的最快乐的一个生日。他怎么可能不快乐呢?林非就在他身边,他必然会生日快乐。他拿起蛋糕盘和蛋糕刀,帮林非切了一块蛋糕。林非接过。季乐鱼又想起什么的站起身,把cky的狗狗蛋糕从一旁的柜子上提了过来。“你吃这个。”他打开包装盒,将做成金毛形状的蛋糕放在cky面前。lucky疑惑的看着面前与它模样相似的狗狗,凑近闻了闻,没有它熟悉的狗狗的味道,反而甜甜的,香香的。它好奇的抬起爪子,轻轻碰了碰这没有狗狗味道的狗狗。奶油沾到了它的爪子上,蛋糕狗狗的鼻子瞬间破碎。lucky惊讶的看着季乐鱼,神色慌张。季乐鱼哈哈大笑,舀了一勺去喂它。lucky盯着他手里的勺子,好一会儿,才终于大着胆子尝了尝,和他它到的味道一样,甜甜的,很好吃。它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也是甜甜的。它低下头,再次看着面前的狗狗蛋糕,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没一会儿就把对方的脸舔化了。原来不是狗狗啊,cky想,是吃的。它毫无顾忌的吃了起来,心道,真好吃。季乐鱼笑着看着它,只觉得好玩。看够了,他也就给自己切了一块,吃了起来。“好吃。”蛋糕刚一进嘴,季乐鱼就抬起头,眉眼弯弯的看向林非。“那你多吃点。”林非温声道。“嗯。”季乐鱼点头,愉快的吃着手里的蛋糕。一直等吃完蛋糕回到卧室,他才终于忍不住问林非道,“我的生日礼物呢?”林非自然早已经准备好了。他拉开抽屉,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出来。季乐鱼看着他手里小巧的盒子,心里隐约有了想法。他主动伸出手,可是林非没有递给他,而是自己将盒子打了开来。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将盒子放到了一边,拉起季乐鱼的左手,缓缓的,认真的,将盒子里的东西套到了他的无名指上。——是一枚戒指。季乐鱼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一颗心颤抖的厉害。他几乎整个胸腔都在颤栗,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腾。他静静的看着,看着戒指上宛如一尾鱼的雕刻,这是林非专门为他挑选的吗?还是他为他设计的?这就是他们的婚戒吗?他特意选在了他的生日送给他。季乐鱼抬起头,眼里满是痴慕与欣喜。他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藏。他目光柔软的看着林非,“喜欢”两个字不用说,就已经流露了出来。林非浅浅笑了起来,向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他摸了摸季乐鱼的头发,问他,“喜欢吗?”“嗯。”季乐鱼毫不犹豫。他抱紧了林非,忍不住在他的耳边轻轻蹭着。巨大的喜悦像是翻涌而来的浪潮,一层层席卷着他,不断的朝他的心湖拍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的心为止震荡。他竟然还给他准备了戒指。他想,他怎么这么好?这么好。他越箍越紧,直到林非轻笑出声,哄他道,“先松手,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这不就是?”季乐鱼抬起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林非捏了捏他的脸,眼里是轻柔的宠溺,“这怎么会是生日礼物?这是求婚戒指。”“啊?”林非微微颔首,“嗯。”他的求婚来的太过突然,不在季乐鱼的预料,也不在他的预料,所以他并没有提前准备戒指,只能在季乐鱼答应后,补给他一枚戒指。他本想昨天给他的,然而考虑到他好像更喜欢自己的生日,况且生日这天,如果能同时收到戒指和生日礼物,季乐鱼一定会更开心。果然,他很开心。季乐鱼没想到这竟然只是求婚戒指。“所以,我们还会有结婚戒指吗?”“当然。”林非道,“婚戒是对戒啊。”季乐鱼脸上的笑容再次扬起,“那我什么时候能收到?”“你想什么时候收到?”林非问他。“等婚礼的时候吧。”季乐鱼琢磨道,“我还想先戴戴这个戒指呢。”他说着,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很精致的设计,小小的一尾鱼看起来灵动漂亮,此时,正栖息在他的指尖,说不出的典雅。“好。”林非答应道,“那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明年吧。”季乐鱼道,“明年你的生日前后,这样,领证的时间靠近我的生日,婚礼的时间靠近你的生日,我们以后,就可以分别在三月和五月庆祝两次。”“好。”林非全然由他说了算。季乐鱼被他一连串的“好”弄得有些脸红心跳,只觉得他好得过分,令他不知所措,恨不得把他藏起来。他慌忙道,“你不是说要送我生日礼物吗?礼物呢?”林非闻言,再次看向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勾着金边的盒子。这是?季乐鱼疑惑道。林非伸出手,将盒子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看了他一眼,缓缓打开。墨黑的锦盒内,白玉雕刻而成的玉坠晶莹剔透,完美无瑕。季乐鱼轻轻拿起,看着面前的玉坠。是一尾鱼,一尾很漂亮的小鱼,形象精巧,栩栩如生,鱼尾处有一抹天然的红,像是误落的朱砂,画龙点睛般的点出了游鱼的空灵美好。季乐鱼看着面前的玉坠,又看了看自己的戒指,是一样的形象设计。这种巧合几乎不应该存在,除非……“这是你设计的?”他问林非。林非点头。他从季乐鱼的手上接过了那条挂着玉坠的项链,动作轻柔的戴到了他的脖颈上,细心的调整好长度。季乐鱼惊喜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是他设计的。