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作者:暮夕竹      更新:2023-05-07 00:20      字数:3752
  两极反差时时存在,总让人生出他能更好,更温柔的错觉。所谓希望总是失望,没有希望不会绝望。习惯他伴在左右,他忽然离开,孤独就变得难以忍受。绝望之际,他又转身拥抱,软言耐心解释。心情犹如坐云霄飞车,不知前面还有什么极致落差感在等着自己。既然情绪已经失控,不如将眼泪一次流干。***师徒俩在小路转角处相偎低语,熊熊篝火散发的光照亮周围每一个角落。萧鼎之离开,寒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知他相邀夜游,又为何半途变卦。直到见他背身面对半层阁楼高的干草垛,从里面拉出他的师父拥在怀中。徒弟对师父不该毕恭毕敬吗?寒宁转眸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徒弟,无一不低眉顺眼,恭敬有加。为师数载,寒宁都不知道徒弟们的眼睛是何形状。素闻中原礼教繁琐森严,见过的修士确实彬彬有礼,相谈也保持三尺距离。这对师徒却不受礼法拘束,在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相依相偎。这在民风相对开放的巫医寨也属罕见。寒宁让自己的徒弟原地等候,自己则向那对师徒走去。叶澜玄心绪渐平,抬头喘气时看见寒宁走过来了,立刻低头垂下湿红的眼睛,小声道:“圣女过来了,我先走。”萧鼎之却不放开他:“来便来了,用不着躲她。”“我现在的样子怎能见人。”叶澜玄捂眼道。“我自有说辞。”萧鼎之往前一步,挡在叶澜玄身前。寒宁于五步外止步,道:“两位仙士有何需要可告知我。”萧鼎之说:“我师尊不适应潮湿天气,加重心疾隐痛,情绪不佳。我这做徒弟的未曾及时察觉,被异域山水夺去目光,邀圣女夜游之事怕是要食言了,对不住。”“无妨。”寒宁很大气。仙修常见,但仙术十分了得,还姿容双绝的仙修少见,她的少女情怀确被萧鼎之拨动了一下,想了解他,但他师父身体欠佳,身为徒弟确该随行照顾,由此可见责任担当。寒宁对萧鼎之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心想他师父换完心要静养些日子,来日方长。寒宁挥手召来自己的徒弟,为师徒俩安排了两间最好的上房。临走时,她对叶澜玄说:“仙尊不必为换心之事多虑,只要能忍受剧痛,我有八成把握换心成功。”萧鼎之说:“既有换心术,就该有麻肌散。”寒宁:“是有,但麻肌散无法令患者全身麻痹,换心之痛不亚于脱胎换骨,这点两位仙士当知晓。”叶澜玄眼睛干涩,揉了揉道:“我们知晓,不必彻夜思量,我现在就答复圣女,我确定要医。生死有命,若最终失败,不是圣女医术不够高超,是我毅力不够顽强。”寒宁静静看着伫立在窗边的叶澜玄。白衣胜雪勾勒出缥缈身姿,清冷气质如山间氤氲出的薄雾,让人看的见抓不住。他的眼眶还有些雨后的湿润,清透得看不到一丝情绪。话虽充满人情味,语气却对人间没有眷念,与初见他时的清雅灵动判若两人。萧鼎之也察觉出异样,对寒宁说:“夜深了,圣女请回。”寒宁微微颔首,说:“仙尊心境不稳,还是多思量一下。如旧约,明日我在龙渊泽等候仙尊的决定。”说罢,转走离开,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清脆银铃声。叶澜玄闭目缓了片刻,脱靴上榻,和衣而卧。萧鼎之坐在榻沿,也不言语,默默陪伴。叶澜玄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手臂酸麻不已,他才躺平,微叹:“你回房吧,我无事,不必守夜。”萧鼎之走神的目光聚拢,垂眸看着他。气成这样了还说无事。从重遇他至今,无论自己怎么与他唱反调,他都隐忍包容,这次一反常态,气得哭泣,哭完眼中光彩尽失。“我说过陪你。”萧鼎之微叹,“我不善揣度人心,你有心事便说出来,闷着对身子不好。”“我没说的。”叶澜玄又转过身去,“我知你一直烦我念叨,现在我无话可说,你该高兴。”“你这样子让我如何高兴。”萧鼎之蹬靴上榻,如路上的每个夜晚,侧身将叶澜玄揽在怀中,“萧师尊,圣女都看出你心境不稳,我忧心明日你能撑却不愿撑,就此长眠。”“什么萧师尊!”叶澜玄扭着身子往里挪动,萧鼎之跟着他挪动,就不是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怀抱。“你说过再生我气,就跟我姓,现在可不是萧师尊?”“……”叶澜玄一手肘击在萧鼎之胸上,“你从来只听闲话,不听好话。”萧鼎之磨蹭他的后颈:“那你说句好话让我听听。”“我死了,记得埋我。”叶澜玄气呼呼道。萧鼎之摇头:“我不会让你死。我在篝火广场那里对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么?”叶澜玄不语。“那我再说一遍。”“不必!”那种搞氛围,调情绪的话再听一遍又会飘上云端,不知何时再度跌入深渊。唯我独尊的大魔尊从不讨好人,过去的一个时辰他将自己与叶澜玄相处的点点滴滴逐一回放,仔细品阅,再度去感受脉脉温情和自己心态的变化。原本偏执的占有欲来自上一世不曾亲手杀死叶澜玄的遗憾,却逐渐演变成身心占有,希望他心中除了自己不再有别人的位置。