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作者:青丘一梦      更新:2023-05-04 05:53      字数:4771
  会有许多人怀疑乌雅妃有没有往她们宫里伸过手,一时之间,恐怕人人自危。不说落井下石吧,那种人人另眼相看的滋味也足够乌雅妃受了。敏若吩咐一句,兰芳就应一句,敏若亳不怀疑她就算叫兰芳今晚暗杀了乌雅妃,兰芳都只是默默回去磨刀。“查出来之后,若是帮助传递消息的是哪宫里的人,客气些找上门去,若只是宫中哪处洒扫上差的,直接拧送到宜妃宫里去。”相信宜妃不会客气地放过这么好的断掉乌雅妃爪牙的机会。从她去年落井下石后,乌雅妃就注定与她不死不休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踩乌雅妃一脚,宜妃她都对不住敏若这边的人忙活一番。如此吩咐罢了,敏若方将手中的茶碗轻轻一合,放到手边的炕桌上。碟子里的桃花开了一朵,这是瑞初早上出去遛弯回来带给敏若的,她在花树下恰好接到两朵被风吹落的花苞,恰好敏若这新得一个浅口的碟子,做笔洗不足,养两朵花正好。便如恰好是今日乌雅妃动作,让敏若顺手掐住了永寿宫里这条小杂鱼。今日宫中是注定不会消停了。血淋淋的小太监连带着一盒黄澄澄的金子给扔到永和宫庭院里,吓晕了两个胆小的小宫女的消息很快传开,康熙闻后一扬眉,笑道:“倒是记仇。”瑞初刚从宫外回来到乾清宫请安,还没听说这是,听到梁九功口中描述的贵妃动了怒,面色微微一变。康熙安抚女儿道:“你额娘这一手正是粗中有细,看似莽撞,却直截了当地给自己出了气,没吃下哑巴亏——半点亏都没吃。你额娘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你莫要担忧。”“只怕额娘自己在宫里生闷气,兰杜姑姑她们又劝不住。”瑞初抿抿唇,康熙索性道:“也罢,你且先去吧。”瑞初优雅中透着急切地欠了欠身,匆匆退下。看着女儿出去的身影,康熙无奈摇了摇头。一旁几子上摆着个印着流云如意纹的锦盒,康熙看了一眼,道:“瑞初今日拜佛上香去了?”“听闻公主去了佛道两家都拜了,求了这串手珠回来,方才还交代奴才,说您几日既然总是心神不宁,不妨带着凝凝神,或可稍微安心些许。”梁九功仔细答道。康熙笑了一声,拿过那个锦盒,打开露出其中透着淡淡沉香的手珠,他摩挲两下,道:“这丫头,几时也信上这些了?”“想是因您说近日偶有些心神不宁,特地去拜的,咱们七公主一向最孝顺惦记您了。”赵昌凑趣道。康熙道:“朕也唯有瑞初一个宁馨儿在身旁了,论体贴孝顺远胜她兄弟们十分,朕如何能不纵容宠爱她,盼着她余生能平安顺遂呢?”这话几个梁九功几人都不敢接,康熙半晌又道:“偏她那个额娘,心大得很,竟不想孩子安安稳稳地留在身边。”他哼了一声,其实也没见多恼火,殿里的几人却都不敢吭声,康熙盯着那串手珠看了一会,取出放在了随身的荷包里。永寿宫这一波激起千重浪,随后连着许多日宫里都不安静。冬葵多年来办差谨慎从无疏漏,此番却被人将手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偷了家,心中不可谓不恼火,也为了将功折罪,掐着那小太监一口气应是拽出一条乌雅妃在宫中传递消息的暗线出来。这就不是把人扔到宜妃宫里那样简单了。西六宫闹出一场四妃公审,宜妃有心借机狠狠踩乌雅妃一脚,可惠妃心里有分寸,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其实并不体面,真要闹大,到了康熙跟前她们四个也得捞一个办事不力,于是全力压下息事宁人。宜妃心中犹不解气,纵然被惠妃强行镇压还是咬牙坚持查了下去,只是没将事情闹大而已。最终查出的结果是这条线只是简单地用来传递消息的,这些年宫里风平浪静没大变动,他们也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查出来宜妃就知道治不了乌雅妃的罪,只得借题发挥,狠狠断了乌雅妃不少人手。乌雅妃没想到敏若会因此事正大光明地发难,本来就被扔到她庭院里血淋淋的小太监打了个措手不及——敏若这纯属是莽撞人才使得出的招式,宫里人都习惯了明面上姐姐妹妹和和美美、暗地里咬牙切齿捅刀子,哪有这直来直往直接照脸扇的阵仗?