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寒风彻骨，冰冷沿着皮肤骨头渗入到了血液神经里，最后一路蔓延到心底深处。

  枪声响起的时候，凌寻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一起停了。

  她看到自己面前的女生双眼一怔，忽地握紧了她的手臂，她心口的位置，血液缓慢地渗透了她的制服，她双眼怔忡地看着凌寻，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手上的力气一松，整个人就往地上倒去。

  凌寻怔然地立在原地，身上的血液涌起了彻骨的寒冷。

  洁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肩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某个瞬间，她咬紧牙，白刃的寒光一闪，她疾速地冲到了妖怪面前，抬起刀刃往她身上一挥！

  九雏脚步轻飘飘地往后躲开，同时扇了下手中的羽扇，一阵狂风裹挟着强劲的气流掀起，凌寻立在原地抵挡着这阵强风，但身体最后还是被掀翻了出去。

  孟雨眠沉浸在同伴被杀的震惊中，她看到倒地的同伴们，刺骨的寒冷从血液里钻出来，她解除了屏障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小荟，小荟，你振、振作一点……”被她称呼为‘小荟’的除妖师瞳孔放大，怔然地望着天空，已经无法回应她了。

  孟雨眠举目四望，看到倒在雪地里的同伴们，她眼睛一眨，泪水就掉了下来，她颤抖着掌心，声音也打着冷颤：“别……别睡，我……我带你们去找医生……别睡……”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强劲的撞击声响起，她一抬眼就见凌寻撞到了一旁的废墟上，孟雨眠头脑一怔，短暂地怔忡了一瞬后，她立马放下手中的人往凌寻那边跑了过去。

  “寻寻！”

  凌寻倒在地上，后脑撞到墙壁后很快就渗出了血，孟雨眠赶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心急道：“寻寻，你怎么样！？”

  凌寻从地上起来，她头脑一阵眩晕，她抬手摸了下后脑被撞击的地方，伤口已经愈合了。

  “这是妾身精心为你设计的一出戏，喜欢吗？”

  九雏无声无息地站在她们两人面前，凌寻和孟雨眠同时一怔。

  孟雨眠想到这么多被残忍杀害的同伴，她忍着心中升起的恐惧，迅速拿起枪朝九雏发起攻击。

  九雏往这边睨了一眼，子弹在空中就被切成两半掉在了雪地里，她掩唇一笑，看着孟雨眠说：“先将你这个碍事的小姑娘杀掉好了。”话落，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扇面，空中闪过几道锋锐的寒芒，速度之快，完全没有让人反应的时间。

  孟雨眠愣在原地，下一秒，她看到往自己身前扑过来的人，倏地睁大了眼睛！

  凌寻挡在孟雨眠跟前，数道锋利的翎羽像刀剑似的刺入她的身体里，鲜血立马就从伤口里渗出来了。

  凌寻咬紧牙，她伸手将这些翎羽从身上拔了下来。

  孟雨眠脸色煞白，她回过神来立马上前扶住凌寻：“寻寻你……”

  “雨眠，把你的防护屏障打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凌寻打断了她的话，她抓起手边的白刃身形一闪就冲了出去。

  九雏见她往自己这边冲过来，她用扇面遮着脸颊笑起来，身体就从空气里消失了，她来到了凌寻身后，凌寻立马转身将刀刃挥过来，就在刀尖快要碰到妖怪之前，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无法动弹！

  “妾身啊，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不量力的人了。”九雏挑起抹着红妆的眉眼，“如果不是因为你体内流淌着白泽大人的血，像你这种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小人物，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

  凌寻的手臂完全动不了，她捏紧了拳头，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要不是看在你对白泽大人还有些用处的份上，”九雏翘起柔美的唇，“我真想把你大卸八块……”话还没说完，九雏就抬起羽扇挡住了从斜后方射过来的子弹，子弹在空中停住，半秒钟之后迅速往回扑！

  孟雨眠见子弹往她这个方向反扑过来，她立马展开了屏障，挡住了这道攻击，她将枪口瞄准了九雏，又连续开了好几枪！

  九雏完全没有将她的攻击放在眼里，她甚至停在原地没有挪动，羽扇轻轻一挥，所有的子弹就自动转变了方向以成倍的速度朝孟雨眠袭去！

  就在这时，眼前白光一闪，九雏合上羽扇挡住了一道突如其来的攻击，她扬起妆容妖艳的眼尾，看着面前挣脱了自己掌控的凌寻，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梢：“还从来没有人能挣脱开我的控制呢。”

