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雯倩顿了一下，语气也平静了下来：“我虽然看得出韩也本性不坏，但他过去逃课打架也确实是劣迹斑斑，再加上今天的几件事，学校确实有开除他学籍的打算。从今天开始，会先对他做停课处理。”霍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耳边一阵嗡声像是耳鸣了一样，连马雯倩的声音都像被隔离在了一层薄膜外。马雯倩：“没事，你好好学你的，先回去上课吧。”“马老师，”霍歌嗓子沙哑地喊了一声，没什么说服力地说，“韩也他其实，真的还好，虽然他逃课打架，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马雯倩静静等待他的后续，见他似乎说不下去了才开口：“霍歌，你比他们懂事一点，你告诉我怎么去判断一个同学的好坏。”霍歌张了张口，最后没说出什么话。马雯倩继续说：“我们做老师的，一个班有那么多同学，你觉得老师能有机会一一去了解每个学生内心在想什么嘛？老师做不到，老师只能观察只能看，谁上课认真听讲，谁学习成绩好，谁平常作风有礼貌。有很多同学会觉得老师只喜欢成绩好的，但老师至少从成绩看出了某些同学身上优秀的品质。努力、尊重师长，这些都是。”停顿了须臾，马雯倩说：“你们学生之间是不是有句什么话，挺有名的，我逃课抽烟打架谈恋爱，但我是个好孩子。那你说个个好学生都这样逃课抽烟打架去了，还要大学干嘛，谁考得上。学生该干的任务首先就是在该上课的时间好好上课，你不让别人看见你的优异，别人哪里去了解你劣迹斑斑的外在里，内心究竟有多善良。同样我以什么理由去说服学校，让他们也认同韩也是个好学生。”沉默片刻，霍歌舔了舔干涩的唇：“那个女同学……被那个以后，跳河过，韩也和白惑把她救起来的，所以他们保证过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马雯倩：“所以你的意思韩也是个英雄，哪怕牺牲自己的前途也不愿意说出来这件事，是吗？”霍歌：“……”马雯倩：“那我觉得哪怕高二了，你们到底还是孩子。当然，韩也这个做法出发点是好的，很符合你们这个年龄段自认该有的义气。哪怕让这个做坏事的同学逍遥法外，以后去迫害更多女同学，哪怕到时候这个女同学自己把自己憋坏了，再去自杀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或者到时候没有文凭出了社会挨社会的毒打。更甚者有些父母会觉得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一生活在对不起别人的羞愧中。”霍歌骤然想起韩东民饱经沧桑的脸，他不得不承认马雯倩每句话都戳到了他心里。哪怕知道马雯倩说这些只是为了套他的话，但是某些瞬间他也自私地在想，凭什么别人的错误要让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买单。他们有什么错？凭什么韩子乐做了坏事能逍遥法外，而韩也却被唾骂，面临退学风险？就像马文倩说的，有一有二就有三，韩也和白惑或许自认为在做一件拯救一个女同学人生的事，但殊不知可能会害了更多人的人生。“那个女生叫秦霜，”霍歌把自己所了解到的事情一一告诉马雯倩，并在最后说，“马老师，能尽量少让一些人知道这件事吗？我不希望她出事，最后让韩也他们活在愧疚中。”马雯倩说：“如果事情像你说的这么恶劣，这件事不单只由学校来处理了。当然了，这种事情都会顾及到女生的名誉的，你可以放心。还有关于自杀这件事，发生了这种事肯定会找心理老师的，你也可以放心。你呢，现在先回教室，等到放学回去再找韩也，这件事我会全程盯着的。放心，立青虽然不是好学校，但绝不会姑息这样的学生。”霍歌哑然片刻，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索性朝马雯倩鞠了个躬：“谢谢马老师。”放学后霍歌迫不及待往家里赶，一到家里刚好看到从厨房走出来的韩东民，韩东民眼眶泛红，明明才一天没见，霍歌却骤然觉得他老了十岁。他看见霍歌勉强地笑了一声，招呼着他马上可以吃饭了。一时之间霍歌内心酸软一片，心疼得无以复加。三人吃了有史以来最为沉默的一餐，平常擅长活跃气氛的韩东民今天一个劲的闷头吃饭，吃完就先回了房。桌上就剩霍歌和韩也两人，韩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过了许久才问：“你知道了吗？”“知道了，”霍歌说，说完沉默片刻，“韩子乐骂了我什么？”韩也着急地说：“没骂什么，我就是单纯看他不爽。”霍歌：“是不是骂我克死父母，是扫把星之类的？”韩也顿时哑然无言。霍歌垂下了眼，有些自嘲：“我本来没觉得，但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了。”韩也一怔，倏地蹙起眉：“你在胡说什么？”“我来了之后，不仅惹你讨厌，现在还……”霍歌没什么表情地呵笑一声，“这就算了，现在还让你为我打架，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被学校停课，甚至面临退学。我今天想了一天，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点……扫把星啊？”韩也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椅子被他大幅度的举动撞倒在地。“霍歌——”霍歌先一步打断他：“或许是因为我失去了父母的关系，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做事不考虑后果，从来没有想过叔叔。这样的你，真的让我觉得很自私。”韩也张了张口，却好像发不出声音了，一句话都没说。霍歌：“我不想管你和叔叔之间的矛盾，但我想为叔叔解释几句。虽然他并没有带给你好的教育，但他一直在努力带给你好的生活。当然，因为我的到来，也许对你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压缩。但据我了解，叔叔领养我是因为曾经受过我奶奶的恩惠，他说没有我奶奶，他可能都活不到这么大，所以他想还这份恩情，希望我不要有负担。当然，或许这对你来说无所谓，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他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稍稍吸了口气：“如果因为我的到来，而造成过你们的矛盾，我向你说声对不起。”说完，霍歌回了房。韩也的手抖了两下，因为提不起劲，放到桌上，却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的，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的。但在那句讨厌和对不起之下，他脑子骤然一片空白，嗓子也好像一瞬间失声了……霍歌回了房一直摸黑坐在书桌前发呆，耳机里是久违震天响的摇滚乐。