没等她想出这件事要怎么应对,她埋在西六宫的线忽然又被查了出来,一时简直焦头烂额,都不知是该恨狠狠发作的敏若还是该恨主理此事的四妃。那边宜妃发难,她保不住自己的人手。去年是自行断臂,今年又被人查出暗线连自己的人手都保不住,日后恐怕不止内务府世家,连宫中都无人手敢为乌雅妃效力了。性命当前,连属下性命都无力保住的主子,几个人敢跟?紫禁城里是春光明媚好时节,不过这个春天对乌雅妃来说应该不太美丽。不过那都与敏若无关了。她最擅长的,就是在爽文打脸之后,保持着自己的高格调,轻描淡写地抽袖离去。永寿宫里,将事情都甩给宜妃之后,敏若方简单吩咐迎夏:“乌雅妃身边的人,若是倒戈,则此人不能留。”这些年通过那个人她监视乌雅妃,得到不少关于乌雅妃的消息。若是那个人倒戈了,孝昭皇后留给她的一系列人手就有暴露的风险。算计别人崩人设丢分的时候很爽,但风水若轮流转到她门前,那就不太美好了 。至少康熙生前,她直爽无争的人设请在康熙眼里焊死在她身上,谢谢。迎夏取出刚刚接到的纸条,面露复杂之色:“这是她刚刚传来的消息。”简单一句话之后,她将那个纸条奉与敏若。若是乌雅妃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正是她白日里说自己要做太后的原话,包括牵扯到孝懿皇后之语,都一一写清在上面了。这明晃晃的、觊觎帝位对大行皇后心怀怨怼的言语,那个人若是叛变了,不可能写出来叫敏若知道乌雅妃说过。不过也没准,这种来源都洗不清的消息,敏若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拿出来攻讦乌雅妃,没准这就是乌雅妃示意人放出来的烟雾弹呢?敏若摩挲着袖角的刺绣,问迎夏:“知道该怎么做吗?”“等待良机,尽快见面,亲自试探。她相依为命过的唯一同母弟弟在您的庄子上成家立业,被过继给她、日后会奉她终老的侄子如今跟着咱们阿哥办事,良民身份前程远大,她不会想不开的。”迎夏说着,目光却微微透着冷意。敏若道:“若是她没叛,那就要斟酌斟酌,乌雅妃是不是对她起了疑心了。”但若说乌雅妃只是打算再扶持起一个能主事的心腹,倒是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今日查到最后断掉的那条线最终隐隐指向的是今年乌雅家新送入宫的那位乌雅妃的娘家侄孙女。自家人嘛,少不得要好生提拔提拔。“咱们与这位永和宫娘娘的缘分没尽,往后有得磨呢,这条线不能断,迎夏你明白吗?”许多时候,敏若是不喜欢将话说得很透彻的,所以“你明白吗”,是永寿宫中的必修课。无论迎夏兰杜等人,还是曾经的容慈、绣莹甚至瑞初。敏若觉得事情说得太通透不美,要含蓄、点到即止——虽然在她的暴力宫斗中这一点通常无法体现出来,但她确实是一个非常将就委婉含蓄美的人。或许是从小学画练出来的吧。反正她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在康熙面前的直爽通常只是一种手段,到了她的领域里,孩子们小的时候她会适应孩子的思维逻辑方式将事情说得简单通透,但孩子们成长的过程中,也要逐渐学会适应她。她从来都是一个霸道独断的人。温柔体贴是一面,霸道独断也是她,人本就是复杂多面的,不是吗?今年添了小孙女,敏若思来想去,将自己当年亲自从南带回来、培育了快二十年的一盆茶花命人送到了敦郡王府上。听闻洁芳给小姑娘取了个乳名,叫开芽,开始的开,也是开心的开,新芽的芽。小姑娘生在万物发新芽的时节,也正在这世间发新芽的年岁,她生来就是爹娘的宝贝,注定长成皇城里的明珠。将她大名的命名权交给瑞初和敏若是洁芳和安儿共同的决定,他们相信敏若和瑞初绝不会将那些贤淑端让一类的字眼落到小姑娘的头上。孩子的祖母和姑姑会给她选出这世上寓意最好、饱含祝福的字眼,正好也免去他们迟疑犹豫、夫妻俩相持不下。互相否决了几十张纸的安儿和洁芳非常光棍地做出这个决定。然后在乳名上倒是没有多纠结。孩子生在春天,万物始发,所以叫芽。然后作为父母,安儿和洁芳希望这根新生的小芽芽能永远开开心心。