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引颈受戮...)
作者:吕天逸      更新:2023-05-05 23:59      字数:3555
  叶辞也坐不住了, 用指腹掩着摄像头,摁得太用力,指甲缺血泛白。他越说声越低:“像您抱, 抱着我……”那晚他主动拥抱了霍听澜,那胸膛硬韧坚实的触感以及飘浮在海洋波心般的惬意使他念念不忘。一个简单的拥抱,他忍不住反复回味。回味勾缠出思念, 荒草般蔓延,挥霍着养分,短短几天的分离, 他心都空得发慌。——这与他之前担心的情况并不吻合,甚至是背道而驰的。那团纠葛缠绕的乱麻, 他基本已经捋顺了。心定了,就该说出来。他想找时机坦白,琢磨了一整晚, 知道自己太内向, 脸皮太薄, 情绪激动时说话尤其费劲, 如果和霍听澜面对面地表白,好好的话铁定要被他说得颠三倒四支离破碎……所以他打算先远距离说一遍, 这样等到两人见面时, 消息已经消化了一部分,情绪就会平和些, 他也就不至于紧张到话都说不囫囵。——他把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还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天真到欠教训。“您给我的临,临时标记, 越来越弱了……”叶辞干咽了下,害臊地闭上眼, 像自言自语,“但是对您……我一点儿都,都没少,反倒……更想了。”他措辞含糊,但也足够让人明白。不是激素波动的影响。不是生理吸引的混淆。这几天,离了霍听澜,他有大把时间独立思考。他从暖融融也酸溜溜的思念中掬起自己不知所措的心,像从春溪中捡起一枚鹅卵石,将yu望的水滴沥净了,晒干了,才发现它早已被爱意打磨得洁净柔润,条条纹理清晰若刻——喜欢霍叔叔。喜欢霍听澜。一天比一天喜欢,无关其他。“……为什么想我?”手机里传来追问,消耗着最后的一点沉静与耐心。“因为……”叶辞深吸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献祭般的赤诚道:“我喜欢您。”语毕,像觉得这份心意容不得质疑,他不等被问便抢先解释道:“不是因,因为临时标记,也不是因,因为我妈妈的事……您别怀疑。我都想,想了好几天了,我就是……真的喜欢您了。”“……”真的喜欢他了。也真的仗着他离得远了。霍听澜扯松领带做了个深呼吸,太阳穴的青色血管微微弹跳,理智摇摇欲坠。原本能忍住的事,让叶辞这波“欠收拾”的操作一刺激,怕是也忍不住了。摄像头仍遮着,他不确定叶辞是否在那边看他,只得硬生生控住那股儿邪火,维持虚假的镇定:“你在视频里,隔着这么远,对我说这种话……”他慢条斯理地拷问道:“是什么居心?”“没,没什么居心!”叶辞以为他不高兴了,慌忙挪开掩着摄像头的手,那脸蛋烧透了,连白眼仁都染了淡粉,唇瓣红得发艳。他尴尬得直舔唇,不经意间覆上层水光,更艳了。他不知道他敬爱的霍叔叔私下里憋得发疼,也不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确定关系”究竟意味着哪些事。他也成年了,可毕竟成年不久,还纯着,他用他孩子气的那套揣摩一个三十岁的、空窗许久的alpha,还当自己是在和同龄的少年少女玩稚嫩的爱情游戏。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努力弥补“霍叔叔可能想要”的仪式感:“我用视,视频表白,不是因为……对您没诚意,不认真。我当您面也,也是要再表白一次的。我说话笨,我怕到,到时候太紧张,说不好,就先,先视频和您……说一遍。”对爱人,他太诚了,他恨不得剖开自己年轻的心,用无影灯照着一字字描述:“而且我觉得,既然都……想明白了,那就,就该尽快说,别……吊着您。”他像在哄失望的小女朋友,以一种雄性的、求取的姿态放低身段道:“您……别生我气,行吗?”霍听澜哑然失笑,有那么几秒竟说不出话来。他哪是生气,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分明是憋疯了,那一身戾气是左忍右忍,忍出来的!但叶辞不懂这个。霍听澜一哂,把小少年的心路历程捋得明明白白。那脑回路和小心思实在是青葱可爱,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可心软了,别的未必跟着软。反倒坚如铁石。霍听澜压平了唇角,不凉不热地抛出一句:“不太行。”“……啊?”叶辞蔫得像雪人进了预热200c的烤箱。肩膀一垮,倏地化了。完了。搞砸了。霍听澜倚着椅背,指尖轻叩桌面,商业谈判般沉肃,脱口的话却没正经:“等见面了,把刚才的话再对我说一遍……”“嗯!”叶辞忙不迭点头。“等你说完了,”霍听澜低低道,“我会吻你……可以吗?”“啊,嗯。”叶辞先囫囵应下,过了几秒,眸光才忐忑地颤动起来,他喉结滚了滚,故作老练地发问,“就是像上,上次那种的吗?那您亲,亲完了,就……不生气了?”