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作者:日丽风和      更新:2023-05-07 04:14      字数:4851
  顾九渊睁开眼的时候, 四周一片漆黑。心头猛然一跳,他惊坐起身,一把扯开车帘!夜色悠悠, 月华初上, 轻柔的月光洒在树梢, 远处的群山影影绰绰, 杂草丛中虫鸣声低低切切此起彼伏。“教主您醒了?”沈飞白心虚的干笑两声,面沉如水的顾九渊转头看向火堆, 少年黑眸中的腾腾怒火与火光相辉映,衬得一张芙蓉脸愈发明艳。那火堆上架着一口锅,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一只横插在树枝上的野鸡被烤得金黄香脆,那香气飘得老远。“教主?”沈飞白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鸡烤好了, 您用些?”迎接沈飞白的是一个拳头!双眸赤红的少年, 发狂一般揪着沈飞白揍。沈飞白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十层力道之下,一只眼睛立马肿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痛呼, 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 沈飞白张大嘴干呕, 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鸡吐出来。顾九渊收回膝盖,接着一个肘击, 沈飞白放声惨叫,连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挡住脸。“教、教主!别打脸!”他话音刚落, 顾九渊已经腾空而起, 旋身一脚朝着他头部踢过去——“啊!”一口血飞洒而出, 沈飞白歪着嘴飞了出去!顾九渊收回脚,无边的怒火在胸腔灼烧,他整个人不能自己的发抖。“啪”的一声,火堆上燃烧的树枝弹动了下,倒在火堆旁的沈飞白看着火光默默流泪。在火光映照下,他那一张鼻青眼肿的脸显得狰狞又滑稽。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把他提了起来。“这是哪?我们离开水沟村多久了?”像掺了冰水一样严寒刺骨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出,顾九渊通红的眼眸逼视沈飞白。“教主,”沈飞白嘴巴动了动,咽哽着道,“我、我们离开水沟村两天一夜了……”为防止教主中途醒来跑掉,他还特意给教主吃了柳长老特别研制的强力迷药!两天一夜?!阿衍!顾九渊瞳仁急剧颤动,平静许久的真气如山洪爆发,疯狂往外挤。他闷哼一声,拳头攥紧,昳丽的眉眼戾气涌动。压制内力的药失效了?沈飞白吓得眼泪直彪,忙劝道:“有话好说!教主您别动怒!”真气一动,那股子寒气也跟着发动,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在筋脉中对垒,顾九渊牙关紧咬,默默忍受那蚀骨锥心之痛。这回,他没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是仔仔细细去体会这种痛楚。他要记得这种痛。记得因自身不够强大而被迫离开心爱之人这种扯动心肺的痛!少年衣发无风自动,黑眸中红光闪耀,大热的天,一阵阵白烟从他身上蒸腾而上,肉眼看不见的气场萦绕在他周围,他脚底下的泥土被真气刮刷,身侧的落叶砂石被搅得翻飞,火堆上的火焰被无形的吸力牵扯着往一边倒——这怎么看都是走火入魔的先兆!沈飞白直接哭出来:“教主您快停下!”修长白皙的指伸展开往虚空中一抓,顾九渊额角青筋直跳,当即呕出一口黑血。沈飞白目瞪口呆。这是把寒毒逼出来了?阴寒之气彻底消散,体内只余熟悉的燥热,顷刻间烧红了一张脸的顾九渊杀气腾腾的开口:“你要么送我回水沟村,要么死!”“选一个!”“请教主息怒!”原本守卫在四周,眼观鼻鼻观心的汉子们忙不迭齐齐跪倒在顾九渊面前,都为沈飞白提心吊胆。沈长老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不着调。教主虽然失忆缩水了,但也不是随便能冒犯的!这要真的惹恼教主,他们很可能得替沈长老收尸!“教主?”顾九渊扫了他们一眼,殷红的薄唇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既然你们敬我为教主,那我问你们,不尊教主令该当何罪?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汉子们冷汗涔涔,没法回答。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左右离不开一个死字!他们闭口不敢言,反倒是被打得鼻血横飞的沈飞白缓声道:“不尊教主令、忤逆教主当被施以镇元绝脉针,关入水牢……”“以下犯上当受碎骨鞭鞭笞二十……”“很好。”顾九渊一把把人甩出去,居高临下的对沈飞白道,“沈长老明知故犯,又该当何罪?”汉子们立时僵直了身体。