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报仇
作者:时白呀      更新:2022-05-03 15:19      字数:6237
  傍晚黄昏落下,慕川才回到了黔南千户村寨,他一走进寨子,就察觉到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他微微抬了下眉,往周围看了一眼。

  夏成焱和其余几名除妖师分别领着一支后援队伍正在寻访当地的居民,他们想要从当地人口中获取一些与妖怪相关的线索信息,夏成焱刚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正准备去下一户人家继续调查时,他转眼就看见外面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了一个人,看清人后,他的神情流露出些许诧异。

  夏成焱走了出去:“慕川?你怎么来了?”

  慕川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他身后以及四周的人,除了医疗队以及一组负责看守伤患的后援队成员不在这里以外,几乎所有除妖总局派来的人都在这里协助调查。

  慕川将视线收回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夏成焱闻声一默,他将今天凌晨凌寻他们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医务所里。

  夏成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慕川以后,就带着他来到凌寻他们疗养的地方:“他们几个出任务的时间不长,应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估计要好一段时间才能缓过神来。”

  其实他们每个除妖师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相同的事情,起初他们也像凌寻和穆山明这样悲伤愤怒,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出任务的次数变多之后,大家就渐渐明白了有些事情是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虽然每项任务他们都会拼尽全力,但依然无法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除妖这条路,就注定了是将自己和身边的人都置于通往鬼门关的道路上,无时无刻不在与生死擦肩,不是自己就是身边的人,就看谁能拥有强大坚韧的心性硬着头皮走下去而已。

  “对了,小美女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夏成焱早些时候就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凌寻的身体能够自动修复的事情了,只是这其中的原因还不知晓。

  “我们找到小美女的时候,她浑身是伤,但是我们把她带回来交给医生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自动痊愈了。”夏成焱之前没听过凌寻身上有什么特殊能力,说着,他转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慕川没说话。

  夏成焱忽然想到之前内训会的时候,凌寻在赛场上跟石茂对抗的时候受了重伤,可是到团体战的时候,她展现出来的身手完全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当时他没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据他所知,现存的能力里不存在身体自愈这一项,只有妖怪才拥有这种修复伤口的能力。

  妖怪……

  夏成焱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丝念头。

  等等,该不会……

  他微微睁大眼睛,恰好这会儿他们走到了病房门口,夏成焱看见凌寻呆的那间病房房门大敞着,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一诧,所有浮现在脑子里的想法都先压了下去。

  “人呢?”夏成焱诧异道。

  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和几台正在运作的医疗设备,病床床铺平整,慕川低下眼眸,看着摆在床上的一套叠放整齐的病号服。

  负责照看凌寻的医生从外面走了进来,夏成焱忙上前询问:“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呢?”

  听他这么问,医生才注意到床上的人不见了!她也有些发愣:“我也不知道,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夏成焱追问道。

  “我就走开了十多分钟,去看了下另外两位伤患。”医生如实道。

  他们在一旁说着话,慕川缓慢地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下床上这套摆正整齐的病号服,衣服的表面上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他将手收回来揣进口袋里。

  夏成焱正在向医生问话,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忽然往外面走了,他忙道:“喂慕川,你去哪儿?”

  慕川没回话,他往前走,夏成焱刚追出去,就看见上一秒明明才跨出门槛的人像阵空气似的,突然从视野里消失不见了。

  夏成焱顿时刹住自己的脚步:“靠跑那么快!”

  ……

  黄昏的斜阳渐渐沉落在山的尽头,晚霞褪去后,天色也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天一暗,视线就变得昏沉了下来。

  凌寻拿着白刃行走在陡峭的山壁之下,这里是玄阴最后消失的地方,她沿着河边的岩石往前走,身旁的河水冲击着石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可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耳边一阵空寂。

  凌寻举目四望,目光有些空空荡荡的。

  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她像个游魂似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那间苍白的病房里待下去了,那里太空太静了,她只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不断地往下沉,像要沉没到无限的深渊中去。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被冰凉刺骨的海水没过了头顶,你只能感觉到让人痛苦不堪的窒息,只要一张口,冰冷咸涩的海水就会灌入身体里,连呼吸都感到无力,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凉。

  她想要做些什么,可至于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来这个地方找妖怪吗。

  可找到妖怪之后,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凌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拖着脚步机械地往前走,脚下的路面崎岖不平,有许多碎石,她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块绊倒了,她整个人摔到地上,手里的白刃也跟着脱手掉出去一米远,她的掌心和膝盖顿时被尖锐的石头磨出了几道血痕,一阵刺痛传来,她迟钝僵硬的感官才恢复了一丝知觉。

  凌寻倒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似的,她停了会儿,才缓慢地用自己的双手撑着地面,准备起身的时候,她就看见有个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慕川弯腰将脚边的白刃捡起来,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停了一秒,屈膝在她面前蹲下。

  凌寻双手撑着地面,忽地,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声音:“小丫头。”

