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回去之后，佣人给凌寻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她拿着这套衣物就进了浴室，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佣人已经离开了，楼下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客厅天花板上的主灯没有点亮，只有四周的墙壁上亮着几盏光线朦胧晦涩的壁灯，凌寻沿着楼梯走到客厅里，周围很安静，她在原地停了停，然后就往别的地方走去。

  慕川坐在通往阳台的台阶上，阳台门敞着，夜晚清冷的风吹拂过来，在他身侧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摆放着一壶酒和两个做工精巧的小酒杯，他身旁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狗。

  慕川端起木盘上的酒杯，杯口刚放至唇边，他的动作就停顿了一下。

  凌寻站在距离阳台门三四米远的地方，她看着慕川坐在那里，她没吭声，也没有走过去，有些不太想破坏眼前的画面，她安静地停在原地。

  原本以为他应该不会有所察觉，但她刚在这里停留了一秒钟，凌寻就看见阳台边上的人将手里的酒杯重新放回了木盘，他将脑袋微侧过来，凌寻就跟他的视线对上了。

  慕川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凌寻听话地走过去了，她在慕川的身旁席地坐下，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刚走过来外面就掀起了一阵冷风，她的身体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很快，身上就被人披上了一张毛毯。

  毛绒厚实的毯子盖在身上，瞬间就驱散了所有的冷意，凌寻看过来，慕川倚着门坐着，身形有些歪斜地靠着门，他身上刚才外出的衣服还没换下，只在肩膀上随意披了件外套，他的面容含笑，眉眼间的姿色俊秀风流，看得人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

  他这副慵懒随性的模样，凌寻看了一眼心跳就不自觉地加速了，她收回视线，手指悄悄搭在毛毯上，轻声道了谢：“谢谢前辈。”

  慕川抬起酒壶，往其中一个酒杯里斟上了酒，然后放到了凌寻跟前，唇角一弯：“尝尝？”

  凌寻端起酒杯，一阵清冽的酒香就漫上了鼻间，她放到唇边浅浅地尝了一口，醇香的酒液很快就蔓延在唇齿间，上一次喝酒之后发生的事情还在脑海里回荡，凌寻这回不敢再多喝了。

  见她端着酒杯只尝了一口，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慕川一笑：“在想上次喝醉酒的事情么？”

  闻言，凌寻的动作一滞。

  慕川：“不用担心喝醉，这里没有别人。”他看着她，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弯起来笑了，笑容十分和煦：“也不必担心冒犯我，我不介意。”

  “……”

  凌寻红着脸缩回脖子，没有应声。

  空气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他们两人坐在这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氛围一时间变得静谧，外面的夜空深邃幽寂，星月都藏在了云层之后，广袤的天际只剩下大片厚重的云。

  凌寻看着眼前的夜色，忽然想起来他们上次这样坐在一起还是在内训会开始之前，慕川帮她集训的时候，明明时间没隔多久，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恍惚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想到内训会的事，自然的就想起了总局，距离慕川带她离开总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了，可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这种情况反而让人有些担心。

  总局为了时刻监管她，在她身上植入了芯片，想要找到她并非难事，但直到现在都还风平浪静的。凌寻猜测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就是慕川在这其中做了什么阻碍，另外一种就是总局并没有派人将她抓回去的意思，可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小。

  不管怎么样，凌寻看着外面的夜色，她都不能在这里躲避一辈子，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该面对的事情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想到这，凌寻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人，慕川侧对着她，俊秀的脸庞半明半昧地陷在光影里，让人分辨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她犹豫了会儿，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下这情景似乎不太适合说些离开的话。

  “想说什么？”

  闻声，凌寻神情一滞，她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怕他察觉出异常，凌寻忙改口道：“前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凌寻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当上除妖师呢？”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少之又少。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风声突然陷入了沉寂。

