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者:照破山河      更新:2023-05-05 21:16      字数:4319
  谢之容已经入宫了?萧岭只觉眼前发黑,幸而他神情不变,竟没叫人看出有什么不对。想起小说里暴君派人到淮王府要谢之容入宫的混账话,什么接世子入宫以皇后之礼相待,什么淮王府忠心耿耿,想必一定舍得个儿子为陛下分忧,其中小说中特意描述了暴君的狗腿子那趾高气扬,要淮王府把世子送入宫宛如恩赐般的仗势欺人丑恶嘴脸,萧岭忍不住摸了摸脖子。脖颈细长,摸起来就很不经砍。他已经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系统的电子音适时响起,“已在您苏醒前为您激活主线剧情,祝您一切顺利。”把谢之容得罪透了他怎么可能一切顺利!“陛下?”作为皇帝身边最得脸的狗腿子之一,庾玉泉可能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察言观色,皇帝的兴致明显不高。虽然皇帝从前也喜新厌旧,但还从没有一次新的还没来就厌了的。“谢之容,入宫多久了?”萧岭沉声问道。要是刚入宫,他还能把人送回去,然后和淮王府郑重其事地认错。“已经,”狗腿子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有几个时辰了。”怪只怪皇帝起床太晚,他白天睡,傍晚起。谢之容是一大早上进宫的,现在,天已经擦黑了。萧岭:“……”他把谢之容弄进宫来可谓人尽皆知,不少家中子嗣生得漂亮的臣子心中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家孩子。本来该是纵横于庙堂之上的青年才俊,却被掠入深宫之中,只能做的供人赏玩的笼中囚鸟,谁人能够甘心?他现在把谢之容送回去也来不及了,萧岭记得,为了不给谢之容留退路,暴君下旨,令淮王再选个儿子做世子,谢之容,是要做宫妃的。也就是说,现在谢之容只是个王府公子,而非世子。如果此刻把谢之容送出宫,那就变成了,这几个时辰里,他玩腻了谢之容,然后把人随手丢出了宫。既失去了世子身份,又遭此奇耻大辱的谢之容恐怕更不会放过他。倘现在给谢之容封爵,那么,纷纷流言恐怕会更难听,说谢之容以颜色媚上封爵恐怕会是最轻的。庾玉泉小心地打量着皇帝的脸色,方才那些兴奋劲儿一扫而空。皇帝不高兴,未央宫内众人皆大气不敢喘。半晌,决定面对惨淡现实的萧岭道:“摆驾太微宫。”人现在是不能送出去了,但萧岭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萧岭此言既出,宫人们皆松了一口气。只要皇帝不在未央宫,那么到哪都是好的。就是可怜了谢世子,被强迫着入宫不算,还要应付心情不佳的皇帝。萧岭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雪白里衣,顿了顿,道:“更衣。”更过衣,又梳洗束发,待到太微宫,天彻底黑了。太微宫安静得像口棺材。虽然,各处都挂着红。萧岭站在宫门口犹豫了片刻,才踏进去。宫人安静地干自己的事情,面上却挂着喜气洋洋,宛如过年一般的开怀笑容,只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眼中并无笑意,反而尽是恐惧与谨慎,见到萧岭来了,无不跪拜行礼。谢之容就在正殿。萧岭回忆着小说里的情节,大步往里面走。庾玉泉殷勤地跟在萧岭身后,见皇帝步伐匆匆,只当他是急色,暗暗得意自己办的差事。美中不足的是,谢之容没在门口迎接。庾玉泉看萧岭越往里走越难看的脸色,以为他怒谢之容不迎,虽然当时是他们害怕谢之容行刺,才命人将谢之容双手缚住,然而毕竟是自作主张,怕皇帝迁怒,立刻甩锅,“谢之容呢?怎……”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皇帝的眼神太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萧岭偏头,“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萧岭没听清庾玉泉说什么,其实无论庾玉泉说了什么都不重要。