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作者:木白苏      更新:2023-05-03 12:37      字数:4398
  “客官,您与您朋友既都是男人,便也不拘于这些,那屋内床大,你们今晚就挤一挤,过会儿我多退些钱给你们就是了。”说罢,也不等江稚鱼点头,转身便又满面笑容地走入另一群男男女女之中。江稚鱼心里生气,这小厮的态度着实有恃无恐,不过这地方荒芜一片的,除了这家客栈也没别的去处,她也只好吃了这哑巴亏。转回房内,江稚鱼同简是之将方才她与那店小二的对话重复了一番,却见他仍旧面色平淡,并未有一丝愠色,这倒当真奇怪,要是搁在平常,敢叫他吃亏,他早就想出千百种方法报复回去了。见江稚鱼仍旧愣愣杵在原地,简是之坐在榻上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柔声道:“江大人,快些过来啊,本王可要灭烛了。”撞上他眸中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时,江稚鱼登时心跳一顿,脸色也不自禁红了几分。第30章 、金风玉露他这是什么意思, 叫自己过去,过去和他同睡一张床吗??!不行不行不行!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 怎能和一个外男睡一张床?简是之见她仍旧不动, 又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快些过来,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江稚鱼越发不好意思,含羞垂下眼眸, 犹豫道:“臣以为,臣与王爷同枕一榻,有些不妥……”简是之很不理解她的犹豫迟疑, 抬眼瞧她又见她面色红了几分, 便道:“一个大男人, 矫情些什么,本王都未觉得不妥, 你倒是脸红了。”被他这话一激, 江稚鱼的脸色当即不受控制般又红了些, 就听简是之又道:“就该将你扔在三军军营里住上几日,镇日与十数名兵卒同吃同睡,沐浴洗澡也是几百人一起, 便没什么好羞赧的了。”江稚鱼心中叫苦,若要真把她送入军营里,和那么多男人同吃同住又一同洗澡, 那场景, 简直不敢深想。她尴尬笑笑, 走上前去, 动作利落地将榻上一软枕拿了过来抱在怀里, 对简是之道:“王爷, 臣睡地下便好。”说罢, 又小心翼翼地躲过简是之,将榻上一卷好的被子扯了下来,火速又铺在了地上,紧接着将软枕放好,便要躺下。却被简是之一把扯起,将她拉到了榻边,双手压着她的肩令她老老实实坐下,而后瞧着她轻叹一声,随即道:“你睡榻,我睡地上。”江稚鱼呆愣愣看着他拉开被子,和衣躺了下去,而后并未再多言一句,轻轻阖了眼。呆看了半晌,江稚鱼方缓缓起身,熄止了室内烛火,只余窗外透进的丝丝灯光映照进来,昏聩晦暗。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两人都未再张口。江稚鱼却心内难静,她委实没想到简是之那般尊贵清高之人,会为了自己这样做,而且未带有丝毫迟疑不决。臣子卧榻,君主枕地,这是怎样的道理。她侧身静卧,借着些微光亮垂目看向他,能瞧见他被昏黄灯火勾勒出的侧脸,轮廓清晰明朗,面色平淡安稳,江稚鱼就这般瞧着,一时失了心魂。说来也是奇怪,从前听闻宫人们私下称赞齐王殿下的容貌时,她都是默然不语,不置可否,她虽也承认他生得一副极好皮相,可却总是觉得,同样相似的面容,简明之看起来便是清风朗月,盛世贤君的姿态,而他眉目之间却总是透出些不靠谱。可现下她瞧着他,见外间交错光影映在他的脸侧,她瞬间没来由得生出一股难名情愫,但见他一眼,竟似胜过凡尘千千万,只愿捎上浊酒与长剑,于风月江湖场上,描摹他眉间春山。“看够了吗?”简是之似是感受到了那隐于幽暗之中的灼灼目光,也并未张开眼,只淡淡吐出一句。这忽然而起的一道声音立时打破了江稚鱼的神思,她蓦然回神,反应过来时,不自禁脸色绯红。“王爷,您……冷吗?”她脱口而出这一句话,为打破这若有似无的尴尬氛围。不过言辞中的关切却是真真切切的,此地虽不似上京般寒冷,但此刻入了夜,加之他又宿在地上,定是有寒气往身体内钻的。“不冷。”