他竟然为他设计了专属于他的鱼的形象。他心里的喜欢宛如溃堤的河流,无休止的向前奔去,几乎溢出他的心扉。季乐鱼望着他,深深地,紧紧的。他一把抱住了他,依恋的拥着面前的人。“喜欢吗?”林非问他。“喜欢。”季乐鱼不住的点头,声音里满是高兴。“你什么时候开始设计的?”“新年之后。”林非如实道。季乐鱼惊讶,“这么早。”“嗯。”毕竟,玉雕也是需要时间的。季乐鱼闻言,撒娇般的在他肩上蹭着。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戒指。“这是什么鱼啊?你怎么没有设计成鲨鱼?”“锦鲤。”林非平静道。和现实生活中的锦鲤不大一样,林非设计的锦鲤更加灵动漂亮,更具有艺术感,也更符合他心里季乐鱼的形象。季乐鱼愣住了。他不由的松开了林非,怔怔的看着他。锦鲤,竟然是锦鲤。怎么会是锦鲤?他不明白。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他看着林非,他想,林非为什么会给他设计锦鲤呢?为什么会送他锦鲤呢?他怎么可能和锦鲤有关呢?他和锦鲤,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了?”林非见他突然变了神色,关心道。季乐鱼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锦鲤。”“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永远都只能带来厄运。永远都无法成为一条锦鲤。他羡慕它,又嫉妒它,于是,他不喜欢它。“我喜欢鲨鱼。”他嘴硬道。林非语气温柔,“这不妨碍你可以成为我的锦鲤。”季乐鱼惊住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想,什么叫成为他的锦鲤?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是他的锦鲤?他先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叔叔,他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锦鲤。他只会是别人的厄运。季乐鱼抬起手就准备摘掉脖颈上的玉坠。林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季乐鱼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他不想林非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只能磕磕绊绊道,“我想先收起来。”“玉石可以见水,洗澡睡觉都可以不摘。”季乐鱼摇头,眉头微蹙。林非轻轻把他拥进自己怀中,安抚着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是,你不喜欢?”“不是的。”季乐鱼连忙抬起头,直视着他,“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那为什么不想戴?”季乐鱼:……季乐鱼在这一刹沉默了。他不敢说,怕说了林非会后悔。会想要离开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不应该这么欺瞒林非。更何况,林非还对他这么好。“我不会成为你的锦鲤的。”他低着头,低声道,“我只会给人带来厄运,不会带来好运。”林非愣了下,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季乐鱼应该是喜欢锦鲤的。所以他才会在新年的时候,专门定制了锦鲤的烟花。他也知道季乐鱼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才会在他问他的时候,回答他鲨鱼。他只是没想到,季乐鱼的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他温声道。“可事实就是这样。”季乐鱼抬头看他,眉眼里满是悲伤。“我爸妈喜欢我,所以他们死了,我叔叔爱我,所以他也死了。”“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说到这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心道,那他呢?林非会有事吗?他会不会也……不,季乐鱼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自私后悔,他不应该靠近林非的,更不应该和林非结婚的。他明明见证过他父母叔叔的死亡,为什么又要去招惹林非呢?季乐鱼后怕的摇了摇头,一颗心乱的仿佛暴风雨来前的风暴。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林非没事呢?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他不会克死林非呢?林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相信这些。“你的父母是意外。”他语调沉稳的和季乐鱼解释道,“你的叔叔也是意外,他们的离开都和你无关。”“怎么会?!”季乐鱼坚定道,“如果都是意外,为什么意外偏偏降临在他们身上呢?为什么我没有事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煞星了。他听到他四奶奶和四婶的话,他为此惊惶而恐惧。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苏醒的季屿霄,心里满是自责。直到季屿霄苏醒。