萧岭原本想等等再处理庾玉泉,奈何此人上蹿下跳得厉害,让萧岭得不处理他都对不起庾玉泉这般作态。庾玉泉扑通一声跪下,“臣,臣说,”他忽地意识到了自己说错在哪。谢之容!他刚才直接叫了谢之容的名字。因为谢之容被皇帝夺了世子之位,方才又几多不耐,他才觉得,皇帝是不喜欢谢之容了,先前要把人带进宫,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兴头已过。以谢之容的性格,断断做不来迎奉皇帝的事情,绝不可能得到皇帝喜欢,庾玉泉先前就对品貌俱佳,在朝中有些声名的谢之容不满,到了谢之容落难的时候,怎会尊敬?但他没料到,皇帝居然对还未见过面的谢之容如此维护。“陛下。”系统又开始警告,“庾玉泉是您的近臣之一。”一个暴君,只会杀诤臣纯臣,怎么会杀既顺应自己心意又百般谄媚的奸佞呢?“臣……”庾玉泉牙齿都在打架,“臣不该直呼谢世子的名讳,臣罪该万死,但是求陛下念在臣一心为上的份上,饶恕臣这一次,留臣条贱命为陛下尽忠效死!”萧岭看着他,想起庾玉泉后来因为被御史陆奉弹劾侵占民田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污蔑陆奉下狱,带人封锁陆宅致使百余口人饿死的惨状。然后庾玉泉命人送了一碗肉给陆奉。一碗,由陆氏血亲手臂肉熬炖的肉。陆奉默然地对着南面磕了个头,而后,这个傲骨铮铮,熬尽了大刑仍不改口的文臣触墙而亡。半纸功名,满腔热血,到最后,得来的不过是一卷草席。小说终究是文字,然而自己亲历时才能体会到一字一句,尽是人血。“作为一个暴君,因为臣属直呼了自己宠妃名讳不满而杀之,好像很合理,对吧?”萧岭笑眯眯地问系统。感谢庾玉泉方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罪名。刚要记录次数的系统:“……”好像是挺合理。皇帝淡淡道:“拖下去吧。”这个拖下去的意思,等同于死。立刻有侍卫架住了庾玉泉的双臂,将人托了下去。“陛下,陛下!”呼救声快速地远去了。宫人大骇。宫中谁人不知此人深得圣心,竟只因为此人直呼了谢之容的名字?宫人皆不由得往最里面看,似乎想透过门窗,看看这个令皇帝神魂颠倒的谢世子究竟是神仙人物。四个黄门郎,个个恶贯满盈,百死不足惜。还有三个。却远远不止他们三个。萧岭想。他站在门口,静立片刻,推开了门。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红震撼住了。没有一处不是红的,梁上的红绸,椅上的红垫,桌上的红烛,还有床上,一身喜服的谢之容,即便喜服繁杂厚重,仍遮不住他清峻修长的身姿,这身喜服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累赘,反而愈显他如覆雪青竹般秀立。萧岭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玄色的衣袍。他穿的衣裳,是不是有点,不符合氛围?萧岭硬着头皮走进去。满室红色,他不觉喜庆,也不觉得暧昧,只在想他被砍下脑袋时喷出的血有没有这个红。宫人在外面将门关上。嘎吱一声。在萧岭听来,宛如催命咒一般。萧岭缓步上前。挑盖头的玉如意就在桌上,然而萧岭没有心情去拿。他手指捻上盖头的一角。盖头下,谢之容一动不动。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事已至此,怎么样都是得罪谢之容。谢之容不会因为他没掀盖头就不要他狗命。明明是掀盖头入洞房这样的大喜事,却被萧岭硬生生地做出了种慷慨赴死的悲凉之感。他心一横,将盖头扯了下来。红绸顺滑,如水一般地滑落。在看清谢之容面容之后,萧岭呼吸一滞。纵然满身艳色,却仍有如雪魄。姿容无暇,而气质清冽凛然,既像是锋刃,又如同冷玉,毫无防备地看过去,这样锋利的、非人般的美丽刺得萧岭眼睛都痛了。谢世子抬眼,眸光凌冽。