他温声答她。江稚鱼仍旧怔怔然望着他,似是借着屋内晦暗的缘故,便多了些有恃无恐,并没有立即从简是之的身上移开目光。可也不知怎的,简是之明明紧闭着眼,可就是明确地知道那榻上之人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瞧,便出声道:“你若是再看,本王可就上榻去抱着你睡了……”江稚鱼被他出言一逗弄,耳尖瞬时都红了,即刻老老实实收回目光,乖乖躺好。“盖好被子。”他又柔声接道。江稚鱼当即听命,三两下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连手指头都没有露出来,似是生怕他真的上榻来抱着自己……窗外光影渐渐落下,屋内也陷入了无边寂静,最后一丝微光落幕的时刻,简是之微微勾起唇角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翌日东方天幕将将露出青灰之色时,江稚鱼便起了身,悄悄伸了个懒腰,昨夜确是她自皇宫出来后睡的最好的一晚了。她穿好鞋靴下榻,却见简是之已不在了屋内。江稚鱼下楼,于一层正厅中寻到了他,他此刻正在桌案前悠闲地享受早餐。江稚鱼走到他对面坐下,朝他微微一笑道:“王爷,昨夜睡得可还好?”简是之随口答道:“本王睡得挺好的……”他的话音略微迟钝一瞬,眸底随即浮上一抹不可察觉的狡黠意味,语气仍旧轻松道:“只是江大人,似乎睡得不太好……”江稚鱼一口汤粥还未来得及咽下,当即被他这话惊得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后急忙问道:“臣……怎么了?”“也没什么……”简是之并未从面前瓷碗中移开目光,只淡淡说道:“就是江大人睡至半夜,突然开口连声唤起本王的名字,足说了好久,也不知,是梦到本王什么了……”他这话说得含糊暧昧,叫江稚鱼心头蒙羞,却又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她着实不知晓自己睡觉时有没有说梦话,也着实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做关于他的梦。可观他面色,却不像是在故意说笑,她心里也不免犯起嘀咕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睡前确实盯着他瞧了许久,谁知会不会梦到他……江稚鱼一时哑言,有些赧然。简是之抬眸瞧了她一眼,将她此刻的神色尽收眼底,旋即便勾唇笑了笑,不再多言,专心于吃食。江稚鱼懵懵然看着他,足过了半晌,才猛然间发觉自己似乎又被他戏弄了,哪有什么梦不梦的,纯粹是他胡说八道,却就这样将自己诈了进去。两人用过饭后,又重新上路匆匆而去。弃北往南,又似前时那般苦行了数日,幸而他们脚程快,竟比预估的早了两日抵达江宁。甫一入江宁境内,江稚鱼便深切体悟到,这里的气候与上京大有不同,虽已临近十一月份,此处却仍旧温暖如春,她瞧着街市上往来行人,都只着素衫单衣,步履轻盈,脚下生莲,女子发髻两侧皆簪三两朵娇嫩鲜花,倒比珠花更显出灵动鲜活,叫人眼前一亮,独具江南女子的温婉柔情,一颦一笑都尽显风韵。他们二人是入夜时进的城内,此刻街市两旁灯火通明,自城门到内街有无数商贩吆喝叫卖,夹杂着奇异杂耍、吹弹奏唱之类的,倒像是个大型的夜市般,其内行人往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江稚鱼与简是之亦步入其中,这江南城镇的晚间之景象,倒是比上京更具烟火气一些,叫他们二人不自觉便放缓了脚步,左右顾看起来。一路顺着人流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秦淮河畔,堤岸杨柳依依,暮风残月,天上亿万星子倒映进水中,随着潋滟波光欢欣起舞,恰似银河坠落凡间。江稚鱼看得呆了,于河畔驻足,简是之亦于她身侧停下。有一船夫从不远处望见两人,便撑起竹竿将画舫渡到岸边,朝两人扬声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坐船?”江稚鱼又一次眼含星光地望向简是之,毕竟钱袋在他的身上,做什么都是要请示他的。