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阔别已久
作者:江肆乌黎      更新:2023-09-11 08:14      字数:4308
  据织田作之助所说, 他所要会面的,是某位在港口mafia内部任职的老人。毕竟,即便在侦探社其他成员的帮助下, 芥川龙之介成功带着妹妹逃了出来, 那颜面受到损害的港口mafia,今后也必然会对两人发起无止无尽的疯狂报复。为了保护两人今后也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就必然要寻找到足以作为交换的存在。而既然港口mafia所代表的是绝对的黑暗,仅仅是「钱」和「权」是不足以成为抵消叛逃的代价的——所以必须寻找到能够作为「威胁」的证据,逼迫他们撤销对芥川兄妹的追杀。织田作之助以极为普通的语气接着说道,“所以, 我在mafia内部找到了一位管理资金流动的老人——如果能从他手里得到港口mafia流动的血液中那一丝毒素的话,以「将证据交给政府部门」作为威胁, 即便是权势滔天的港口mafia,大概也会权衡一下。”荧带着派蒙走在赤铜发男人的身边, 听了这话, 她眨着眼睛问道,“织田先生很讨厌mafia吗?”——毕竟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用这样充斥着辛辣讽刺的比喻。“算不上讨厌, ”不管何时, 织田作之助似乎都维持着淡然的表情,“只是身为武装侦探社的社员, 在目睹芥川所遭受的灾难后,很难不会对对立阵营产生一些偏见罢了。”荧忍不住慨叹, “还真是严谨的措辞啊……”“是么?”派蒙跟着点点头,“如果是写小说的话, 织田先生你一定是写那种超——严肃纪实文学的人!”“嗯……”织田作之助也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会这样想?”“毕竟这就是所谓的个人风格啦~个人风格!”“我的话……”和方才荧露出的沉吟表情一致, 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说道,“确实有在写小说哦。”接着他又额外补充道,“只不过目前还在学习阶段,如今写出的也都只是些胡乱一通的杂笔罢了——离真正的小说还差得远呢。”“诶?!”没想到随口一说就说中了对方的爱好,派蒙忍不住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但依旧信誓旦旦地纠正他说,“小说才不分什么是不是胡乱写的呢!只要写出来的是故事,那么都可以算作小说,织田先生你不要这么自谦啦!”“派蒙是这样看待的啊,”织田作之助理解般地点点头,“不过我并非自谦,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在这种事情上,人与人之间也会有些不一样的标准——而对于我来说,合格的小说应该具有震撼人心的能力。”“从这一点上来看,我还差的远呢。”“这,这样啊……”派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愧是专业人士,还真是严格的标准。”荧在旁边点点头,笑盈盈地补充,“派蒙也要多看看震撼人心的小说才行。”“哼!对我来说轻小说就已经很好啦!”··“我们到了。”七扭八拐穿过若干小巷,眼看着远处的落日逐渐凝为咸鸭蛋一般的橘色,织田作之助终于在一家小店前停住了脚步。“lup……?”漂浮在空中的派蒙率先注意到了拿着麦克风的男人头招牌,便摸着下巴,好奇地将其拼读出来。如今太阳尚未落下,这家底下酒馆的电灯却已经通电,在微黄的夕光中恍惚的闪烁着。“嗯,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时间也差不多了。”织田作之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么,我一个人进去就好。毕竟这是私下的会面,如果我们三个都去的话,大概会让对方不安吧。”“明明之前还要我一起过来来着……”看着矮他不少的少女那小小声的抱怨,红褐发的男人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突然抬起手,以旅行者也躲不开的角度落在了她头上,又轻轻揉了揉,“抱歉,因为不太想让你跟着芥川他们一起去港口mafia的大厦。”“诶?为什么?”荧一边放任织田作之助那老父亲一样的动作,一边微微仰头,灿金色又清澈的瞳从“如果是担心我受伤的话,应该没这个必要吧?之前那段时间是因为我还处于虚弱期——假使现在再碰上那位港口mafia干部,我未必会输哦?”“倒不是因为这个,”少女那一头金发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又蓬松得像是羊毛,手感很好。不过在荧的发型被彻底揉乱前,织田作之助及时地收了回手,“我的异能「天.衣.无.缝」大概能窥到约六秒内的未来。”“当然,这世上大概并不会有能随便看穿未来,并做出相应改变的能力。所以人们常常会在矛盾的选择前,靠着「直觉」胡乱做出判断。”“我所依靠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东西。”织田作之助有着与海洋相似的晶蓝色瞳眸,一如他本人般深沉又低调,在这样的黄昏之下,透着柔和的暖意,“「如果就这么让她去了,或许会出现让人不安的事,所以还是拦下吧」——大概就是这种直觉。”——让人不安的事情?荧努力地设想了一下,随着脑内瞬间浮现出若干糟糕画面,她又默默地把那些胡思乱想压了回去。“好吧,”荧将双手放在腰上,挺起胸膛,露出包容般的神情,“既然织田先生和乱步先生都这么说,那就姑且相信你们好了。”织田作之助也会意般地点头,“感激不尽。”··这家地下酒吧是由接头人指定的,一般来说并不该是这个时间开门。通往下方的楼梯略陡,其间弥漫着没过裤腿的紫烟,店内有如獾巢般狭窄寂静,被发旧的装饰连带着旋转着流淌的爵士乐所填满,一股复古的气息简直扑面而来。——是家不错的店。但织田作之助在隐秘地打量四周之后,却并没看到那位约定的老人。取而代之坐在吧台边的,是位年轻的黑发青年。