即便外表的模样变了,到底教主还是教主,教主的威严不可侵犯!沈长老真不该犯迷糊!沈飞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他在顾九渊面前单膝跪下,仰着头道:“属下知错!但教主您走火入魔内伤未愈,还失忆变成这幅少年人的模样……”顾九渊眸色沉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有失忆,我今年十六岁。”原来教主缩水到十六岁了,难怪这般水嫩……沈飞白眨了眨眼,很努力的向他解释:“教主您欲突破神功第九层,可中途出了意外走火入魔。您神志不清之下打碎石室大门离教出走,我和几位长老外出分头寻您。许是您练的功法过于神异,有返老还童之效,您失忆后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又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了记忆混乱……”“属下得带您回去给柳长老诊治。柳长老定会治好您的!”顾九渊面不改色,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他淡淡开口:“柳长老?谁?”“……柳长□□湖人称医毒圣手,最是喜欢研究疑难杂症。”医毒圣手?!顾九渊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光,他手指蜷缩了下,问:“她医术很厉害?”沈飞白点点被打成猪头的脑袋:“柳长老是当年神医谷柳神医之女,一身医术尽得柳神医真传。”“回到教中要多久?”“快马加鞭得十日左右。”沈飞白顿了顿,语带愧疚的说,“我们没想到教主您一夜之间竟奔离千里,一处处搜寻,是以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顾九渊“嗯”了声,不容置疑的吩咐:“给柳长老发信号,让她接到消息立刻赶来与我们汇合!”沈飞白一愣,欣喜若狂:“教主您相信我了?”顾九渊没说话。沈飞白被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一瞅,觉得脸上的青肿更痛了。眼前的少年淡漠冷锐,哪有半分信任可言?发泄一通,头脑已然恢复冷静,顾九渊垂眼道:“马上派人回水沟村,找一个叫关衍的男人,告诉他我家人寻我回去了。给他一些银钱当是报答他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只是在交代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沈飞白乖乖应下:“是!属下遵命!”至此,便无话可说。火堆上烤的鸡滴下一滴油,落在火堆上,“刺啦”一声。顾九渊越过沈飞白,意欲把鸡取下来。“我来我来!”沈飞白连忙爬起来,把鸡取下放在芭蕉叶中,又亲手盛了汤,“教主您请慢用!小心烫!”顾九渊面无表情地撕下一只鸡腿,无视沈飞白殷切的目光默默吃肉喝汤。阿衍花了那么多钱给他治病,花了那么多精力照顾他,无非想他快快好起来,他才不会何不相干的人置气而饿肚子。他要好好爱惜身体,争取再次和阿衍见面的时候,能和阿衍说一句:阿衍,我好了,你不用再担心我!沈飞白像小狗子一样蹲在一旁,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教主下手还是这般重。他偷偷瞥了眼顾九渊,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吃喝不落,根本就瞧不出在想什么。啊,教主即便失忆缩水了也还是那么高深莫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狂热古怪,顾九渊眼帘一抬,沈飞白并未收敛目光,反而咧着青紫的嘴道:“教主,您擦擦手!”接过他手中质地细密柔软的锦帕,顾九渊边把手指擦拭干净边沉声道:“那个合欢宗弟子如何了?”“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个一年半载。”沈飞白邀功的意味十分明显,“人就丢在那几个衙役尸体的附近,到时候衙门来查,合欢宗兜着。”有时候死并不是最痛苦的惩罚,活着才是。顾九渊眼底波澜不惊,对此不作评价。那几个衙役原本就是打着寻合欢宗犯事之人的名号来抓他,而合欢宗作奸犯科,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人,狗咬狗最好。……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占人便宜后还玩失踪。眉眼裹上一层阴郁,顾九渊抿直嘴角,径直转身朝马车走去。少年突然沉下脸,二话不说上了马车,沈飞白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教主生气了吗?是他说错什么了?沈飞白厚着脸皮询问:“教主,咱们都休息好了,您看是不是该启程了?”“你看着办。别叫我教主。”“是,公子!”