亲脸、亲眉毛、亲额头……这些他熟。仗着视频通话时对方看不出自己的视线落点,霍听澜把屏幕中那两瓣充血、艳红的薄唇盯着,肆无忌惮,近乎下流。“不是,”他莞尔,把控着表情,依次回答两个问题,“不生气了。”见叶辞似乎仍怀揣侥幸,一脸“霍叔叔这么正派的人说不定是亲发旋儿”的表情,霍听澜勾了勾唇,低声道:“想亲你的嘴唇,可以吗?”“!”叶辞臊得差点儿把手机撅了。可以吗?好像不该不可以。他们互相表白过了,正常来说算恋爱关系,而且他们比恋爱还多个证呢……俩人婚都结了,两情相悦了,如果连亲一下嘴唇都算过分,那日子没法儿过了。“喔,不可以。”霍听澜语气失望,但隐忍依旧。好像只要叶辞不允许,他真的可以忍到天荒地老。“不是……可以。”叶辞盘腿坐在床上,难为情地撑着额头,就这么一会儿,连手背都粉了。霍听澜拿出商业谈判式的严谨,认真得像要和叶辞签合同,他先强调现有条件:“我们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了。”随即字正腔圆地确认道,“那么我可以亲你几下呢?”“啊,亲,亲几下?”叶辞惶然重复着,气都喘不匀了。绅士风度的人谈恋爱原来是这样的吗?!连允许亲几下都得问清楚,亲多了算犯规?可是……其实还,还不如就直接亲呢……这不是让人更不好意思了吗?!“都,都行。”具体数值叶辞实在难以启齿。多了少了的,霍叔叔再揪着他谈判。“都行?”霍听澜用轻咳掩饰笑意。逗小先生太有趣了。真是其乐无穷。上一世他可没这么逗弄过叶辞。一是上一世的叶辞比现在封闭、脆弱得多,他不忍心搞得太过分,另外,二十二岁的叶辞到底是比十八岁时成熟不少,不像现在这样,一逗就上钩,一逗就上钩……他都不好意思下竿了。“不设上限,”霍听澜反省了半秒钟,随即人性泯灭,微笑概括道,“也就是正无穷。”叶辞已经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了,七荤八素地乱点头。眼见叶辞都快被搓弄哭了,霍听澜终于大发慈悲地挂断了视频。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四字一出,叶辞获救般抛开手机,瘫倒在床,气促地,盯着天花板发愣。只是表个白……谁料竟像扒层皮似的。但归根结底不赖霍叔叔。还是他自己脸皮太薄,太内向,在其他情侣那正常得像吃饭喝水的事,在他这就像怎么着了似的……他得学着外向点儿,亲就亲,大大方方的。对!这个决心足足维持了四十多个小时。做个开朗外向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直到霍听澜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叶辞打回原形。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叶辞吃完何叔差人送来当宵夜的水果,抹了抹嘴,想抓紧做套卷子。等他做完,旧金山那边也有早晨八点多了,他打个视频电话,和妈妈聊一会儿,再和霍叔叔聊一会儿……今天学校作业留得多,他为了晚上能有时间视频一整天都没怎么碰手机,所以也没意识到霍听澜已有足足十几个小时没和他联系了。卷子刚摊开,手机响了。叶辞摸过来一看。心脏险些骤停。[霍听澜]:十分钟到家。[霍听澜]:等我。“!”叶辞捏着手机,愣了足有三秒钟。十分钟?十分钟!霍叔叔掉虫洞里了?!时空折叠了?![霍听澜]:那边的事我昨天忙了个通宵,都处理完了。上午就上飞机了,说早了怕你一整天都胡思乱想,不好好上课。——究竟是真的体贴还是不怀好意搞突击,不给叶辞留任何拖延、反悔的机会,就只有霍听澜自己知道了。叶辞手都哆嗦,无效输入了一通,挤出一句“好的”。放下手机,叶辞发了会儿怔,随即一跃而起,冲进洗手间刷牙。里里外外刷了好几通,舌头都被牙膏辣麻了。刷完,他下颌挂着晶亮的水珠,捏着牙具,愣愣地对镜脸红。一楼有响动,霍听澜回来了。他哪敢迎,他们一会儿就要亲嘴唇了。一会儿是几分几秒?他该在哪儿等?什么姿势等?脸上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短短几分钟,他的焦灼与绮念已漫无边际,每一秒都像熬刑,甚至都恨不得霍听澜快点儿来亲他了。……所以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他?!霍叔叔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有点儿坏的?叶辞羞愤欲绝无处发泄,照着盥洗台就是一拳。咣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模糊的脚步声。隔着卧室与盥洗室的两层门板,传进耳朵。叶辞心跳如鼓,惶然地听。他引颈受戮般等着亲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