  闻声,凌寻的动作一滞,她眨了下眼睛,眼底忽而漫上了一层酸涩。

  她停了停,过了会儿,僵硬地将脑袋抬起来,看清了蹲在面前的人后,她的眼睛顿时被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笼罩了,她张了张唇,喉咙又干又涩:“前……辈……”

  这两个字像道开关似的,她一开口,心底堆积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现出来,眼泪也跟着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慕川抬起手,动作温柔地帮她把脸上的眼泪轻轻拭去,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幕深邃,万籁俱寂,慕川抱着凌寻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树林里,身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风声凛冽地擦过耳际,周围的万物场景像一幕幕光影从眼前疾速掠过,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瑟缩了下身子,慕川捂住她的耳朵,让她的脑袋紧贴着自己身前的衣服。

  过了一段时间,慕川抱着她在一座建造在树林里的木屋前停下,这是一处森林度假景区,专门开放给游客前来观赏居住的。这会儿木屋门前燃烧着熊熊篝火,但附近却不见一抹人影。

  慕川踢开了面前这扇木门,‘砰’的一声,凌寻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借着外面的灯火看清了屋里的场面,屋里有一只身着僧服,戴着斗笠的妖怪,它背对着门口站着,地上有几截森森白骨……凌寻蓦地浑身一僵。

  玄阴还没离开这片区域,它早些时候被凌寻用利剑所伤,妖力骤减,它没走多远,打算先找几个人类来补充一下妖力,没想到这会儿就被人发现了。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低沉了下来,慕川启唇道:“小丫头,是它么?”

  凌寻没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妖怪。

  突然间,空气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几道符咒,飞快地往门边扑过来。

  慕川抱着凌寻停在原地,这几道符咒在靠近他之前就被凌空闪现的光刃切得粉碎,紧接着,光刃径直袭向妖怪所在的地方。

  玄阴身形一闪,躲开了这道攻击,它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刚现身,一道光刃如影随形地出现在它身后,玄阴脑袋一僵,后背就被这道光刃刺中了。

  慕川将怀里的人放到一棵树前:“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人转眼就到妖怪面前去了,凌寻的脑袋微僵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就看到慕川站在玄阴跟前,她微怔了会儿,嘴唇无声一张,刚想要上前去,那一人一妖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玄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没来由得感到了一阵强大的压迫感,它非常擅长捕捉人类的气息,但站在它跟前的这个人的气息它却无法辨别,直觉告诉它,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类。

  玄阴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没有选择硬碰硬,它身形一闪,就逃跑了。

  “还从来没有妖怪从我手底下成功逃跑过。”空气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玄阴心中一凛,它一抬头,就看到慕川双手揣着裤袋从容不迫地站在它面前。

  玄阴一诧,还来不及思考他的速度怎么那么快,一阵强劲的威压无声地掠过来,玄阴往后退了一步,它刚想往后撤,数道光刃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玄阴立马掀起自己的僧服挡下这些攻击。

  它刚把僧服挥开,就看见慕川忽然出现在眼前,玄阴一怔,身躯就被人猛地踢了一脚,它的身体立马飞了出去,玄阴眼睛一睁,就看见自己的头顶上方倏地闪现了一个人,它刚看清慕川的面容,身体就被他用力地踢了下去。

  巨大的一声‘砰’,玄阴的身体急速下坠,它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地面震动了一下,立马凹出了一道深邃的大坑,玄阴的内脏因这极强的冲击受到了巨大的创伤,顿时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它戴在头顶的斗笠掉在一旁,露出了丑陋的面貌,慕川站在土坑旁边,他看着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妖怪,见差不多了,他上前一把将它拽了起来,脚步极快地掠过树林,将它带回了刚才那座木屋前。

  凌寻顿在原地,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就看见慕川带着妖怪回来了。

  慕川将玄阴押到她面前跪下:“小丫头,除掉它。”

  凌寻一怔,手心里被人放入了一把刀刃,她看着面前这只相貌丑恶的妖怪,脑海里忽地闪过阿雲在它手底下挣扎的模样,心底的情绪忽而涌上来,她目光一动,原本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她骤然捏紧了掌心,手中的刀刃一翻,毫不迟疑地将刀尖往玄阴身上一刺。

  玄阴的反应也快,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了,但它面对凌寻的攻击还是能及时躲开,只是妖力被慕川削减了一大半,动作还是迟钝了一些,它避开了要害,肩膀被划了一刀。

  它往后一撤,凌寻立马追了上去。

  玄阴身上的创伤很快就复原了,它刚想从袖子里拿出符咒,一道光刃闪过,它的手臂连同袖子都被一同斩断了,鲜血四溅,玄阴捂住自己被斩断的手,它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人。

  慕川倚在树前,他慢悠悠地放下手来。

  玄阴刚收回视线,余光就瞥见凌寻冲了上来,它皱了下眉,往旁边一躲,就发现一道光刃横在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它一顿,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它立马硬化了手臂抵挡这道攻击,但它的妖力刚才被慕川削减之后还没恢复,手臂还是被锋利的刀刃砍伤了。

  凌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盯着面前这只面目可憎的妖怪,眼睛周围有些微微发红,她的眼神冷沉极了,周身流露出来的气息格外凌厉,就连身上展现出来的气势也和昨晚判若两人。

  玄阴盯着她,轻轻歪了下脑袋,似乎对她的变化感到困惑。它头上有三只眼睛,其中一只眼睛有令人产生幻觉的能力,它紧紧盯着凌寻,正要发动能力的时候,光刃一划,它的眼睛就被刺瞎了。

  玄阴吃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它动作一滞,身上就被凌寻砍了一刀,玄阴捂着自己的伤往森林里逃窜。

  凌寻这回不会让它逃跑的!她立即追了上去!