  慕川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他抬起酒壶，边往杯中倒酒边启唇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除妖师。”他放下酒壶，重新执起酒杯，抬眼看向凌寻：“但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他停了一下，浅浅弯起唇，云淡风轻道：“跟你一样，为了报仇。”

  凌寻微怔。

  提起‘报仇’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慕川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眼中的神色不改，仿佛刚才讲诉的事情与他无关，他随意一笑，接着道：“至于现在，只是因为无聊，为了打发时间。”

  他从来都没有将自己摆在除妖师这个位置上，无论外界给予他什么头衔称号也好，他做事仅凭一点，那就是心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与妖，善与恶，生与死都与他无关。

  他口吻极淡，面上的神色如常，甚至唇边还弯着一道漫不经心的笑，但凌寻看在眼里，却觉得此时的他像个游离在世界边缘的人，冷漠空洞的，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有情绪波澜，这个世界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种感觉，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在凌寻心里扎根了，只是从来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体会得更加深刻分明，更加的让人心疼难言。

  凌寻沉默了下来，原本只是随口的问题，这会儿却突然有些后悔问出口了。

  手中的酒杯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慕川抬眼看过来，凌寻抬起酒杯跟他对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动作格外潇洒大气，饮完酒后，她朝慕川一笑：“前辈，我们喝酒吧，今晚不醉不归。”

  慕川一顿，随后低下眼眉，勾起唇笑了：“好，不醉不归。”

  凌寻没有再想其他的，专心致志地陪慕川喝起酒来。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丝醉意上浮的凌寻不小心碰倒了木盘上的一双筷子，她捡起来后忽而起了一丝玩心，她随手拿起了其中一根，瞄准了一个空酒壶就投掷过去。

  筷子正好投进酒壶中，发出一丝声响，慕川抬眼看过来，就看见身旁这小丫头玩得正起劲。

  “前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凌寻忽然道。

  不等慕川应话，凌寻就已经兴冲冲地起身去厨房拿了把筷子出来，她回来后就将刚才喝空的酒壶放到了外面的阳台里，然后再回到原位坐下。

  她把手里的筷子摊开，对慕川说：“前辈，我们把筷子投进酒壶里，看谁投中得多。”

  慕川看着她一双含笑的眼睛里神采奕奕的，他抬眉一笑：“赢了有什么奖励？”

  凌寻想了想：“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

  说起这个，慕川舒展了眉眼：“你上次答应我的还没有兑现呢。”

  上次？

  经他这么提醒，凌寻就想起之前在内训会期间找慕川帮忙集训的时候，她说过欠他一个人情。

  “忘了？”慕川挑了下眉。

  凌寻赶忙摇头：“我记得的。”

  “记得就好。”慕川笑言。

  凌寻等了会儿，见他没有下文，她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也没多问，开始了游戏。

  凌寻先开始，她拿起一根筷子瞄准了几米开外的酒壶，找准了角度之后，她就将手中的筷子投掷出去，筷子飞过去后正中壶口。她随后重新拿了根筷子，递给慕川：“前辈，到你了。”

  慕川接过她手中的筷子，眼睛也没怎么抬，随手往酒壶一投，筷子正中酒壶！

  他轻轻松松的模样，从接过筷子到投中壶口前后不到三秒的时间，凌寻忽然感到了一丝压力，她手里拿着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的酒壶，判断好角度以后，她才将筷子掷出去。

  慕川看着她，她这个人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格外认真，就连玩个游戏也是，她侧对着自己，神色沉着地将筷子投出去，等正中酒壶的时候，眉眼才弯起一道轻松愉悦的笑，她看过来，语气有几分俏皮得意：“到你了。”

  慕川接过她的筷子，他看了眼外面的酒壶，里面已经有三根筷子了，身旁的人忽而屏住了呼吸，他敛眸一笑，随手一扔，筷子刚好贴着酒壶壶口擦过，然后掉到了地上。

  凌寻轻轻眨了下眼睛，她看着掉在地上的筷子，开心地抱住身旁的豆花：“我赢了前辈。”