沈飞白应得干脆,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心情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关衍。任哪一个心理健全的男人,醒来面对自己一身暧昧痕迹还能保持冷静的?尤其之前发生的事还无比清晰的刻在他脑海里!男人涨红了脸,察觉身上干净清爽,唯独曾和对方深入交流的某个部位诉说着昨夜的癫狂,整个人快要烧起来。心里说不上是羞恼多一点,还是窘迫多一点,但没有后悔。关衍不后悔和顾九渊发生这样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关系,但打定主意要和顾九渊说清楚。他之前隐约感觉到顾九渊看他的目光不妥,但没敢往那方面想,混乱中顾九渊的心思一览无余,甚至直白地向他示爱。当时事态紧急,他迫不得已以己身为药解顾九渊身上的毒,可这不代表他就要向女子一样,要求占了自己身子的男子负责。当然,他不接受顾九渊,也没有找别的男人的意思,他只是不愿意屈从晴欲,像个发晴的兽一样随意与人交合。少年不谙世事,容易被误导走上歧路。他不能害了他。稳了稳心神,关衍撑着床沿下地。纵欲过度的后果是四肢软绵身子虚软无力,加上睡了大半日粒米未进,腹中饥饿如擂鼓,关衍摸黑爬起身去点燃桌上的油灯。豆大的火光慢腾腾地升起,房内的漆黑缓缓褪去。环视一圈,关衍发现屋里一片整洁。记忆中被撞翻的桌椅、混乱中被撕扯掉的衣裤全都被收拾妥当。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小九做的。关衍红着脸走出卧室。屋里静悄悄的,除了卧室点着灯,杂物间和厨房皆笼罩在黑暗中。这种诡异的安静使得关衍一阵心慌。男人脸上的晕红褪个一干二净,脚步匆匆地找遍了家里,果然没看到那个会笑吟吟地看着他喊‘阿衍’的人。“小九?”关衍焦急地喊了声。他干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屋里显得特别响亮,可惜无人回应。关衍一颗心直往下坠。转身再次走进厨房,发觉灶上炖着青菜腊肉粥,粥已冷,灶里的柴火也全然熄灭,关衍整个人也和这冰冷的厨房一样手脚冰凉。少年单纯而固执,看他的眼神热烈纯粹,和他发生这样的亲密关系后,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如今他醒来却没能看到人……定是出事了!“小九!”顾不得其他,关衍踉跄着跑回房取了银钱欲去和村人打探消息,可他脚刚踏出屋门,一轮皎洁的明月便撞入他眼帘,他焦虑的脑子猛然清醒过来。银白色的月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男人紧绷的下颚随着喉结的滚动稍微软化。眸中闪过一丝犹疑,关衍收回脚再次回到厨房。借着灯光,关衍在饭桌上发现一张被用碗压住的纸。白纸黑字,纸上陌生的字迹书写着熟悉的话语——阿衍,我出门几天处理些事,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锅里煮了粥,冷了的话你热下再吃。还有,我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对你负责的!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目光从最后一个字上收回来,关衍闭了闭眼,虚脱般坐在椅子上。半晌,关衍重新睁开眼,眼中虑色并未消退。他不敢肯定这张纸条是小九为了稳住他而写的,还是小九真的有事去处理……把纸张折起来仔细收入怀中,关衍心事重重的重新生火热粥。填饱肚子,把东西都收拾好,男人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亮。虚弱的身体终于恢复力气,关衍随便弄了些吃的便迫不及待出了门。此时天色微亮,村里陆陆续续有人出门干活。关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向村人询问,村人先一步叫住他。“关衍!可见着你了!”“小九公子跟随几个衙役进城去寻家人了,你可知晓?”关衍艰难开口:“知道。”看他眼中俱是血丝,显然担忧了一整晚,村人叹了口气,有些不忍:“那几个衙役死了,尸体就丢在岔道旁的树林里。昨日晌午被人发现后报了官,官府派人封锁了现场。后来又在附近发现一个江湖邪派之人,而被衙役带走的小九公子不知所踪。”“那邪派据说是修习采补功法的,专掳容貌出众的男女来练功。小九公子极有可能被带走了……”胸口一阵闷痛,关衍瞬间红了眼。“替我告诉癞子,要是小九出了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男人丢下一句话,发疯般朝村外跑去。“关衍,你去哪?”村人急忙喊道:“快回来啊关衍,那些个邪派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咱小老百姓惹不起啊!”村人后边再说什么关衍都听不见,他满脑子都是顾九渊盛满绝望惊惧的脸。“小九,别怕!”“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