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前夜
作者:七夕是大头喵      更新:2023-05-08 03:43      字数:6918
  佟向露跑到客厅的时候,佟柔和佟芸对坐着,一人拿着手机戴着耳机,一人拿着平板外放。而大小两个屏幕,放的是一样的东西。佟向露停步。——“生育率,真的能回复吗?”——“宋、宋老师,您、您已经走到那么远了吗?这……这太超越我们的想象了!”佟向露刚听过的记者采访声音,再次出现在客厅。——“那从今天开始,你们想一下。”宋真的结语紧跟其后,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轻点屏幕,几乎是同一时间,佟芸放下平板,佟柔取下耳机。佟向露不说话了,无他,她想说的,母亲和大姐已经看过了。气氛使然,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姐妹都将母亲看着,佟柔将无线耳机装进耳机盒里,开口,却和视频内容没多大关系。“小康最近怎么样,太忙了,好像都没管他学习。”佟柔问的是佟康,她最小的儿子,今年十五,刚上高一。佟向露对这种问题一向是不知道的。佟芸出声,“还可以,这次月考班上第2,全年级16名。”“老师最近没说什么吗?”佟芸:“其他没什么,就是,就……又催我们去开家长会,我们都来了一区,爸协调管三院,所以可能这次,也要缺席。”佟康的家长会她们缺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佟柔身份使然,忙。佟芸在三院,很多事物现在都已经移交到了她身上,也忙。至于佟向露么,她就醉心科研,对其他的不太关心,佟康的家长会找不到人时,倒是去过一次,去了,挑了老师的刺,闹得不太愉快。“那刚好,你和小露回三区吧。”啊?话说的突然,且没什么征兆,佟芸和佟向露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佟柔将耳机盒放在茶几上,端正坐直,平静道。“这儿也不需要你们了,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佟芸意识到什么,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佟向露瞳孔颤动,不可置信,“妈,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浪费时间,这不是才开了个头吗,就算……难道……佟柔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字面意思。”眼神中焦点虚化一瞬,轻声道,“变天了。”紧张的走到许安白的病房前,看过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左甜松了口气,却没有进去。左甜让任毅抱着虚弱的蒋晓先进去了。自己转身,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小波有些奇怪,想问什么,被陈业第一时间捂住了嘴,摇了摇头。左甜做出这个选择,竹岁和宋真都尊重她,任毅抱着蒋晓,竹岁帮他们把门推开了。“蒋少校先说吧,说完好回腺素科,曹帆还在病房等你们。”任毅点头,“谢谢。”带着蒋晓进去了。宋真心头有点不踏实,“我也去问问主治医生。”还是想看左甜。竹岁捏了捏她手,宽慰道,“别急,去吧。”“叫许安白是吧,哦,下午做手术的这个中尉,我看看病历。”宋真进门的时候,医生刚在电脑上找到相关资料。“右肩穿透性枪伤,粉碎性骨折,拍片我瞧瞧……手术挺成功的,好好养着,他是alpha,体质本来就好,彻底恢复没问题。”“是五区的军人,在这边有家人吗?”左甜声音很细,“没有,他是陪朋友来一区的。”“哦,有家人照顾会好些,右手嘛,恢复的时候不方便,拿东西还好,吃饭什么……”话头一顿,医生发现自己不严谨之处,着重问了句,“他不是左撇子吧?”“不是。”“哦哦,我看你们留了人照顾他,不过建议找个护工更好,看你们。”推了推眼镜,医生道,“当然,也就是吃饭的时候麻烦点,其他还好。”左甜:“他要多久才能彻底好呢?”“他这个贯穿伤,枪靠的太近,创面都有烧灼痕迹,alpha的话,两个月应该能独立生活了,一个月内都要回来换药,他级别高,又年轻,一般在我们医院,一个半月就能拆纱布了。”“那这次住院住几天啊?”“一周吧。”“好的,最近有什么要求忌口的吗?他什么时候能吃饭啊?……”在门口站了会儿,左甜都没有注意到宋真来了,问的事无巨细。宋真听了两句,垂目一霎,调头又往回走了。“我们来一区受难的才对吧,这整的,难兄难弟的。”蒋晓虚弱着,还能和许安白说笑。许安白看了一眼肩膀,听过他离开之后的任毅的复述,欲言又止。蒋晓看出来了,“你想问什么,左甜怎么样了?”许安白扯了扯唇角,蒋晓提了,也不遮掩,“她没事吧?”“没事,活蹦乱跳的呢,他们腺素科都是狠人,被你溅了一身血,上来就给我扎了一记留置针,手稳的不行。”瞥到什么,蒋晓冲着门口有气无力道,“呐,不是在门口吗,左老师你进来呗,不需要客气。”在门口的左甜低头一霎,到底推门进去了。蒋晓把头靠任毅肩膀上,长睫下覆,“瞧见人没事,安心了吧?”说给许安白听得,但话太暧昧,好像左甜和许安白有什么关系似的。听得左甜不由侧了侧头,对上许安白的视线,瞳孔小小波动,走近,又乖觉伸出双手去给人看,“我没事,你来的及时,一点擦伤都没有。”