  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得像是赢了全世界，慕川看着，舒展了眼阔，浅棕色的瞳仁里浮上浅浅笑意。

  凌寻将豆花放到地上，她跑过去将酒壶和筷子都拿回来，走到慕川跟前：“前辈，我们要不要……”她刚想询问要不要再来一局，纤细的手腕就被人一扯，她重心不稳，跌坐在慕川的身上。

  凌寻稍愣了下，慕川将她手里的酒壶和筷子拿起来放到一旁，他抬手抚上她温热小巧的脸颊，凑到她耳边，低笑问：“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凌寻回过神来，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酒意上涌，她的脸颊有些热。

  “我……我还没想好……”

  听言，慕川在她耳边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来讨要我的了。”

  下一秒，凌寻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压倒在地上，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垫在了身下，隔绝了冰冷的木地板，凌寻脑袋忽地一阵眩晕，等缓过神来她才抬眼看向压在自己上方的人。

  慕川的面容逆着光，线条流畅的脸型轮廓更显立体清晰，一双温和俊秀的眉眼陷入暗影之中，凌寻看着他在光影之中显得深邃幽寂的眼睛，心头忽而一紧。

  分辨不清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凌寻睁着眼睛，喉咙一咽，刚想开口说话，唇就被吻住了。

  慕川将她压在地板上，温柔地亲吻她的唇瓣，凌寻承受着他的吻，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她刚动了一下，手腕就被一只手捉住压在脸侧，他的吻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无法抗拒，酒香在唇齿间蔓延，空气像是突然被点燃了，驱散了冷风，变得灼热起来。

  没过一会儿，凌寻就感觉领口一凉，睡裙的扣子不小心解开了，她一愣，慕川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

  凌寻一睁眼就对上了慕川深邃的瞳仁。

  凌寻红着脸，酒意在体内氤氲发酵，她盯着慕川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前辈……我、我们……会不会太快了？”虽然她没有接触过男女之间这些事，但听过总是有的，她没想过自己和慕川会有这一步的发展……

  听言，慕川停了一下，很快就笑了出声，光线投入他的眼中，他眼底的笑意有光。

  他的笑声低低缓缓的，勾得人心痒，凌寻的脸颊更红了。

  过了片刻，慕川起身，也一并将她拉了起来，他坐回原位，伸手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着衣领。

  时间不早了，慕川帮她把衣服整理好，什么也没说，抱着她起身往楼上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最开始给凌寻安排的房间，推开房门，一路走过去将她放到了床上，慕川将她放下后，俯身浅浅吻了下她的额头：“早点休息。”

  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凌寻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的手，慕川脚步一停。

  眼前这一幕跟篝火晚会那天晚上有些相似，虽然场景不同，但慕川也是在这样的深夜里离开她的身旁，之后就发生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甚至……她一度以为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凌寻的心就定了下来，她从床上起来，抬头飞速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脑袋红着脸道：“前、前辈……那个……你你……你想吗？”她的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体内的妖血是个变数，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前路艰险，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副身躯还能坚持多久，她和慕川的相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既然如此，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话落，空气寂静。

  床边亮着一盏灯，慕川低头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她低着脑袋，巴掌大的脸颊红彤彤的。

  凌寻压低着脑袋，能感觉慕川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紧绷着身躯。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慕川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望着她：“嗯？”

  凌寻抿了抿唇，她红着脸，神情却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慕川俯低了身子，修长的手沿着她的下颌线抚上了她的唇，他的视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下打量了下她的身体，笑意浅浅铺在眼底，他缓慢道：“你还小。”

  他停了一下，又道：“再等等。”

  “……”

  凌寻脸颊涨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开了慕川的手，她将被子一掀，将整个人都蒙住了：“晚安！”

  慕川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人，将手收回来揣进口袋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