  森林里,玄阴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棵树上,它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它盯着底下闯入树林里的人,手里的符咒一挥,这些符咒像箭似的疾速地扑向凌寻。

  就在符咒快要袭向凌寻时,空中闪过一道极细的光刃,将这些符咒拦住了。

  感受到一阵杀气,凌寻抬起头来,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树上的玄阴,她立马扑了过去!

  刀刃极快地扑过来,玄阴身形一闪,刚想躲开,可它刚一动,两侧的肩膀就被光刃一左一右地刺中,牢牢地钉在树上,它一顿,白刃扑过来刺中了它的胸膛。

  凌寻双眼通红,她牢牢地盯着这只妖怪,手下的刀刃差一点就能刺中对方的内核了!

  玄阴抬手握住了她的刀,它将这柄刀刃一点一点地从胸膛里抽出来,凌寻用尽全力不松手,可下一秒,妖怪的身影一闪,就从树上消失了。

  慕川倚着树站着,他一抬眼,就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妖怪,他微微抬了下眉。

  玄阴盯着他,每当它要对凌寻发动攻击和逃跑的时候,他就会出来阻挠,这样一来二去,玄阴心里逐渐堆积起了怒火,它站在空地上,看着面前的人。

  慕川停在原地不动,他一笑:“你的对手不是我哦。”

  他刚说完,凌寻就追过来了。

  玄阴侧头看了眼身后追上来的人,它心里的怒气到达了临界点,身体周围忽然涌现了一阵妖力。

  玄阴将身上仅剩的妖气都汇聚在一起,气息无声地在它周身涌动,空气里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凌寻不由得眯起眼睛,抬起手来挡住这阵突如其来的风。

  玄阴身上的妖气抵达一个峰值以后,它脚下站立的地面忽然掠过一片暗影,无数道诡异的符咒从空中飞过,黑沉沉地盖住了头顶的夜空,凌寻的身体僵在原地,突然间动弹不得。

  不到几秒的时间,周围的景物就全部褪去,无数的符咒盖住了天与地,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慕川抬眸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这就是你的结界吗。”他唇角一掠,笑了,一字一顿缓慢道:“看起来好、弱、啊。”

  玄阴被他这话彻底激怒了,它身影一掠,就冲了上来。

  慕川停在原地不动,他敛起眼中的笑意,眼底骤然闪过一线凛然的红光,玄阴的身体一僵,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头顶的封闭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整个结界一震,突然极速崩塌。

  玄阴彻底愣住了。

  慕川朝它微微一笑,身形一闪,人就往旁边撤开了。

  他一撤开,玄阴就感觉到身后的杀气!可是已经晚了,慕川不知道动用了什么能力,它的身体停在原地,完全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截银白的刀刃刺入自己的内核。

  玄阴僵了僵,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杀死了……

  妖怪的血溅到手上,凌寻僵在原地,微微喘着气。

  手背染到的鲜血正灼烧着她的手掌,她睁着眼睛,看着妖怪的身体破碎之后从她眼前消散,她一直盯着,手心微微颤抖……一片晶莹的碎片随风飘到了她面前,凌寻隐约看见那里面似乎有阿雲的影子,她浑身一怔,整个人摇摇欲坠。

  手里的白刃掉在地上,她膝盖一软,倒在地上之前,慕川接住了她。

  他坐在地上,凌寻靠在他的臂弯里,很长时间没有抬起头来,瘦小的身躯像枝头飘摇的枯叶,轻轻颤抖着,她的手心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

  夜色清寂,风无声掠过,然后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

  直到一道微弱的哽咽声飘散在空气里——

  “前辈……我……是不是……太弱了……”

  趴在他臂弯里的人颤抖着声线沙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像个饱受创伤的小动物,慕川低眸看着她,他抬起手来,慢慢地顺着她的发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小丫头,我们是人,不是神。”

  有时候连神都无法拯救苍生,又怎么能指望他们这些人类可以?

  慕川垂下眼睛,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

  “尽力了就好,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夜空寂静,周围的群山深藏在夜幕之中,只有头顶一轮月光明亮安静地照耀着这方土地。

  慕川在这里坐了很久,直到臂弯里的人身躯渐渐停止了颤抖,呼吸也变得均匀了起来,他才低头看了过来。

  慕川将她抱起来,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眼,过了许久,忽然说了句:“今晚你已经替她报了仇,不必太过自责。”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随风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