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作者:醉又何妨      更新:2023-05-08 02:59      字数:4790
  她想了想:“你还是先顺从圣旨吧,记住千万不要流露出怨怼不平之色,更别私下抱怨,这些日子好好收拾东西,把能带的傍身之物都带齐。日子一到,你就跟随着押送的侍卫们上路。”安国公夫人瞪大眼睛,刚要说话,傅淑妃却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只要你离开京城,谁又认识你?谁又知道他们押送的人是不是真的傅婉?”安国公夫人愣了愣,眼睛忽然一亮,惊喜道:“姐姐,你的意思是说——”傅淑妃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到时候找个人把你换出来。自然不用你到江陵去受苦。”这实在已经是眼下最好的主意了,安国公夫人思量片刻,终究下定决心,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懒懒说道:“淑妃,你这里真是热闹,哀家离的老远,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令人心中愉悦,,便过来瞧瞧。淑妃不会嫌哀家来的不是时候吧!”听此一言,傅淑妃和安国公夫人同时色变。两人连忙迎到门外,只见正是太后扶着身边管事姑姑的手,缓步而来。当今太后并非皇上亲母,只比皇上大了五岁,再加上先帝在时她十分得宠,风霜不侵,保养得宜,望之如同三十许人,甚至看起来比皇上的一些嫔妃都要年轻美貌。只是她神色冷冷,面带威仪,这种气势又非普通嫔妃可比。太后前些日子一直在斋戒礼佛,为了清净,也没有让嫔妃们前去请安,傅淑妃也有日子没见她了,见她突然来到自己宫中,顿时心下一跳,连忙带着安国公夫人行礼。太后微微颔首,道:“行了,看你还有这份心,哀家也算欣慰。”傅淑妃连忙起身搀住太后的手臂,太后任由她搀着,到了殿上坐下,看着安国公夫人说道:“这就是你妹妹傅氏吧?瞧着倒也是个标志的人,只是怎么就糊涂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如今千里流放,唉,真是可怜。”太后的语气显然对在此看见安国公夫人一点也不惊讶,她方才说什么此处热闹,可是淑妃和安国公夫人交谈,声音也不可能会传出去那么远。——太后分明就是听到消息,特意走的这一趟。傅淑妃十分警醒,看到安国公夫人还眼含热泪地想跟太后求情,连忙狠狠瞪了她一眼,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太后冲着安国公夫人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给哀家捶捶背吧。”安国公夫人答应了一声,就上去为太后捶背。孰料刚捶了两下,太后就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的手还是重了。”安国公夫人一惊,连忙跪下请罪。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罢了,哀家也只是想看看你的心意罢了。可怜见的,到底也不是伺候人的人。可见这人生在世,什么人就应该在什么位置上,做什么事,半点差错也出不得。若是不合时宜,出了岔子,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她转向傅淑妃,淡淡一笑:“你妹妹的教训,你也多记着点吧,人在宫里,就少插手外面的事情。你觉得自个聪明,有的事旁人不知道,其实会这么想的人,就是蠢了。”眼看把这姐妹俩吓得战战兢兢,连句话也不敢多说,太后微微一笑,优雅起身,说道:“行了,那你们姐妹好好聚聚,往后只怕就再难见面了。哀家也就先回去了。”傅淑妃再也不敢多动半分心思,颤声道:“是,臣妾恭送太后。”太后优雅地站起身来,款款离去。她到了自己的宫门外,看见应翩翩已经垂手等在那里了,见到太后回来,应翩翩便上前行礼,说道:“见过太后。”“哼。”太后冷笑着,“滚进来。”太后身边的宫女回头,冲着应翩翩眨了眨眼睛,双指并拢,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应翩翩微笑一颔首,便随后跟了进去。太后果然并不是真的生气,进了殿之后坐下,便打量着应翩翩,说道:“哀家有些日子没见你,瞧着你个子长高了一些。”她喝了口茶,也不等应翩翩回答,又说:“只是光长个子,却不见你听话,越来越会惹事生非。哀家礼佛了这些日子,出来之后不知道听了多少人告你的状。”