洁芳私心里也希望,她是一个开始,是属于她的姑姑娘亲们的、象征着希望的一根小新芽。敏若将一盆她静心侍弄多年的茶花送给了她的小芽芽,不是希望她的小芽芽能够谨慎、谦让、幸福美满,她只是希望她心爱的孩子,能有她心爱的花陪伴长大。或许等这个孩子再大一点,便会跟着爹娘四处奔波,但敏若希望芽芽永远都知道,她的祖母爱她、很爱她,视她如宝如珠,这份爱不因她居长才到来、也不会因为日后或许会有弟弟的降世而转移。敏若疼她爱她,都只因为她生来就是敏若的孙女。敏若爱花人尽皆知,那几盆名品茶花更是敏若的心尖尖一般,如此毫不心疼地送给了孙女,也更让人相信贵妃对这个小孙女的疼爱。敏若不希望开芽成长的过程中,会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一点点怀疑甚至是厌弃。无论她生来是男是女,都不影响爱她者爱她、恨她者恨她。敏若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小孙女的所有喜爱甚至偏爱,哪怕有些人会将此看做她做戏做全套的一部分也没关系,会有更多的人意识到,敦郡王府里的小格格是永寿宫贵妃的心头肉。他、们、招、惹、不、得。正因看出了敏若的意图,洁芳和安儿才更感动,更不知该说什么好。孩子满月时敏若没能出宫看一看,幸而不久之后天便暖和了,三月里,洁芳和安儿终于能带着小芽芽入宫了。因孩子刚出生,安儿将自己去北方的计划又推迟了一年,好在去年新式肥搞得如火如荼也做出了点结果,他再留在京中一年,也是有正经事可做,还不会有太多的闲话。敏若不管他走不走,反正这两个孩子都是注定留不住在身边的。她眼里只有小芽芽,接过洁芳怀里的孩子抱着瞧,白嫩嫩、粉嘟嘟小模样瞧得她心都化了。血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抱到瑞初的时候,再往上追溯是安儿。小芽芽很给面子,被敏若抱入怀中便“咯咯”咧嘴露出了她的无齿之笑,敏若忍不住贴贴她的脸蛋,安儿在旁打趣道:“哟,这会知道笑了,在家里对着你阿玛额娘怎那么高冷呢?”“你不招她,她也对你笑。”洁芳道,每日日常招惹闺女的安儿心虚地摸了摸自己鼻尖,敏若“哼”了一声,道:“你可仔细着惹你闺女,仔细她大了不爱理你。”安儿讪讪道:“不能吧。”敏若一扬眉:“你等着!”洁芳在旁悄悄抿唇一笑。第一百六十五章自禁足之后,乌雅妃行为恭谨,待儿女又加慈爱,蓁蓁本当她迷途知返就此不再生事,怎料未过多久便闻宫中生变,细细打听清晰事情始末后,蓁蓁心有羞愧,几乎无颜再来见敏若。她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妹妹已经离京,不必再如去岁、如今年这般羞愧为难。否则楚楚身子纵比年少时有好转,羞愧为难心神激荡之下,只怕也有一场病。未几日弘晈满月,她本来便寻了一块极难得的美玉并两支上等湖笔给弘晈做满月里,宫中发了此事,她无颜去见敏若,思来想去后,却将太后给她的自幼佩戴的一只金锁也赠与了弘晈。金锁本身用料实诚,嵌珠镶宝,均是品质上乘的珠石,但其实并不如那只极品玉锁珍贵。但那是太后的陪嫁之物,陪伴太后从草原来到紫禁城,一共一对,五阿哥得了一只、五公主得了一只。蓁蓁的这一只一直被她小心珍藏着,如今赠与弘晈,除了赠礼之外,更有赔罪之意。敏若当时便觉着好笑,这丫头从少时便莽撞骄横,这些年开始做事了,倒是勤谨稳妥一些了,可横起来也是京中不知多少勋贵命妇头疼的对象。倒是少见她这样小心周全的模样。弘晈的满月礼之后,应婉入了一次宫,她迟疑良久,对敏若道:“胤禛说他无颜来见您,盼您怨他恼他些,都好过将不快积在心里。”他知道以敏若的光风朗正绝不屑于对乌雅妃动那些阴私手段,又认为敏若对乌雅妃的“宽容”多少有些顾及他、蓁蓁和楚楚,因而有些愧疚自责。从小在宫中长大,他见过太多不死不休的算计,敏若的手段看似直接粗暴不依不饶,但反而称得上光明正大、光风霁月。敏若听了罢便笑了,静了半晌,对眉心微蹙抿着唇,略显担忧不安的应婉道:“你告诉他,他少时我教他为人要豁达通透,我自认活了这些年,倒也将这四个字修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