他想,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可季屿霄却还是死了。死在了他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后。季乐鱼在那一瞬,接受了自己仿佛灾难般的存在。他跟着季振鸿回了季宅,他主动伸手牵住了季振鸿。他想,如果他真的这么灾厄,那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利用自己,让那些伤害他叔叔的人付出代价。就像季振鸿,他并不喜欢他叔叔,他身为一个爸爸,却不爱自己的儿子。季乐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伸手牵住了他。可现在,他的手,牵住的是林非。季乐鱼的惶恐在这一霎达到了顶峰。林非拉过他坐在了床上,劝他道,“不是这样的。”“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具有先兆,且不可抗拒。”季乐鱼转头看他,“可如果有一天,你也出了意外呢?”林非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他的语调沉稳轻柔,带着平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看,我的爸妈也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都不在了。”“你难道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吗?”季乐鱼摇头,“当然不是。”“那不就是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不用担心。”“即使退一步而言,你的亲人都是你害死的,我的亲人都是我害死的,那我们也只是棋逢对手,谁害死谁还不一定呢?”“如果再换一个角度,至少你的亲戚大多数还在,享有荣华富贵,可我唯一的舅舅,你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这样的结局来看,我应该比你更能带来厄运。”“不是的。”季乐鱼抓住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怎么可能会给人带来厄运?”明明他带来的都是好运。“那不就是了。”林非看着他,轻轻扬起唇角,左手缓缓下移,摸了摸他的耳朵,“你都不觉得我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厄运?”“可是……”季乐鱼注视着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来。可是什么呢?可是他是个恶人,恶有恶报,如果有一天,他的报应报在了林非身上,那怎么办?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绝对的祸害,而林非,是个好人。“没有可是。”林非凑近他,逼近他的眼睛。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所以,做我的锦鲤吧。”“你会为我带来很多的好运,很多我意料之外的风景。”季乐鱼听着,心下一片柔软。似是有什么吹过,吹起片片雪花,毛绒绒的压在他的心间。不冷,只觉得轻柔与圣洁。让他心悸。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非。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中。“……嗯。”他瓮声回答道。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季乐鱼在第二天,找了借口,没有去林非的公司。他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抬着头,看着寺庙内的佛像。佛祖低眉,似是怜悯世人。他望着佛祖,缓缓的,尊敬的,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这一生,不惧鬼神,不敬神佛,入庙不拜,见寺不停。没有人能让他跪下,没有人能令他低头。可现在,他跪了下去,祈求佛祖能保佑林非平安。他自知罪孽深重,一身的业障,无法荡清,但林非是无辜的,如果真有报应,请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望着佛祖,虔诚又真挚。他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他如今放下心里的屠刀,不求成佛,只求林非平安,这应该是很简单心愿,佛祖应该会答应。他又想,神爱世人,林非也是世人,神佛应当爱他。可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威胁道,如果林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那些直接的间接的伤害到他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佛祖,大不敬道,到时候,死伤的就不是林非一个人了。若是神佛真的爱世人,那么,即使为了其他人,也该让林非平安。然而佛祖却还是如他进来时那般,低眸垂首,怜悯世间。季乐鱼静静的望着他,听到了“笃笃”的木鱼声。远方的钟声传来,“咚”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心头。他闭上眼,恭敬而虔诚的磕了一个头。都说我佛慈悲,如果我佛真的慈悲,那就对林非慈悲一些吧。季乐鱼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往出走去。