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的心里生出了些叹息之意，脸上却是温婉而柔和的笑，轻轻地顺着明璃乌黑的长发。“璃璃说得对，你还是个孩子呢，我也还是个孩子。”“那二姐，山楂糕吃不吃？”明璃杏仁眼动了动，笑着将山楂糕递得更近了些。“吃！”明珍没再拒绝她的好意，接过山楂糕咬了一口。山楂糕口感绵密细腻，混合着山楂的清香。淡淡的酸味恰到好处地和糕点本身的香甜融合，是明珍许久没吃过的好滋味。宋剑是军人，而且军衔不低，相对的每个月寄回来的津贴也不少。宋家没分家，但宋老太是个实在人，不是会磋磨儿媳妇的。所以每次拿到了津贴，都是宋老太占三分之一，她和欢欢、喜喜两个孩子能拿到另外三分之二，手头还是相当宽裕。只是即使到了八零年代，国内的物资还是不怎么充裕。糕点这种东西价格贵，性价比不高，也就逢年过节或是欢欢、喜喜过生日的时候，她会买上一些给她们甜甜嘴。本来份量就不多，再分上一些给婆婆宋老太、小叔子宋钢，剩下的也就将将够欢欢、喜喜吃的。她自己吃糕点的机会，那是少上又少，上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此刻，甜中带酸的山楂糕在嘴里融化，滋味萦绕在口腔中，明珍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好吃吗？”递了一块给明珍，明璃自己的嘴也没闲着，早就拿了另外一块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明珍回神，半晌才笑道：“嗯，好吃！”“喜欢就好！哎呀，二姐你稍等，我再去开几瓶罐头！”把最后一口山楂糕塞进嘴里，压根没给明珍阻拦的时间，明璃已经起身跑去拿罐头了。一盒糕点装了六个，拿出来的六盒糕点还没吃到一半。但是另外的六个罐头，拿了一个黄桃的给明九月，明珊、小明亮和小明月吃了三罐。再给宋欢、宋喜分了一罐，只剩下最后一罐了，她和二姐还都没吃呢！明璃的动作太快，明珍伸出去拉她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失笑出声。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高凳子那边，宋欢、宋喜和小明亮三个小萝卜头凑到一块，小小声地对话。“三姨妈跑得好快呀！”宋喜舀了一勺甜甜的荔枝进嘴里，口齿含糊地感慨。小明亮挺着胸，做出一副十分了解明璃的样子：“可不是，三姑姑一直都是跑得这么快的！”荔枝罐头里面的荔枝没有果核，但是原本果肉的清甜滋味却被完美地保留了下来。宋欢舀了一个荔枝，没往嘴里塞，而是不解地看了看明亮只剩下糖水底儿的碗：“亮亮，你不吃果肉吗，为什么只喝糖水呀？”罐头里的糖水虽然也好喝，但是哪里比得上果肉好吃呢？尤其是荔枝，宋欢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简直觉得它是天底下第一好吃！“因为三姑姑说我已经吃饱了，不能再吃了。吃撑了不舒服奶会骂人的。”明亮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咚咚咚”响，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还是要维持住自己男子汉的气质，做出一副坚强面对的模样。“啊，你吃了多少？”宋喜震惊，吃糕点和罐头吃饱了？“我不太记得了。”明亮掰着手指数：“三姑姑给我倒了一碗，五姑姑给我倒了两碗半，还有一块、两块、三块糕点，这是最后一块！”明亮珍惜地举着自己手里的最后一点儿豌豆黄，小心翼翼地又舔了一口。“哇哦！”宋喜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真是不老少了，亮亮吃得可真多！宋欢也收回了正准备给明亮舀一个荔枝的手。三姑姑说的没错，已经吃了这么多的亮亮，确实不能再吃了，看他鼓鼓的小肚子就知道了。……明家堂屋这边一派热闹，大队地里那块也不遑多让。大队这边的许多田地都是连在一块的，因此分了地之后，不少人家的田地都是相邻的，探个头就能相互看见。明家的这块地就和巧婶子家的相邻，这不，经常干活的时候还能顺带聊聊天。大队新鲜事儿少，哪怕是“东家的鸡掉了根毛、西家的狗多叫了一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被热爱八卦的婶子们唠嗑许久。更何况是“十年没回来的明璃竟然回乡了”这件天大的事儿！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石子投入了池塘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浪。要知道，明璃可是开着小汽车回来的！