直到坐到十一点多，门突然被敲响，才打断他。起初他以为是韩也，然而门口却传来韩东民焦急的声音。“小歌，阿也在你那吗？”霍歌起身开门：“叔叔，怎么了？”韩东民往他房里探了一眼：“阿也不在房里，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知道他去哪了。”霍歌连忙冲到韩也房里摸了摸沙发和床，一片冰凉。他又赶回房间拿电话，边安抚韩东民：“叔叔您先别急，我打电话问问白惑他们。”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第48章 少儿不宜几人通完电话, 按照各自分配的方向去找。霍歌挂上电话就骑上了韩也的单车，前往后坡小河边。骑过杳无人烟的荒野，一路上霍歌都在想如果韩也不在这, 他还应该去哪儿找。以至于骑车的时候手都在抖。好在单车骑过小坡后, 他看见了河边小舟上的人影, 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放下。一瞬间又气又软，有些无力。分别给韩东民和白惑报完平安后，霍歌朝坐在小舟上的男生走出。月光披在他身上, 给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看到这画面，霍歌的情绪就像被扎了针的气球, 一瞬间消散了。他走到韩也身边坐下，身旁的男生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两人并肩坐在一块赏月，霍歌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冷吗？”韩也没说话。意识到他不太想搭理自己, 霍歌心念一转：“我冷。”韩也闻言果然一顿, 而后像是不情愿似的伸手搂住了他, 还在他手臂上搓了几下, 似乎是在帮他取暖。霍歌笑了一下, 目视前方，嗓音很淡：“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 我跟你道歉。”韩也这才多了点反应, 转过头来看了他几秒，像是无奈地说：“我想要的不是道歉。”“那你想要什么, ”霍歌舔了舔唇,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韩也脸色犹疑，视线瞥到远方：“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这个答案在霍歌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有很多方面啊，”韩也望着虚空低语, “其实从一开始……我都没敢想过，你会喜欢我。”沉默须臾。霍歌问：“我想知道你从哪里得出的这个感觉？”“在一起之后，你好像也不喜欢跟我亲密，每次亲你，你也没太大反应。平常也从来不会主动黏我，好像……也没说过喜欢我。”韩也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刚才想了一会儿，如果我是你，我好像也没理由会喜欢我这样的人。”霍歌微微蹙眉，对他的妄自菲薄有点不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韩也继续说：“就像你晚上说的那样，我一开始对你那么差，也没有对你好过，好像也没什么优点能让你喜欢我。”这个天天高傲得翘着尾巴走路的人，忽然来这么一出，霍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平常不是很自信的吗？”“是吗？”韩也微抬眼皮，盯着不远处水中月亮的倒影，“那大概是因为自卑吧，每次跟你找麻烦，好像都想证明一下你是喜欢我的。”说完又微微垂下眼，很轻地说：“其实我对你一直没有安全感，你来得出乎意料，我也很怕你会突然离开，你给我的感觉永远像游走在我的世界之外。”霍歌一个翻身坐到他身上，一把搂住他脖子，强迫他跟自己对视：“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给你点安全感？”对视两秒，韩也搂住他腰，把脸埋到他胸前，嗓音闷闷地说：“为什么要说讨厌我啊……”霍歌把手插-进他的发丝，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捋着玩：“那只是顺嘴说的，没有别的意思。”韩也：“你一开始是不是挺讨厌我的？”霍歌嗯了一声，生怕他找茬又补了一句：“你一开始不也挺讨厌我的。”闻言韩也安静了须臾，后面才低低地说：“没有。”霍歌疑问地嗯了一句：“什么没有？”韩也闷着嗓音：“没有讨厌过你，从来没有。”霍歌明显不信，笑道：“失忆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不用，就是没有，”韩也很坚定地说。霍歌意外地挑了挑眉眼，抓着他头发玩一样往前拨弄了两下：“真的？那你那时候为什么总欺负我？”韩也吁了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有些丢人，我本来不想说的。”停顿须臾他像是下了决心，说：“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感觉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只记得院子里的灯都照在你身上，我当时好像……走神了？”韩也轻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反正当时觉得那样的自己挺莫名奇妙的，也想不通，那就怪到你身上好了。再加上我爸以前喜欢做老好人，把钱借给别人之后要不回来，不然我妈也不至于没钱治病延迟了治疗。两种情况加在一起吧，导致我对你有点排斥。”霍歌反应了一下：“那你的意思到底是排斥我还是对我一见钟情？”韩也把他外套拉链拉开，把自己整个埋进去，像鸵鸟似的，嗓音听上去也更闷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真不讨厌。比起来，我更讨厌那时候的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去招惹你，看到你有情绪变动我就爽。有时候我都会觉得我像个傻逼。”霍歌陷入了短暂的回忆，想到当时那些幼稚的场面，现在居然觉得有些好笑：“我记得打完架后面有一段时间你特别看不惯我，一直想着法子来整我。”“……没有看不惯你，”韩也说，“我是看不惯我自己。”霍歌被他翻来覆去的话逗笑：“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都往自己身上揽？”“不是揽，”韩也叹了口气，抬眼与他对视，那一瞬间的眼珠子很亮，声音却是又低又缓，“你要听吗？少儿不宜。”“……”霍歌知觉不是什么好话，沉默了半晌，“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