屋外的阳光明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拢在缥缈的山峰上,隐约似有佛光。季乐鱼在这一天,决定不再做一个恶人。他并不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更得意与自己的表里不一,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他希望林非平安。他一身污泞,血染衣衫,却不想让林非沾到一丝灰尘。他不信神佛,不敬苍天,法律、道德、生命,统统不在他的眼中。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赤条条的行走于天地间,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可现在,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林非。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无所畏惧。于是,他终于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从烈狱重返人间。季乐鱼在寺庙的门口替林非请了一个平安福。小和尚摇着签筒,劝说:“施主,算一卦吧。”季乐鱼微笑,“那就算一卦吧。”“您想算什么?”“就算我的请求,能不能实现。”小和尚闻言,转动签筒。季乐鱼抽了一支签,递给了他。小和尚接过,大喜道,“是上上签,施主,您的所求,必定会应愿的。”季乐鱼笑容灿烂。他说,“那自然最好。”他付了钱,轻声道,“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寺庙。”小和尚闻言,愣了一下,“施主,你开玩笑的吧?”季乐鱼笑容甜美,语调温柔,“当然。”他说,“我怎么会对佛祖大不敬呢。”除非,他并没有他宣称的那么慈悲。他拿着手里的平安符,默默朝山下走去。季乐鱼并没有把自己请到的平安符送给林非,而是默默的压在了林非枕头那边褥子下。这样,林非天天枕着,说不定会保他平安。他重新将褥子放好,床单理平整,再次放上枕头,等着林非的归来。林非回来的有些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处理了一些问题。季乐鱼闻言,哼道,“这种下班之前来事情,就很烦人。”林非很淡然,“你是老板你还烦啊?”“老板也有爱上班的老板和不爱上班的老板,很明显,你是爱上班的老板,我是不爱上班的老板。”季乐鱼微笑道。林非微微颔首,低头吃饭。吃完饭,林非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季乐鱼和他一起,坐在他的身边。他靠着他,看着他文件上的内容,脖颈上的锦鲤在锁骨轻轻滚过,像是游鱼在游动。季乐鱼低头,看着脖颈上的玉坠。“你觉得我能成为你的锦鲤吗?”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微弱,很不自信。林非转头看他,回复他道,“你已经是了。”季乐鱼惊讶,眼里有着微微的迷蒙。林非语气温柔,“否则这时候,我应该是孤身一人。”季乐鱼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和我结婚,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吗?”“当然。”林非毫不犹豫。季乐鱼的笑容不自觉扬起。他攥着手里的玉坠,似是攥着自己的勇气。“那……我会努力做好你的锦鲤的。”“不用努力。”林非将他拥进了怀里,声音干净又好听,“你生来就是。”不管是季屿凌还是成薇、季屿霄亦或者他,他们都因为季乐鱼而真实的开心过。这份开心并不以生死为转移,即使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季乐鱼产生的情绪,也清晰而鲜明的存在在过去的时空。他依然会希望再次遇到他。依然会再次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好运。林非摸了摸他的脑袋,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季乐鱼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弯起。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就像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是别人的好运。他曾经渴望自己是一条锦鲤。也曾经拒绝承认自己喜欢锦鲤。而现在,他终于成了一条锦鲤。一条专属于林非的,被他重新定义的锦鲤。季乐鱼抱住了他,止不住的笑着。“我也送你一条锦鲤好不好?”他开心道。林非故意逗他,“我不是已经有了吗?”“不是这个意思。”季乐鱼还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声解释道,“就是我也送你一条玉坠项链,和我的这个一对,到时候,你戴在脖子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林非挑眉,“我还需要就当,你哪天不是真陪在我身边?”季乐鱼:……季乐鱼鼓了鼓脸,“你故意的!”林非笑着捏了捏他鼓起的白嫩的脸颊,“需要我的设计图吗?”季乐鱼忙不迭点头,眉眼弯弯的,一点也不和他计较。林非弯腰,在书桌内的抽屉中找了找,将自己亲手画的设计图递给了他。