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作者:岁岁千      更新:2023-05-06 13:26      字数:2680
  裴深轻手轻脚抱着她,看着她惨白汗涔涔的脸,犹豫了下,用她的丝帕将她脸蛋略遮了遮。她生得好,哪怕病中苍白如此,也是犹如艳鬼般夺人心魄。小丫头这副模样让人看见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裴深抱着她跳下马车,生怕颠到她,立即低头看了眼。余鱼靠在他怀中,脸蛋侧着靠着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一样,软软地,轻飘飘地,哭声都没了。只有眼泪浸湿了丝帕边角。她甚至就连呼吸声,也轻细不可闻。裴深脚步一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手不稳。他声音紧绷,厉声吩咐。“快派人去请大夫,立刻!”“是!”底下仆妇不曾见过自家世子和女子有所亲近。这忽地见世子怀中抱着一个少女,还是他亲自领回来的,都惊到了。仆妇们脚下慌乱给让路,有去请大夫的,有去请夫人,乱糟糟的一团。丁家白色丧服的丫鬟目视这一切,被拉着退后一步,却依旧一脸愤恨。“我家姑娘尸骨未寒,姑爷居然抱着旁的女子……”她话音未落,余光看见被裴深抱在怀中的少女。半张脸遮在丝帕下,就漏出了眉眼。而这熟悉的眉眼,让丫鬟惊讶到脱口而出。“姑娘!”白色丧服的丫鬟忽地扑了出来,拦住裴深去路。裴深被拦下来时十分烦躁,压着怒火准备让人把这个丫鬟拖走,却见丫鬟哭着扑过来,攥紧了余鱼的手。“姑娘,是姑娘!太好了,您没死!”姑娘,没死。丁家的丫鬟拦着他,口口声声喊着他家小丫头姑娘。裴深冷冷的视线落在仅剩下的丁管家脸上。满脸褶子泪痕的老人,犹如雷劈,神情失了控制,看鬼一般盯着他怀中的女孩儿。惊恐,懊悔,以及一丝狠厉,全部入他眼底。“来人,把这个丫鬟洗漱一番,送到院子里来服侍姑娘。”小莲眼泪都顾不得擦,跌跌撞撞跟着下人走,一边走,她一边脱了身上守孝的麻衣。太好了,姑娘没死。太好了。*世子狩猎回来,马车上带了一个少女,丁家人来报丧,丁姑娘半路坠崖没了。丁家的丫鬟对世子带回来的少女口喊姑娘。国公夫人还没有走出自己的院子,门口发生的事,一应全部入她耳中。云鬓华服的夫人揉了揉额角,抬手让嬷嬷扶着她疾步而出。“世子可好?”“回夫人,世子瞧着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担忧那位姑娘,瞧上去有几分躁意。”“丁家人安顿妥当了?”“全部都安排妥了,丁管家有些不太好,一直发汗。”“那个姑娘安顿在哪儿?”“这……”嬷嬷犯了难。“直说。”嬷嬷低声回禀:“被世子直接带入房中。”国公夫人眼前一阵发黑,站了站脚,沉默片刻后,转移了话题。“大夫来了吗?”“夫人放心,世子派人请的圣手,已经给那位姑娘看上了。”“嗯。”国公夫人脸色不太好,沉默一路,眼瞧着要到世子的一尘院,她却脚步顿了顿。“罢了,我若去看,他只怕我有什么想法。”“夫人多虑,世子怎么会误会夫人呢。”“你陪了我三十年,看着深儿长大,还能不知道吗?”国公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始终,都避着我呢。”“夫人……”嬷嬷眼底也有些黯淡,安慰道,“世子大了,总会懂的。”“罢了,我不去惹他心烦,”国公夫人转了身,“你派人好好照顾那个姑娘,不管她是不是丁家的姑娘,深儿上了心,咱们就好好照顾着。”余鱼睁着眼,但是像是在梦里。看不清,听不清,一昧的,感觉到暴雨在身上冲刷,伤口流着血,疼得她身体失去了温度。“她如何?”裴深从未见过余鱼如此,就像是濒死垂危的小鸟儿,逐渐失去温度,一点点不动了。急躁,灌满心底。隔着一层垂帘,他等大夫一掀帘子,上前问:“是病了?还是吓到了?”“回世子,不好说。”大夫也不曾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若是说没病,这姑娘的脉搏微弱,处处都是受了重伤的模样,甚至口中一直呢喃疼,她的一切反应,也都是剧烈疼痛造成的。可若说她有伤,服侍姑娘的丫鬟说,姑娘并没伤。又听闻姑娘是在门口听到有人死讯,吓到了,思来想去问了一句:“敢问世子,这位姑娘,可是曾经受过伤。”“是。”裴深眉头紧锁,忍不住往垂帘后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床榻上鼓起的一个小包,小丫头几乎是昏迷的模样,一动也不动。“可否请世子细说,小的也好对症下药。”“她跌落悬崖,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有了外头那个丫鬟,裴深也不做任何隐瞒,“头部,肩背,腰腹,腿骨,处处都有伤。”“这就对了,”大夫一拍手,“这位姑娘目前的反应,就是当时她受了伤,严重到昏迷不醒时的状态,脉搏微弱,浑身发烫,疼感明显。”“她伤好了已经两月有余。”裴深不解。“回世子,这是因为,这位姑娘被魇了。”大夫轻叹,“听闻这位姑娘刚刚受了惊吓,可能是惊吓过度,导致姑娘想起受伤时的模样,身体,心里,都回到了那个时候。正在重新经历曾经的疼痛。”隔着一层垂帘,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小丫头,却让裴深想起,刚刚捡到她时的样子。被大雨冲刷了不知多久,浑身冰冷,血迹混着雨水,蜷缩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下,一动不动。他捡了她回来,送去医馆时,她一声一声带着哭腔,喊着疼。裴深别过头,紧紧抿着唇,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可有法子,让她不疼?”“这……”大夫想了想,“其实说来不过是假症,如果能让这位姑娘醒过来,兴许就不疼了。”裴深掀开垂帘。丫鬟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世子,男女有别……”“让开。”裴深不耐烦这些,直接让丫鬟出去,自己坐在床榻边。床上的小丫头虚弱地,像极了无人看管,濒死的娇花,是脆弱到易碎的末路。裴深手指落在她额头,轻轻给她梳理着鬓角。“小丫头,醒过来看我一眼。看我一眼,你就知道你早就渡过去了。”“那天下雨,我赶路时见到你昏迷在树下,你没死,我怕你让雷劈了,顺手把你捡了。”“找了大夫给你看伤,上药,你养了近一个月伤才好全,你忘了?”“你还能出去逛街,去看河神娶妻。”“我养着你,不曾让你磕着碰着,受过一点伤,你现在这幅样子,置我于何地?”裴深说了几句,见小丫头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只紧紧闭着眼,睫毛颤抖。想要醒来,却挣脱不开。裴深弯腰,唇贴近她的耳边,声音轻柔:“有人害你对吗?你看见他了。”“我把他杀了给你报仇,可好?”裴深刚要直起身,却见一只手轻轻地,攥着他的衣袖。他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松了口气。余鱼手上无力,只这么轻轻攥着,裴深没有动,甚至顺着她的力道,往下弯了弯腰。她颤抖着睁开眼,睫毛下,是她疼到湿润的眸,水洗过的干净,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疲倦。“不好。”“杀人有业障。”余鱼虚弱地声音细不可闻:“我想你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