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
作者:放开我能吃完      更新:2023-05-05 11:19      字数:4204
  刃本来提起这事,是为了让束赶紧离银月部落远点,没成想这招根本不管用。“不能就这么算了,”束一提这个就来气,他长这么大就没吃过那么大的亏,“走,找狼泽去。”狼泽正在帮祁白搭祭坛。从来到大泽边上,狼泽和祁白便开始忙活。今天这个祭坛意义非凡,不论是搭祭坛用的木头,还是搭建的过程,都是祁白和狼泽亲自做的,没有让任何人的帮忙。听完束的来意,狼泽问道:“那兽皮袋的味道是不是很难闻?”“臭死了!臭得我三天都没吃下饭,到底是谁这么可恶,你一定要把人给我......”束气得直拍大腿,然而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那人用兽皮袋兜住我了?”祁白反问道:“你说呢?”狼泽一手操办的,他能不清楚吗?束后退一步:“你......你那时才多大?”束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狼泽至少比他小五岁,那他岂不是被豆丁点大的狼泽打了?狼泽干活的动作没停,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你那时让我父亲和母父行得是什么礼?”经狼泽这么一提醒,束也响起自己当年干的荒唐事了。他那时第一次见到其他兽人跪拜神殿,觉得被跪拜气派极了,便也想让别人那么跪他。当然这事后来被他老子知道了,他又挨了一顿揍,只这个跪拜,让自己挨了两顿打,束从那以后便再也不敢提及跪拜的事情,如果不是狼泽提起来,他自己都忘了这茬。束心虚地嘿嘿一笑:“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礼节,就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待会儿祭祀的时候,你去那边,面对着祭坛行一次这个礼,”狼泽淡淡道,“表示一下尊敬。”束:“......”他到底招谁惹谁了。接近正午,祁白和狼泽才终于将祭坛搭好。这是一个用木头和干草搭建起来的半人高平台,平台上只有大概两米见方的浅浅凹槽,看起来并不算结实,至少是不能站人的。所有银月族人被召集过来的时候都有些懵,他们看着眼前陌生的祭坛,都不知道狼泽和祁白要干什么。祁白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打开面前的兽皮袋,露出其中满满一袋白骨,而这样大的兽皮袋,祁白身前还有两个。似乎是明白过来这些是什么,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祁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这些骨头,都是我们的族人。”听到祁白的话,几个亚兽人瞬间转过头低声啜泣了起来,其他人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恶骨族相信兽人是兽神的孩子,用兽人骨头制作出来的骨器,是世间最有灵性的骨器,只要坚持用这些骨器,他们就能与兽神沟通,越是强大的兽人,骨头中的灵性就越强。毫无疑问,将恶骨族驱赶至草原边境,让他们无法在草原上立足的银月,就是恶骨族认为的,最好的骨器材料。万骨被清剿之后,祁白和狼泽最先做的,就是找到族人的骨头。将这些骨头收集起来的过程无比艰难,骨刺、骨锥、骨链甚至还有用头骨做成的骨碗,每收集一样都让祁白触目惊心。这些还都是能审讯出来的,更多被恶骨带走的族人骨头,在这么多年间,或被遗忘或被遗弃,早就已经无法寻得。最让祁白痛心的,还是狼泽父亲和母父的腿骨,它们被雕刻成两把骨刀,挂在万骨大巫房间最显眼的地方。祁白甚至可以想到,那个双眼如蛇信的万骨大巫,是怎么阴冷地注视着狼舜和狼芗的骨头,一遍遍回忆他们攻入银月的场景。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让祁白心底涌出愤怒,只觉得那万骨大巫死得还是太便宜了。连祁白的心情都是如此,更不用说狼泽了。这样深入骨髓的仇恨,不是恶骨消亡就能平息的。所以祁白坚持让狼泽带着队伍来到草原,来到银月曾经的领地,来到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大泽之畔。他要为这些族人,举行一场迟来的葬礼。第301章“火焰会涤清一切痛苦与磨难, 我们的族人回到了兽神身边,永远不会再有伤痛和哀伤,他们离开了, 带走了猜忌与怨恨, 只留下了希望与期待,我们不会忘记他们,我们会接替他们将银月不断延续下去。”祁白柔和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兽人们从来没有为死去的族人们举行这样的祭祀仪式, 可这一刻, 在祁白的低声吟唱中,所有人心中的怒火都像是随着祭坛一起燃烧, 逐渐凝实, 最终变成虔诚而坚定的信念。草原上突然起了风, 它们吹散浓烟, 穿梭在族人之间,似是温柔地抚过每一个兽人的脸庞, 又似是在向大家缱绻告别。埋葬骨灰的墓穴是族人们一起挖的。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使用工具, 不知从何时起, 大家扔掉了工具, 用双手将泥土一抔抔挖出。狼泽庄重地将装有族人骨灰的木盒放入墓穴, 泥土簌簌撒在木盒上。华国人相信入土为安,不论这样的美好祝愿在兽人大陆是否有效, 祁白都希望这些他素未谋面的族人,可以在他们最为熟悉的土地上安详沉睡。直到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 扑在墓穴前失声痛哭。“是我的错, 我当年如果听狼战的, 早早回到部落, 部落就不会被血洗!”“呜呜呜,是我太愚昧,我早该想到仓神司不会平白送领地给我们,我早该想到的啊!”还不到十岁的幼崽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痛哭流涕,为什么要用头撞地,他们害怕地左右看看,很快也低低啜泣起来。狼战红着眼眶抓住一个亚兽人的胳膊,他要是再不动手,这家伙手里的石头绝对能把他自己的脑袋砸碎:“你这是要干什么?”那亚兽人满眼悲怆:“我的阿媪和母父都在部落,只有我一个人提前逃跑,我与踩在他们的尸首上活下来有什么区别,我是部落的叛徒,该死的是我!”狼战怒道:“大祭司说的什么,你们全忘了! 死有什么用?”“呜呜呜,母父不要死。”狼淮将一个哭得直打嗝的幼崽搂入怀中:“你看看幼崽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的命不重要,他们的命却很重要,你死了,你的幼崽又该怎么办。”