太后本是地方刺史的女儿,嫁与藩王为妻,后来朝廷撤藩之后,先帝却一眼看中了她,不顾朝臣反对,纳而为妃,最后竟然登上了皇后之位。第二年,先帝去世无子,太后又在应定斌的帮助之下迅速掌权,过继宗室之子,扶持他登上皇位,从此地位稳如泰山。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经历,无论怎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都带着一种冷冽的威严,但对着应翩翩的口吻,相比起她刚才面对傅淑妃两姐妹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要温和了多少。应翩翩也习以为常,只是笑着说:“正是因为您礼佛去了,这才老是有人找我的麻烦。现在您出来了,我也又有了靠山,以后腰杆可就硬多了。”太后冷笑:“就应定斌那个德性,已经够将你惯得无法无天了,哪里还用得着哀家撑腰?若是再给你点好脸色,哀家看只怕连五指山都要压不住你了。”她说着提起了刚才的事:“方才哀家已经去傅淑妃的宫中敲打过她了,想必她也不敢再插手她那妹妹流放之事。况且,就算她这回敢去皇上面前求情,皇上也是不会答应的。你以后莫要再掺和进去。”应翩翩道:“是。以淑妃的性格,她不久前才被皇上斥责过,这回应该不敢再去恳求了。所以我才猜,她会用的办法,多半是暗度陈仓,半路上把傅夫人给换了。要不是您出面,恐怕这事还要费一番周折,多谢太后。”他说完之后,太后也没有再开口,宫殿里出现了片刻突兀的寂静。过了一会,太后才慢慢地说:“你过来,我看看你。”应翩翩上前两步,仍是躬身站在对方面前,下巴上微微一凉,脸被太后托了起来,令他将头仰起。“若是将傅婉换了,你就算是半路再将人劫走,傅家的人都不敢报官寻找,到时候要打要杀,反倒还更容易些。”太后逼视着应翩翩的双眼:“不过哀家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她有了过节,原先不是喜欢傅寒青喜欢的要命吗?怎么,脑袋总算清楚了?”应翩翩轻描淡写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喜欢的时候看他哪都好,那阵劲过去了,也就不过尔尔。”“至于傅夫人,我是因为她曾经害死过一位友人的母亲,希望她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不是被私刑处置,也算是全了这位友人的心愿。”他心里默默地想,就当还点人情。太后凝视着他的脸,美丽威严的面容上不知闪过了一丝怎样的情绪,片刻之后,松开了手,轻声道:“你去坐下吧。”应翩翩坐了下来,太后抬起手,往大殿西侧的暗门处一指,问道:“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吗?”应翩翩道:“宫中来了刺客,欲盗娘娘手中凤玺,危急之际,您还是没忘记抱着我,躲到了里面。因为要顾及我,还连累您差点被刺客寻到……”“那时你才多小,又生着病,当然没有自保之力。”太后打断他:“出来之后,满地尸骸,你告诉我,等你长大后,会保护我,让我无论何时面对凶徒,都不用再躲藏。当时我说了什么?”应翩翩垂下目光。“你是精美的白玉,就不要和那些瓦砾泥石硬撞,反倒伤了自己。”太后淡淡地说:“之前你做的那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问问你自己的心,是不是躁了。”应翩翩沉默了一会,终究站起来,俯身一拜:“……是,应玦谨遵太后教诲。”应翩翩毕竟是外男,不能在宫中逗留太久,太后原本也并非喜爱闲话之人,不多时便让他走了。应翩翩带了一些他从衡安郡带回来的药材、小吃以及稀罕玩意,将东西留下之后,便告辞离去。太后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孩子的脾气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心事重重的,怪让人心里不安。”她旁边的管事嬷嬷笑说着:“大概是长大了吧。应大人瞧着稳重了不少呢,最近又立下了不少功劳,听说陛下似乎也对他十分看重,您这是还把他当孩子呢。”太后笑了笑,眼中却掠过一丝惆怅:“原以为他不像他的父亲,从长相到性子都是如此,如今看来,却终究……”应翩翩对太后的感觉十分特殊。应定斌当初捡到他的时候还没有出宫,原本不适合养育孩子,可又实在舍不得送走,才恳请了太后帮忙,把应翩翩留下来。应翩翩和公主黎绶小时候都是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对他来说,无疑如同至亲,但对方对他的态度,往往在疏离的关切之外,又有着几分怅惘和古怪,让人无法完全亲近。