  凌寻用尽全力握紧了白刃，妖怪的羽扇坚硬如铁，她握刀的掌心逐渐颤抖起来，九雏看着她顽强挣扎的模样，像看笑话似的掩唇笑起来，她另一只手一挥，华服宽大的袖袍就飞出了数道翎羽！

  凌寻双眼一瞠，她立马收刀往后退，手中的刀刃同时抵挡着这些翎羽的攻击，但她的速度还是慢了，尖锐的羽毛从她的脸颊、手臂、腿脚穿过，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倒塌的墙壁上！

  ‘轰’的一声，烟尘霎时弥漫在空气中。

  孟雨眠待在不远处，烟尘散开之后，她就看到凌寻被钉在了墙壁上！她的额头、两侧的肩膀、手腕还有脚踝全都被白色的翎羽刺穿，鲜血从伤口大面积地涌出来，染红了她身上的衣服，滴在雪地里，场面一时间骇人至极！

  “寻寻！”孟雨眠心神剧颤，她手脚并用地跑过去！但还等她靠近，就被空气中掀起的气浪掀翻了出去！

  九雏还是那副妖娆优雅的姿态，她轻展衣袍，纤纤素指端庄地执着一柄羽扇，她身上衣裙拖曳在雪地里，以金丝绣成的红艳裙尾不染纤尘，像是从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宫廷贵女，又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仿佛刚才那杀人不眨眼的女妖魔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优雅端庄地站在雪地里，抬眸看着被她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的女孩子，凌寻的手脚都被刺穿了，翎羽无法拔除，伤口也没办法自行愈合，她的身躯微微抽搐着，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一阵浓郁的血腥气钻入鼻尖，九雏抬起羽扇遮了下鼻和唇，她笑起来：“时间不早了，这场戏该落幕了。”

  九雏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抓捕凌寻，她伸手刚想上前把人从墙壁上带下来，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她指尖骤然一痛，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划破空气朝她袭来！

  九雏伸手一挥，子弹就飞向了别处，她转头就看见孟雨眠站在不远处拿枪对准了她。

  “你给我离寻寻远点！”孟雨眠大喊道，她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使用能力在凌寻身前展开了防护屏障，这样妖怪就无法靠近她了。

  可是这样一来，她自己就无法使用能力了，孟雨眠手里紧紧地握住枪支瞄准了妖怪，心脏因为恐惧颤抖起来，她知道面前这只女妖怪的实力比她强数百倍甚至是数千倍，她就算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战胜她，如果没有了防身的能力，她很快就会被妖怪杀死的。

  她怕极了。

  是的，很害怕。

  可是她更怕看到凌寻在她面前牺牲，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每一次每一次，如果不是凌寻的话，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所以她在看到妖怪要对凌寻下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运用自己的能力护住她！

  她不能老是躲在别人身后等着被保护，她也要站到前面来保护每一个她所珍视的人！

  这样想着，孟雨眠即使害怕得身体发颤，她也仍旧站在原地，绝不退缩半步！

  九雏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孟雨眠放在眼里，她在她眼里就跟空气里细微的粉尘，地上渺小的蝼蚁没有什么区别，但没想到最后关头出来阻挠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如果换做平时，九雏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将孟雨眠折磨致死，但现在是特殊时刻，她没心思去理会她了，随手将羽扇一挥，翎羽就从扇面飞出去径直袭向她眼中的这只蝼蚁！

  孟雨眠精神一凛，她赶忙往旁边闪避，但她的速度不够快，在意识到要闪躲的时候，翎羽已经近在眼前了，锋锐的羽毛贴着她的身体穿过，她的脸颊、脖颈、手臂、腰腹和大腿等部位很快就被划伤了，还有一道翎羽直接刺穿了她的肩膀，她倒在地上，疼得咬紧了唇，冷汗直冒。

  九雏发动了攻击后就没再管孟雨眠了，她抬手挥向面前这道屏障，凌厉的气流掀起，这层屏障纹丝不动，九雏轻蹙了下眉，她展开羽扇，空中闪现了数道翎羽，以极强的力道刺向这层屏障！

  空中激起了烟尘，等白雾散去后，九雏看到这层屏障依旧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

  “没、没用的……这是我用尽了所有能力展开的屏障……”孟雨眠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包括你在内，任何妖怪都没办法破除！”

  经过上次玄阴的事情之后，孟雨眠除了找教练提升自己的体术之外，还专门去求教了夏成焱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集训的那段时间里，在夏成焱的指导下，她每天都在研究如何巩固并加强自己的能力，这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只是她现阶段的修炼还不够，目前这样坚不可摧的屏障只能足以支撑一人，如果再多几个人，一旦遇上九雏这种实力强劲的妖怪，用不了多久也会像上次玄阴那样将她的屏障破除的。