而且小叔明黎可还没回来呢！这中间可以仔细打听的事儿，那是不知道有多少。第33章巧婶子性格一向八卦,但明璃回来当天她刚好有事没去坝上开会。没赶上第一手热闹的，她懊恼得昨儿晚上都怎么没睡得着觉。今儿个一大早，她就早起跑到村口的那一块空地上去瞅了一眼。哦豁,可不是像旁人说的那样,停了一辆大汽车，四个轮子的,可气派了！这不,上午一看见明家他们下地，她一边干活，还一边分心找着打听八卦的时机。当下,终于让她给找着了。明家大嫂和明家人刚分开，巧婶子便立马凑到了边界线那边去。她装模作样地拔着杂草,抬起头和明大嫂对话：“宋铃,听说昨儿个你家小姑子明璃回来了？”明家大嫂叫宋铃,也是她们第三生产大队的。巧婶子嫁到大队来已经快二十年了,宋铃还没结婚的时候就和她关系不错,能说得上几句话。“嗯。”宋铃抬起头瞅了巧婶子一眼,便又专心干地里的活计，态度不怎么热情。巧婶子却完全没被她的冷淡打退,仍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事实上，她也不需要宋铃多说什么,只要她“嗯”一声就够了。“还是开着气派的大汽车回来的呢，怕是在外面赚了不少钱？”巧婶子的眼底满是艳羡，话音一转又是好奇。“不过，明璃有没有跟你们讲当年到底是咋回事？真是明小叔明黎把她偷出去卖了,卖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些年一点儿消息没有,现在又是怎么自个儿找回来的？”一口气说了老长的话,一句话一个问题，巧婶子的八卦心也随之越来越浓。她换了口气，便又接着噼里啪啦地问了下去。“我记得当年明璃走丢的时候是十岁多吧，那时候应该已经记事了？那算算今年也该二十了，也到了说婆家的时候。”“不知道明璃在外面成了家没有，生了小孩不？怎么没带回来看一眼？”“她二姐明珍不就是和你们宋家换了亲？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欢欢、喜喜都已经两周岁了。”宋铃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心头闪过些不快之意。她们明?????家的事儿和旁人有什么关系？而且巧婶子问得着实深了些，还都是明璃的私事。要是依着她心头之气，是恨不得完全不搭理巧婶子转头就走。只是巧婶子向来是大队里的大嘴巴。要是她现在走了，只怕明天关于她和明璃的流言就满天飞了，还都是些负面不好的流言。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乡里乡亲的，一个人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明璃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跨了十年刚从外面回来。压抑着心中的不喜，宋铃刚想敷衍巧婶子几句，便听见了迎面而来的“呸”声。“要是真好奇你就上门去问啊！明家的门朝着哪边开难道还要我指给你仔细瞧瞧不成？”“或者上大队长家去问，人家可是明璃的亲大伯，不得知道得一清二楚？得着我姑娘打听个什么劲儿？这是欺负她年纪小、面皮嫩呢！”巧婶子是长辈，宋铃不好回嘴，但是宋婶子可没这个顾虑，当场就狠狠地怼了回去。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又一手养大了两儿一女，泼辣的性子在整个大队都是出了名的。好端端的，哪怕是向来碎嘴皮子的巧婶子都不敢去招惹她。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她不占理。宋婶子也提醒了她，明璃背后可是有靠山的。家里一连串的兄弟姐妹，大伯又是他们第三大队的生产队长。要是瞎传流言出去，不光明家人饶不了他，还得吃大队长的挂落。哪怕是到了现在，大队长在生产大队里的权力还是很大的。明大伯是七-八年前才当选的生产队长，本人是难得的高中学历，识文断字，正值壮年，能力又强。几乎是年年在公社里评优秀，大队里的人也都服他，眼瞅着是肯定要继续连任的。她可不能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得罪了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宋婶子你这就夸张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我这不是心里头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巧婶子一脸讪讪地笑。是！你就是这样的人！宋铃在心里狠狠地点了点头，看巧婶子这哑口无言的模样只觉十分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