简是之未犹豫片刻,立时从荷包中摸出两锭银子交到那船夫手中,接着便拉着江稚鱼上了船。那画舫船内里装饰华美,且有一玉案横在船室中央,简是之拿起案上青瓷壶,打开盖子一闻,便霎时有醇香酒气扑鼻而来。简是之晃了晃酒壶,对江稚鱼笑道:“闻着可是好酒。”江稚鱼暗暗咽了口水,虽说她酒量不怎么样,但却是喜欢喝的,不过她压下了自己的嘴馋,毕竟要事在身却醉得一塌糊涂这种事她已经干过一次了,若再来一次,她可不敢保证简是之会不会直接掐死自己。可她未料到的是,简是之斟满酒樽,推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只温声道:“想喝就喝吧,在本王面前无需拘束。”江稚鱼又有些迟疑:“可若是臣喝醉了……”简是之抢过她的话:“今日许你醉。”两人碰杯对饮,河面阵阵清风吹拂而过,将两人的脸都吹红了几分,清酒一壶接着一壶,江稚鱼早就醉得观天地都颠倒了,醉卧于案下,简是之亦是醉眼朦胧地瞧着她,一壁暗暗调侃她的微末酒量,一壁不停地啜饮。此等美景配上美酒,倒真譬如金风玉露,恰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简是之又独饮下几壶酒,亦渐渐催生出了醉意,又好似是故意将自己灌醉,毕竟这样可得解脱之处,还是不要那么清醒的好。简是之高声讲叙着宫廷中的有趣之事,江稚鱼听后抚掌大笑,又给他讲了许多自己幼时的玩乐之景,他听了也是笑,瞬时整个画舫之内无不充斥着两人自心底迸发的朗朗笑声。酒意上心的那一刻,好似天地万物都化成虚无泡影了,涟涟烟波之上,唯有此时此刻的无尽喜悦是最真实可依的。第31章 、一眼万年画舫渡到了对岸, 江稚鱼早已醉得一塌糊涂,简是之亦是踉踉跄跄着起身, 从钱袋里胡乱摸出一把钱塞给船夫, 也不知是多了还是少了,转而扶起江稚鱼,将她架在自己的肩头, 步履摇晃着下了船。画舫渐渐远去,简是之顾盼四周,却见与方才的繁闹不同, 此地幽静非常, 只河边两三盏孤灯, 天幕一轮月,加上倒映着粼粼月色的秦淮河而已。除之, 再无旁人。他亦累了, 便索性直接抛去了最后一点忧思, 顺着醉意向后仰倒着躺了下去。江稚鱼亦紧随着他躺在了他身侧。简是之抬眼,只望见穹顶之上的星与月,他又侧过头去看向江稚鱼, 她距自己不过咫尺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沉沉醉意。“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简是之心内忽而不自觉念起这一句, 暗暗勾唇一笑, 再次侧过头去看她时, 却不知她何时将那根束发墨簪弄没了, 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随意散开, 胡乱枕在她的脑后, 恣意又张扬。他就这般注目, 借着月色与灯火,真切地瞧见她因醉酒而水汽氤氲的眸子,微微泛红的小巧鼻尖,以及鼻下樱桃红绽的香软。螓首蛾眉,肌似羊脂,千般袅娜,万般旖旎……简是之不由嗤笑自己,他此刻深觉自己一定是疯了,怎的面对这小江大人,竟平白无故生出的尽是些描绘女子娇媚之语。可在瞧见她耳尖的一颗妖冶红痣时,他毫无道理地,心尖一颤。霎时情动如灯火十里扬州路,不眠亦不休。“芝芝……”他哑着嗓音轻声唤她。“嗯?”似为听清他接下来的话,江稚鱼朝他那边凑得更近了些,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深沉的心跳。他的唇抵在她耳边,低低念道:“本王……爱慕你……”其实也说不明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只知道,在说出心中已憋闷了许久的这句话后,虽是借着酒意,他的心跳仍旧快得发狂。江稚鱼却摆了摆手,笑道:“王爷您别拿臣说笑了……”简是之忽而肃起神色,定定盯进她的双眸,沉声道:“我没说笑。”只是江稚鱼此刻醉上心头,瞧什么都是朦胧的,自然也分辨不出他眼底的灼灼情愫。她只是含糊笑道:“怎么会呢,臣是男子……”说完,她轻轻合上眼,舒展眉目,似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