明明身处深宫之中,前一日还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今日救变成了供帝王取乐玩弄的笼中鸟,谢之容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怨愤恨意,更不恐惧,反而非常显得从容。就算不是时候,萧岭还是感叹了一下,这就是男主的气韵吗?谢之容也在看萧岭。出乎谢之容意料的是,萧岭看他的眼神毫无淫邪猥琐,虽有一瞬间愕然于他的容貌,却坦荡自然,还有隐隐有几分尴尬和歉然。萧岭很欣赏谢之容,但除了欣赏也没有其他想法。因为首先谢之容是个男人,其次,他是书中人,对于萧岭来说,他就是个立体的纸片人罢了。谢之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萧岭的表现,实在出乎谢之容的意料。“陛下。”他开口道。声若碎玉。“谢世子。”萧岭应答。谢之容听到世子二字,谦恭地回答:“臣已不是世子。”萧岭顿了顿,那自己刚才的举动落到谢之容眼里是不是和羞辱他差不多?皇帝仿佛不以为意,“那,之容。”他入戏极快,迅速地在谢之容面前适应了自己的皇帝身份。谢之容轻轻颔首,“是。”谢之容平静的态度让萧岭很没底。谢之容要是发疯哭嚎或者隐忍耻辱,萧岭都能适应,唯独眼前人的反应,让他不由得思量谢之容是否要做什么。譬如说,行刺。皇帝坐到谢之容旁边,想了想,又往旁边挪了挪。以谢之容对他的厌恶,他还是离远点更显贴心。绝对不是怕死,是贴心。“其实,”皇帝沉默片刻,他好像在犹豫,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以启齿一般,半晌才低声道:“其实当日,朕就对之容一见钟情。”谢之容看向他,仿佛听得很专注,在听到皇帝说出如此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话时,他仍神情不变,静默安然,既不惊讶,也没有面露讥诮。毕竟皇帝喜欢人的方式有点过于别具一格了。“朕的所作种种,绝无折辱之容之意,而是因为,过于爱慕之容了。”萧岭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他的语气很低落,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其中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这话萧岭自己都不信,在谢之容听来,恐怕更是屁话。谢之容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特意来自己面前说这样一番话。可当谢之容抬头时,皇帝却不知为何,偏过头去,光影流转,谢之容竟在萧岭垂下的眼中看到了黯然。皇帝到底想做什么?谢之容不动声色,轻轻颔首,回答道:“是,”他顿了顿,“臣很感激。”虽然谢之容脸上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目睹了全程的系统:“陛下,您,”“朕这是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萧岭理直气壮,“得到了人也应该得到心。”系统不为所动:“次数加一。”萧岭冷嗤一声。小心眼。他看这个低配版语音助手就是想折腾男主。萧岭也知道今日见面对于缓和他与谢之容的欢喜收效甚微,他不着急,他还有一百章的时间。要是谢之容听完他的话就放下心结,感动得涕泗横流,他恐怕会找个太医来给谢之容看脑子。他今日来,只是要和谢之容表明态度。完成了一小小步,于是道:“天不早了,你累了一整日,先歇着吧。”“臣谢陛下关怀。”萧岭道:“之容好好休息。”但谢之容一动不动。察觉到帝王的视线落在身上,谢之容道:“陛下可否将臣身上的锁链解开?”萧岭一愣。房中烛火暗淡,经过谢之容提醒他才注意到,谢之容身上是缠着锁链的。手腕,脚踝,都拿一指粗细的精铁链束缚住。所以,谢之容刚才那么老实,是因为被锁住了?萧岭瞳孔震了下,抬头,正好与谢之容对视。正好有一阵清风吹来,烛火明明灭灭,谢之容的面容也在光影中模糊不清。直接解开锁链,谢之容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