  上次集训结束后，夏成焱得知她的成果，还对她戏称道，她有这样的进展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护住自己的命。

  他还说：“我们这些人啊，最宝贵最稀缺的东西，就是生命啊。”

  脑海里忽地闪过夏成焱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孟雨眠沉下眸光，毫不犹豫地朝九雏开枪！

  九雏真的是厌烦极了人类这种没完没了的挣扎，她转身面朝着孟雨眠，看来得将这只蝼蚁杀掉才能将人带走了！

  孟雨眠瞄准了妖怪后，不断地朝她开枪，子弹很快就用完了，她心头一顿，立马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子弹，正要换下弹夹的时候，手里的枪就被一分为二了。

  “妾身好心放你一马，看来你并不想珍惜啊。”

  孟雨眠浑身一冷，她看着突然来到自己跟前的妖怪，一阵濒临死亡的恐惧蓦地摄住了心脏。

  九雏眉眼展露的笑容妖媚极了：“那妾身便成全你吧。”

  孟雨眠僵在原地，四肢无法动弹，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是父亲那张永远严肃板正的脸庞，不知道她今天在这里牺牲以后，父亲还会不会觉得她在丢孟家的脸，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一阵强劲的冲击就袭向了她的身体，她的五脏六腑霎时间像是遭受到了一阵极强的气压，全部挤压成一团，整个人顿时冲撞了出去！

  她倒在雪地里，鲜血很快就渗透了她身下的白雪。

  听到这阵动静，被钉在墙壁上短暂失去了意识的凌寻动了下手指，她勉力地抬起脑袋，鲜血从额头滑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强撑着睁开双眼，她掀了掀眼睛，转动着自己的视线，然后就看到孟雨眠鲜血淋漓地倒在雪地里！

  她猛地一怔。

  九雏踩着雪地缓慢地走了过去，孟雨眠倒在地上，九雏伸手一挥，她的脑袋就被控制着抬了起来，孟雨眠鼻青脸肿，脸上布满了鲜血，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微睁着眼，还有一口气在。

  “竟然还没死？”九雏笑起来，“看来妾身刚才的攻击力度还不够啊。”

  凌寻看着这边，心底忽然之间因为慌张恐惧颤抖起来，体内的血液一阵一阵地涌上冰凉，她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妖怪的翎羽。

  “住……手……”

  孟雨眠浑身上下痛得无法自已，除了一只眼睛看不见之外，耳朵也听不见了，她的脑袋被强硬地抬起来，她盯着面前的妖怪，虚弱道：“我……我告诉……你，把我……杀了……也没用，只有……我才……知道……怎么……打开……这层……屏障。”

  “你以为这样说，妾身就会饶你一命吗？”九雏笑起来，说这话的同时，她睨了眼凌寻的方向，从刚才开始，她的翎羽就一直在攻击着那层防护屏障，但目前为止，屏障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的裂痕。

  一般人在身体虚弱或者死亡的时候，自身的能力也会跟着解除才对，九雏看向倒在地上的孟雨眠，蹙了蹙眉，难道这丫头的能力跟寻常人不同？

  这时，一道攻击从斜后方猛地窜了过来！九雏往后睨了一眼，展开羽扇挡下这道攻击，可下一秒，这道攻击速度未变，径直往她这边蹿过来。

  九雏神情微顿，她立马闪开身形，躲开了这道攻击。

  她抬起头来，就看到前方光秃的枝干上站着一个人，想到刚才的那道攻击，九雏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她就感受到大队人马的气息往这边逼近，九雏蹙起眉梢，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她心里盘算着，要将这些人全杀了对她而言并非难事，但最棘手的就是这道防护屏障。

  都怪这该死的丫头！

  九雏眼眸一厉，正要对孟雨眠下杀手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她舒展了眉目，挥了下衣袍，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孟雨眠捆起来，然后身形一掠，就带着人消失在这冰冷的雪夜里。

  刚才攻击九雏的人是北方分局的一名高级除妖师，见她带着人跑了，正要去追，可空气里的气息突然断了，他停在原地，无法分辨妖怪从哪个方向逃跑了。

  司令部的人赶到了这个地方，负责指挥作战的司令员赶紧让人上前将凌寻救下来，他们刚才在营地里察觉到这边的异常后，司令员就立马召集人手往这边赶来。

  孟雨眠设下的屏障只有妖怪不能接近，普通人是可以靠近的，士兵匆匆上前将凌寻救下来。

  凌寻意识模糊，只感觉有人来到了她面前，她微微张了下唇。

  “雨……眠……”

  她视线一黑，垂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