他正以忧郁而疲倦的目光凝望着手边的酒杯,指甲与杯壁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叮——”伴随着这声声响,他转过头,面上浮现出隐约的笑意,“呀,织田作,好久不见。”··——十三分钟过去了。从织田作之助进去一开始,荧就同派蒙找了个既能第一时间观察到店门的情况,又相对隐秘的角落。习惯了这种闲暇的两人,在等待期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在进去前为了以防万一,织田作之助有和荧约定过:待会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会发提前编辑好的紧急邮件给她。不过截至目前,似乎一切都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总觉得,港口mafia应该不会那么好渗透。”身子被巷口的阴影所遮蔽,旅行者微靠在墙上,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漂浮在她旁边的派蒙“唔”了一声,跟着露出犹豫的神情,“虽然你这么想也很对……可既然织田先生都那么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确实。”荧沉吟着点点头,嘴唇微动,吐出的话语就像自语一般低沉,“毕竟是芥川君的事,而统领港口mafia的又是那个人的话……”派蒙捕捉到了这句话,却并不解其意,便纳闷地追问,“嗯?哪个人?”荧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她在想什么呢?这里是不一样的世界,即便是同样的人,因为所结下的羁绊不同,也必然会站在不同乃至敌对的立场上,做出不同的选择。这个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并不是芥川龙之介的老师,自然也没有为他考虑的义务,奢望对方的留情实在是过于一厢情愿了。大概是来源于这里与上个世界过于相似的错觉,荧先前不知为何,总会莫名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即便站在不同的立场,大概也会对武装侦探社的“同伴”手下留情。可自从见到身处于港口mafia,显得异常苍白忧郁的中岛敦,荧就难以再让自己继续抱有这般柔和的错觉了。——包括先前针对她的通缉也是一样。毕竟在这个世界,那个「太宰治」肯定也不认识她们吧……··“啊!荧!”原本还在对着墙角的青苔神游的旅行者,突然被身边的小小旅伴极力压低的惊呼声唤回神志。一抬头,就看见有人影出现在了那间酒吧的门口。——然而那并非是旅行者所期待的那抹赤铜色。对方的身形被漆黑的大衣严密包裹着,不仅如此,他仿佛喝醉了一般捂着胸口,低垂着头,走得歪歪斜斜的。蓬松浓密的黑发垂落着,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容。“我,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啊……”那个人身上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酒客,甚至还带着令人不安的熟悉感。派蒙不由得忐忑地看向荧,却看到金发的旅者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竟然径直朝对方走了过去。“荧,荧——?!喂,你等等我啊!!”··【「不要叫我织田作。」男人紧皱着眉,语气是难以想象的漠然锐利,「没理由被敌人这么叫。」】很辛苦啊……真的很辛苦啊……独自与iic应对,接替首领之位后四年来不眠不休的工作,一直忍耐着忍耐着忍耐着……全都是为了,全都是为了……——你啊。青年那一直以来都宛若机器般精密运作的大脑,此时仿佛从后脑勺挨了重重一锤,混沌得不像话。从前早已习惯劳累滋味的细胞和组织,此时也像是从新醒悟过来了一般,在体内叫嚣着,躁动着,恨不得让身体立即倒地不起,就此长眠。——不,还不行,计划还剩下最关键的一步。【可是真的很累啊……如果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太宰治。”忽然自一旁传来的清脆嗓音,简直就像是从雾气中悄然浮现的幻影一般。不,这不是幻觉。等青年再转过头时,脸上只露出了如羽毛般轻盈的笑容,那只鸢色的瞳中跟着映出一抹金色,“小姐,你认识我?”“……”看着面前露出陌生笑容的青年,荧脸上却没有做出多余的表情。少女的嗓音很好听,恍若冬日里的冷泉,“不,是你认识我。”“我原以为,你是同这世界的其他人一样,对我毫无记忆——先前那份【通缉】里所谓的样貌描述和理由,也不过是来源于「书」的告知,再加上你这个人本身的恶趣味罢了。”在青年未变的笑容中,锋锐的刀刃凭空凝成,其上闪烁着高天的寒光。曾破开万重敌人的剑尖,此时直直抵住太宰治的胸膛——大概只要再稍一前进,就会有汩汩的鲜血顺着刀身流下吧。但两人谁也没有动,流淌而下的鲜血只是昏黄天空的倒影。此时正值落日之时,大片的橘彩被涂抹在天际之上。晚阳烧透了半边天空,残留的云烬仿佛飘落而下,掉进了那双澈金色的眸子。荧的左手自然垂落,表情平静,就好像那柄随时能取对方性命的剑刃并未握在她的右手一样。她就这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是个旅行者——在我的旅途中,我去过许多地方,遇见过许多的人,有过各种各样的旅程。”“从永不停歇的旅程中,我学会了辨认敌人和朋友。”“就比如此时的你。”【仿佛在等待的最后的宣判那般……】从青年那微微张大却依然透不见光的眸瞳里,荧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你在看见我的第一眼时所露出的神情,绝不是看待陌生人,而仿佛是再遇了阔别已久的老友。”“所以……”少女原本空闲的左手亦是微微抬起,三色的元素力在其上空跃动,闪烁着美丽而危险的混沌光泽,“作为下令追杀我的代价,给我个解释吧——”“——能让我原谅你,不直接在这里杀了你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