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者:雪落千山      更新:2023-05-04 00:50      字数:2404
  回到国都之后,世家和官员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各家家主来向陆清玄告退。陆清玄坐在马车内,提着笔,没有去应对,只是让大总管打发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只剩下几十辆属于皇宫的马车。宫门开启,马车在光华殿门前停下。陆清玄下了马车,打算换乘步辇。他的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封没看完的奏章。他的目光随意往某个方向扫过,看见属于夏沉烟的那辆马车,车帘轻轻动了一下。他顿了一下,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站在马车门外、打算扶夏沉烟下马车的太监,看见他,想要行礼。他抬手止住太监的行礼,静立于马车之外。马车内的宫女把车帘掀起,夏沉烟弯腰出了车厢。她看见陆清玄笔直地站在车外,微微怔了片刻。陆清玄伸出手,说:“朕扶你下车。”夏沉烟犹豫须臾,把手搭在他的掌心。他掌心温热,她的掌心也温热。陆清玄扶住她的手,没有太用力,也没有力道太轻。随着她下马车的动作,她的发髻和钗裙朝他靠近,又远离。陆清玄轻轻屏住了呼吸。他控制着自己的力度,让她稳稳下了马车。这是他第一次扶人下马车,却完成得和他做任何事一样好。夏沉烟站在马车外,说道:“多谢陛下。”“无需多礼。”陆清玄低声说。他转身离开,太监看见他过来,连忙问道:“陛下可要乘坐步辇?”陆清玄点头,他坐到步辇上,步辇抬起,平稳地向前。陆清玄忍不住想,事情仿佛有些奇怪。在上元节遭遇刺客时,他曾经牵过她的手。他也扶过她。扶住踩空台阶的她,扶住因来了月事而头晕的她。他那时只觉得她美,觉得她腰肢柔软,手指纤长,美得令人屏息。现在他却连心跳都暂缓。掌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燃烧,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蜇过。他忍不住握了一下手掌,那股奇异的感觉,才缓慢消散。陆清玄望着远处宫殿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唤了一声太监的名字。太监连忙应道:“陛下有何吩咐?”陆清玄说:“把那些奏章搬到朕的御书房。”太监感到疑惑——他们自然会把奏章搬到御书房,陛下又何必多吩咐一句?虽然满头雾水,但太监仍然应道:“是。”陆清玄命令自己继续回想刚才读过的奏章。但他忽然,再次想到了她靠近又远离的发髻和钗裙。第29章 偏爱大总管看见陆清玄坐在步辇上,他神色平静,大总管却觉得,他像是被什么事情牵扯住心神。大总管下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陆清玄的反应太不同往常了。大总管看着陆清玄长大,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扶过一个人。扶了之后却刻意不谈。步辇在景阳宫门口停下。陆清玄下了步辇,径直往里走。大总管跟在他身后。随后,奏章搬来,陆清玄提笔批阅。他批了几封,在拿第二十九封奏章的时候,掌心的奇异感觉再次涌现。比之前更淡,只有一丝。他垂下视线,默不作声地拿起奏章,翻阅了一会儿。上面谈的是一些中小世家使用人殉的事情。陆清玄说:“先帝驾崩之前,把朕叫到床头。”大总管环顾左右,发现御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清玄在和他说话。——尽管他之前从来不会在批奏章的时候,跟大总管、杜问兴等人闲聊。大总管想了想,回应道:“奴才记得此事。当年,陛下进入先帝寝殿不久,先帝就驾崩了。按照先帝之前留下的圣旨,陛下顺利登基称帝。”陆清玄:“朕当时说,先帝宽厚仁慈,决定取消人殉,让朕把后宫的妃嫔送去瑶光寺。”瑶光寺,是专门用于安置废妃的寺庙。大总管点头赞扬道:“先帝果然宽厚仁慈。”陆清玄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当时朕站在先帝的床边,先帝对朕说,把后宫的一百五十九个妃嫔都钉死在陵墓里,并挑选宫女太监各两千人,送入陵墓陪葬。”大总管睁大了眼睛。他思绪纷乱,一时之间,无暇探究陆清玄为何会与他闲聊,只是喃喃道:“陛下圣明……”两人聊了一会儿殉葬的话题,陆清玄的心思渐渐转移。他手上的奇异触感消失。他满意地低头批复奏折,心想,原来是这样。并不是她让他的掌心燃烧,而是他自己,让自己的掌心燃烧起来。他喜欢稳步有序地前行,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跳跃在常理之外的感受。他拿起下一份奏折,上面写——微臣已经查明,大小世家,近年来皆有使用活人做人殉的风尚。以下为参与过的世家名单。陆清玄逐一读过,提笔,准备批复。奏章的最后一行写——倒是夏家,竟然没有使用人殉。他的动作慢下来。他透过夏家,想到了她的发髻和钗裙。想到了她站在树影下,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说:“陛下,不是谁都喜欢当一只猫。”想到了她默不作声推过来的烧鹅。想到了她平静地说:“陛下心里显然不是这样想。”仿佛有谁点燃了火焰,陆清玄掌心的奇异感觉再次涌现。他轻轻地垂下眼睫。他没有再闲聊,而是忍耐着这样的感觉,一封又一封批完他的奏章,直至月华初上。……次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夏沉烟见外头春意正浓,就带着宫女,去御花园中赏春。她偶遇了庄美人、顺妃李安淮,以及她们的宫女。她们的宫女在放纸鸢。李安淮坐在八角亭中提着笔,像是在作诗。庄扶柳坐在她身边,正在读一本医书。夏沉烟一走近,宫女们就纷纷停下来行礼。庄扶柳放下医书,起身行礼,笑问道:“娴妃娘娘可要进来坐坐?”夏沉烟想到她送来的香囊,点了点头,迈入亭中。李安淮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时不时瞥她一眼,夏沉烟早就习惯这样的打量,没有太在意。她和庄扶柳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喝了她递上来的两盏茶,便起身道:“我去别处再逛逛。”庄扶柳连忙起身送她。夏沉烟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李安淮放在桌上的诗笺。樱粉色的诗笺,上面是一首宫怨诗,字里行间却写,愿如纸鸢飞出宫墙。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读完,就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走出八角亭。庄扶柳送完她回来,看见李安淮攥着诗笺,询问:“她是什么意思?”庄扶柳:“什么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