那亚兽人看着自己的幼崽,手中的石块突然变得千斤重,最后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一个年长一些的亚兽人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拖了起来抱入怀中,哽咽道:“你们也不想这样,我知道你们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族人们相互搀扶依偎,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终于被击碎。狼泽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谢谢你为我的父亲母父举行祭祀,谢谢你能帮族人们解开心结,谢谢你为银月部落做的一切,狼泽的一句谢谢,蕴含了太多情绪。“跟我说什么谢谢,他们是你的族人,同样也是我的族人。”祁白侧耳听着草木随着微风摆动的声音:“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们始终都要向前看,这道路很难,但我相信大家都可以挺过来。”莽荒和风谷的族人们分离了十多年,一个从未放弃复仇一直寻找机会,一个却无知无觉地“苟且”生存在敌人身边,他们的生活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真的放任不管,这些隔阂会随着时间滋生出猜忌和怨恨,总有一天会变得无法挽回,只有将伤口彻底撕开,将心底的阴暗在阳光下暴晒,才能让大家真正接受彼此。墓穴被完全掩埋,族人们转过头,期盼地望着狼泽和祁白。从离开风谷,大家便一直赶路,狼泽从来没有告诉大家此行的终点,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承诺。祁白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希望狼泽能接纳他们,更希望狼泽能留在这片富饶的草原之上,重新建立银月部落。“我们先祖受到狼神庇佑,迁徙到草原,寻找到了繁衍之地,这之后的几百年间,我们的领地不断变迁扩大,直至我父亲狼王舜,银月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受到草原上所有部族的敬仰。”狼泽的声音坚定有力。“然而银月越是强大,需要面临的问题便越是复杂,内有狼烁妄图弑兄,外有恶骨等族环绕觊觎,还有始终难以安定的奴隶,银月的覆灭绝不止是一场简单的部落战争。”“族人死去,部落不复存在,这些痛苦我也有,可银月一族想要在战火中重生,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承受这份痛苦。”“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不服风谷和莽荒两支队伍的合并,我也知道,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不想承认我这个族长,但我希望你们记住,银月狼族永远不畏惧挑战,你们现在谁不服,站出来!我接受你们的挑战!”“族长!”“族长!”“族长!”“狼泽!”“狼泽!”“狼泽!”这一刻,所有人的声音拧成一股,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狼泽的名字。祁白站在狼泽身后,定定注视着他的伴侣。结实宽阔的后背,高大挺拔的身姿,他的伴侣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孤僻倔强的瘦削少年,他是可以为子民撑起一片天的族长,是他们的王。“好!”狼泽抬起手,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他扫过每一张期盼的脸庞:“我知道很多人想要留在这里,然而如今的草原已经不适合我们生活,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要继续前行,只要我们在的地方,就是银月,北方将会是我们以后的家!”“北方!”“北方!”虽然眼中满满是对这片土地的不舍,可没有人迟疑,甚至没有多停留一天的打算,大家迅速收拾锅灶准备立刻出发。不远处的大树下。羚娉忍不住叹道:“这样的土地他们都能抛下,反而要继续赶往北方,难道靠近兽神栖息之地的北方,竟是那样富饶吗?”羚娉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见到这样一望无尽的草原。虽然圣羚一族世代生活在莽荒,恶骨族又将城池建在了崧芜,可这并不代表莽荒和崧芜的地里环境优越。恰恰相反,连绵不绝难以攀越的高山,瘴气终日不散毒虫毒草泛滥的森林,还有毗邻两地看不到尽头的沼泽地,生活在那里,不论采集还是狩猎,都要比草原困难数倍。如果不是为了守护圣泉,羚娉都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带族人迁徙到这里。一旁正在揉膝盖的束撇撇嘴:“你懂什么。”银月部落现在才多少人,越是富足的土地他们越是守不住,与其让曾经的小弟欺负自己,还不如再寻找一个领地,重新发展才是正道。而且,别人可能不知道兽神栖息之地的情况,可他清池城小城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兽神栖息之地,是一片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危险之地。想也知道,那里怎么可能会富饶,不过人少倒是真的。虎燎一心只想到达黑耀之城,当然对于空荡荡的草原没什么兴趣:“走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队伍再次出发,祁白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大泽。云朵停在清澈的水面上,岸边结出小花苞的风灵花枝轻点水面,几只小鹿偷偷返回水边,动着耳朵机警地喝水。只是这一眼,祁白就能想象出风灵花盛开时大泽的美景,兽人部落的兴衰变迁,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点痕迹。狼泽的父亲和母父用“泽”来命名他们的幼崽,大概就是希望狼泽能像大泽一样澄净强大,拥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吧。队伍前进的大方向依旧是东北方,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月,队伍终于来到了东夷和北荒的交界处。直到此时,祁白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