季乐鱼接过,一张张看着,惊叹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林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他终于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了。不再抗拒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自责内疚,骄傲的开心的大大方方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这就很好。林非很清楚,这当然不可能是季乐鱼身上唯一的伤痕,在他的成长中,必然累积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细碎的伤痕。不过没关系,林非想,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去发现这些他不愿意说出口,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细小伤痕。然后,一点点治愈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能让他只留下阳光明媚,去除悲伤阴霾。季乐鱼抬头,设计图纸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了眯眼,“干嘛一直看我?”林非闻言,偏转过自己的脑袋,“所以现在不看了。”季乐鱼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歪头凑到他的眼前,“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林非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他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很好看。”季乐鱼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他很好看,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涩,慢慢低下了眼睫。林非转过头,重新去看电脑里的文件,季乐鱼悄悄的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那天晚上,季乐鱼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锦鲤,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白色的鱼尾纯洁漂亮,像是花的嫁纱,只有尾端,有一抹鲜艳的红,宛如花瓣坠落。他游弋于无边的深海,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像是死亡一样沉默。他漫无目的地游着,枯燥而乏味,直到有一天,有船顺着月光漂到了海面上。他游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船上的人,他的容颜俊美,气质矜贵,他伸出手,手指白皙如玉,流转着月光,似是仙人。——是林非。季乐鱼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林非单手用力,径直将他拽到了船上。漫天的星光在这一刹亮起,倒映在海里,像是宇宙星河。四周的灯亮了起来。黑夜慢慢散去,有光渐渐的出现在海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他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回家吧。”他听到林非温柔的声音。“嗯。”季乐鱼开心的应着。他轻轻摆动鱼尾,拍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晃动自己的尾巴,在海面画着抽象而美丽的画。他跳下船,捧起自己藏在海底的珍珠钻石,堆在林非面前。他勾住了林非的脖颈,在日出中亲吻了他。“我爱你。”他轻声呢喃道。林非伸出手,搂过他的腰和鱼尾,将他抱上了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无垠的海面上亲吻着他。日光灿烂,霞光万顷。小船轻晃,碧蓝的海宛如五光十色的锦缎。他的鱼尾变成了修长而笔直的双腿,被林非用衣服轻轻拢住,合于臂弯之间。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尾巴换了一双腿,为此,她无法言语,步如刀割。她付出了鲜血和眼泪,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而现在,季乐鱼看着自己的腿。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可以说着骗人的话语,跳着优雅的舞步,可他却也拥有了一双腿。一双可以和林非并肩同行的腿。因为,林非爱他。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的世界炫彩缤纷。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必割舍。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将再也不会沾有鲜血和泪水。当他愿意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靠在林非的怀里,看着金色的日出。——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