这种改变算什么,萧鼎之不清楚。说是情爱,又没那么浓烈。萧鼎之认为的情爱是能生死相随,但叶澜玄若真死了,他觉得自己不会随叶澜玄共赴黄泉,因为他还有未达成的三界目标。不曾经历过情爱的大魔尊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已半坠情网,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变化开脱,同时又极有耐心地开解叶澜玄。“师尊,我变了么?”萧鼎之柔声问。“变了!”叶澜玄答后又改口,“没变,你本就冷心冷情,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更擅先声夺人。”“是么?我怎么先声夺人了?”萧鼎之与谁都懒得废话,不知自己还有这特长。“初遇你时你便问我有没有私心,还说私心是利用,把人当玩物,心情好逗弄几下,心情不好随意抛弃。这不是你现在做的事吗?先给别人下禁令,自己却堂而皇之地违背,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双标的人!”叶澜玄拍萧鼎之手背,“手拿开。”“不。”萧鼎之反将叶澜玄往怀中拉,“你我成为师徒后几乎日夜在一起,彼此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稍稍分离便觉得心中空了一块,这是你泪崩的主要原因吧?”“……”你这不是挺会揣摩人心的?非要装不懂,让人在悬崖上走钢丝,变.态。变.态大魔尊更加变.态地将错误归咎于叶澜玄:“是你让我对姑娘柔和些,我不听话,你恼。我听话,你哭。我难不难?”“你强词夺理!”叶澜玄气得捶胸,手却被萧鼎之轻柔包裹住,“莫折磨自己,要打就打我。”叶澜玄猛地转身,一顿混乱组合拳,拳拳到肉。萧鼎之任他倾力发泄,巍然不动。静谧的房间里,“嘭嘭”击打声久久不绝。叶澜玄打累了,疲软地垂下手,忽然觉得自己矫情了。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自己在乎的事,别人可能毫不在乎,特别是萧鼎之这种反派人设,就没有为他人着想的思维。站在巅峰的他将风云踩在脚下,芸芸众生在他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虫子,生灭予夺随心所欲。美人娇花如过眼云烟,根本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痕迹。能让他放下屠刀,改邪归正已是挑战极限,指望他通晓人情,除非天降红雨。但此刻他又极尽温柔,不知作何想法才有这般难得的耐心,温柔过后怕又是无尽深渊。萧鼎之拾起叶澜玄微微泛红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气,边吹边说:“这世上只有你能打我。下次发气用刀剑来砍,我骨头硬,拿拳头打我你也会痛。萧师尊。”“……”萧鼎之看叶澜玄眼中光彩又回来了,波湛横眸,秋水泂泂,心念当是回转过来,不再抱有必死之心。身如青莲,却有野花般顽强的复苏力,好哄又好怜。萧鼎之再次将叶澜玄拥入怀中,下巴放在他头顶,说:“明日之关难闯,你一定要挺过去。等你身体痊愈,我带你看遍山河湖海,锦绣花色。”叶澜玄说过的每一句话萧鼎之都记在心里,筛选过后留下自己想留下的。从灵隐山去雁北城途中,叶澜玄俯瞰脚下山河绵延,感叹:“从未好好欣赏过锦绣河山。”那时的萧鼎之还嘲讽道:“凛冬萧瑟,无花无色,何来锦绣。”叶澜玄说:“心中有花,眼中便有色。若平安归还,来年开春,我们再重游这山水。”他的愿望如此之小,却未实现。平静的日子因动乱终止,心中装下苍生,便顾不得自我。这次定要让他停下匆忙的脚步,好好欣赏这绵延万里的锦绣河山。第36章翌日, 师徒二人做好准备,一路打听来到龙渊泽。龙渊泽听着像低洼积水,泥潭沉积的阴暗沼泽。其实是绿林葱茏, 花藤垂坠, 温和小动物遍地蹦跳, 一派绿意盎然又不乏娇柔粉嫩的桃花源。两位绝世美男子走在其中, 与花色相融。若非治病而来,此处宜曲水流觞,风流雅趣不亚于山涧竹林。一粒松果从树上坠落, 掉在叶澜玄头上, 在发冠处绕了个圈,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叶澜玄仰头, 看到枝丫上站着两只小松鼠。其中一只怀抱松果, 另一只圈着小短手,怀中却空空如也。小眼瞪着,小嘴张着, 似不敢相信自己的宝贝口粮竟然掉了。憨态可掬的模样极其可爱, 叶澜玄的心被萌化了,弯腰捡起地上松果,伸手递给小松鼠。松鼠胆小迟疑,另一只将自己的果子塞到它怀里, 试探性向前倾身。胆小松鼠顾不得果子, 抱住胆大松鼠的蓬松尾巴。两只小可爱交头接耳, 最终胆大的一个倒挂金钩, 迅速从叶澜玄掌中拿走松果。两小只欢天喜地地蹦进树洞中, 须臾又探出两颗小脑袋,好奇地看看陌生人。叶澜玄轻笑。小松鼠一番探险之举并未得到原本该有的两颗松果, 却收获了意外的快乐。它们该是夫妻吧,有这般勇敢体贴的丈夫,松鼠妻子很幸福。叶澜玄在地上寻找松果,奖励松鼠丈夫,让它不再为储备粮东奔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