应翩翩出宫的时候,便也碰见了黎绶,她正和另外一名打扮华贵的美貌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应翩翩依稀有些印象,知道她应该就是皇上的长女黎纪。她是已逝的皇贵妃所生,又是皇帝长女,自小十分受宠,七年前下嫁给了高大将军的儿子高景成,就在上个月,黎纪刚刚以高景成年老色衰为理由,将他休弃,回宫居住。这件离经叛道之极的事情令朝野上下议论了很久,都说黎纪羞辱忠良之后,以帝女之身份欺辱夫婿,德行有亏,遭到了不少的言官弹劾。皇上也下旨狠狠地将黎纪责骂了一顿,但最终这位公主也没有受到太过实质性的惩罚,依旧在宫中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倒是高景成羞愤之下缠绵病榻,到现在还没能下的来床。应翩翩记得这位皇长女,还是因为在原书中,黎纪跟黎慎韫交好,最后也是坚决支持黎慎韫登位的重要皇室成员。黎慎韫登基之后,便将黎纪封为了长公主。黎纪在公主府中豢养了二百面首,与他们通宵达旦地玩乐,还经常派人去民间搜罗美貌男子,不管是不是已经成亲都强抢回府,一时间引起了众怒。黎慎韫这位得到她支持登基的兄弟,可不像她的父皇一样宠爱她,当黎纪屡屡受到弹劾之后,黎慎韫便撤去了她的封号,将她远嫁给了穆国下面属国的宗室子弟,最后黎纪郁郁而终。此时既然已经正面碰上了,应翩翩也不好视而不见,向着黎纪和黎绶拱手行礼道:“臣见过二位公主。”黎绶转头一看是他,吓了一跳。她平日里见到应翩翩都是喜笑颜开的,这一回的表情却十分冷淡,一边暗暗冲应翩翩摆手,一边淡淡地说:“你一个外男,在宫里转悠什么?打扰本公主游玩的雅兴!还不快退下?”黎纪本来已经开了口,但黎绶的声音很大,硬是把她给打断了,也就没再说话,应翩翩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行了个礼退下了。等他走后,黎纪才询问黎绶道:“刚才那小官长得倒是挺漂亮的,他叫什么名字?”“小官”两个字在她嘴里,说出了一种“小倌”似的轻佻。黎绶轻描淡写地说道:“咦,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个传言中脑子有问题的应玦。”“哦,原来他就是应玦。也不知道他巴巴地过来见礼,是瞧见我了,还是瞧见你了。”黎纪手中泥金的扇子轻轻摇着,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有意思。”第72章 高歌谁和余应翩翩入宫的这一趟,彻底断绝了安国公夫人逃避惩罚的希望。虽然太后并不是皇上的亲娘,但皇上感念她扶持登基的恩情,一直对太后十分敬重,在她的警告之下,傅淑妃绝对不敢再妄动。安国公夫人万念俱灰地出了宫,甚至连轿子都没乘,茫然走在街头。京城的街头这样繁华,人来人往,灯火如昼,她曾无数次坐在轿子中、马车里,高高在上地俯视那些需要辛苦求生的贱民们。可如今,她却要被驱逐出京城,穿着粗布衣裳辛苦跋涉,一直到死都不能回来。安国公夫人精神恍惚地回到府中,一进大门,发现里面竟然还十分热闹。无数下人正来来往往地收拾着东西,安国公站在主屋的门口,面沉如水地看着这一幕。她不禁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安国公转过头来,看到安国公夫人被泪水冲花了的妆容,眼底涌起一丝厌恶,冷冷地说:“自然是收拾东西。我已经被夺了爵位,以后就不能在这座府邸居住了。我在京城中租了一处院子,先将这些东西搬过去。”安国公府向来十分豪富,下人们一箱箱搬运清点着古董珠宝,就算安国公没有爵位在身,也已经足够他下半辈子享乐不尽了。可是就算如此,失去了爵位傍身,生活还是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任谁都可以上来践踏勒索。还有韩耀,他们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如今尚未娶妻,他又该怎么办?皇上没有降罪于韩耀,甚至按照之前的一些先例,安国公被夺爵之后,韩耀可以提前继承安国公府,成为新的安国公,这当然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可是皇上的旨意中没有说明,便让安国公夫妇都心中忐忑,不知道韩耀会被如何发落。这时安国公问道:“你进宫去找了淑妃娘娘,她是如何说的?”提到此事,安国公夫人的眼泪不禁又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