许安白认真从头到尾打量一遭,方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说完,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蒋晓视线在两个人身上反复横跳几十秒,把脸往任毅肩头一埋,蓦然道,“看过大白了,我们回去吧,不舒服。”“好。”任毅转头对许安白道,“那你就在军医大住着,我会找人守着你,小晓我带回腺素科了。”知道蒋晓是在给他和左甜腾地方说话,许安白点了点头。任毅抱着蒋晓,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门外的竹岁瞥到,又帮他们开了门。左甜本来想叫宋真和竹岁进来一个,熟料门外的竹岁似乎知道她怎么想似的,任毅一出去,就看到竹岁跟上去询问蒋晓的情况,不多时,宋真的声音让人把腺体监测环拿下来瞧瞧……行吧,这么看来,也没人会进来了。左甜转过脸,和许安白四目相对片刻,又低下了头。“对不起。”左甜小声道。“这话怎么说的,奇奇怪怪。”左甜揉衣角,“如果不是我要出去找人,你也不会中`弹了。”“但放当时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左甜还想说什么,许安白声音也是气音,温和诱导道,“与其说对不起,我觉得谢谢更好。”“……谢谢。”许安白挽唇,淡淡笑了起来,左甜余光瞥着,内心五味陈杂。煎熬又欢喜,欢喜又煎熬。病房内的气氛再度安静下来。“你的衣服,我洗好给你。”“别麻烦了,沾了血丢了吧。”“不麻烦。”“……随你。”一行人下了楼要走,宋真和竹岁也就刚开始和许安白打了个招呼,左甜进去之后,都有眼色的不进去打扰。上了车,蒋晓道:“他们还在聊,给左老师留一辆车,我们先回吧。”话刚落,待关闭的车门上蓦然多了一只手。“甜甜?”宋真睁大眼,“你怎么下来了?”左甜也懵了一霎,环视车内的众人,疑惑,“不是要回腺素科了吗?”宋真:“……”蒋晓艺高人胆大,直击核心:“你们聊完了?”“完了。”左甜抿唇,撇清什么似的,别过眼,此地无银的又加了一句,“就是在感谢许队,来来去去不就那么些话。”蒋晓哪里不对劲,往哪儿戳,“我们可没问你们聊什么。”左甜:“……”大家:“……”“你……要跟我们回腺素科吗?”宋真艰难道。左甜上了车,避开宋真的视线,“回啊,蒋少校不是还要监控吗,曹帆昨天守了个通宵,今天该我留下来,让他回去休息下了。”那楼上的许安白……就,这么丢下了?不多说几句的?!众人内心的想法大同小异,最后还是蒋晓一锤定音,闭目道:“那就走吧。”强扭的瓜不甜,左甜不想留下来,不是他们能干预的。一行人回了腺素科,街道的封锁已经解除,车可以过了,行人不准,让绕路。左甜既然跟着回了腺素科,那安排连带也算上了她。曹帆回去休息,左甜和陈业留下来,左甜守前半夜,陈业守后半夜。安排完,又和荣院还有院长汇报过,一身的担子卸了下来,终于可以下班了喘口气的时候,宋真觉得整个人累的不行。竹岁去开车了,国安局的人还是跟着他们,宋真回腺素科的办公室拿包,无意中撞见了叠衣服的左甜,不用很费力,扫了一眼,宋真确认,是许安白的那件沾了血的衣服。此刻被左甜叠好之后,小心翼翼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动作半点都不考虑,会不会弄脏自己的东西。这场景戳了宋真的心,宋真蓦然出声,“如果想,就去看看他吧。”“当不了恋人,当朋友总是可以的,他怎么说也是因为……多见几面,没关系的。”“顺应本心吧,甜甜。”说话的时候左甜没转过身,宋真说完就走,也并不需要左甜的回应。半路上宋真在副驾就睡了过去,竹岁冷不丁瞧见副驾上闭着眼睛的人,摇头失笑。后半程,车速被竹岁减慢下来。到停车场停好车,伸到半空中,想拍宋真脸的手,在凝视着那张睡颜时,又停顿了。最终,长指落到宋真的发际,为她理了理散发。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内,一时的安静后,感应灯自动熄灭,只剩下车内顶灯的微醺。竹岁捏了捏宋真的脸颊,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凑近,长睫颤动,闭目印了个亲吻于宋真眉心。“姐姐,回家了。”声音轻微,在唇齿间绽开。下一刻,唇瓣又在宋真鼻梁印了几个碎吻。宋父在家焦灼等人回来,开门时,竹岁是抱着沉睡宋真的。竹岁小声道,“爸,她今天太累了,睡着了。”“哦哦。”宋父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那你先进来,我给你拿拖鞋。”宋真再醒过来,又睡了一觉。趿拉着拖鞋揉着眼睛在客厅吃过晚饭,喝完粥,宋真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家里还有熬好的粥吗?”得到宋父肯定的回答,宋真又想到左甜收衣服的画面,在竹岁投来的询问的视线里,挠了挠脸颊,赧然道,“下午不是没和许队说上话吗,甜甜又走那么快,我就想着……”看过一眼时钟,迟疑道,“再过一个小时,许队可以吃点东西了吧?”竹岁眨了眨眼,会意,“那我们去看看他吧。”“会不会太打扰了?”“不会。”不过在两人提着保温桶走到病房外时,门口守着的军人热络的和她们打过招呼,道:“竹中校宋老师,你们也来看许队啊。”也?“提的也是粥吗,今天你们撞了,左老师刚就提着吃的进去了,估计现在许队已经吃完了吧。”“左甜?”“啊对,就是你们腺素科的嘛。”宋真和竹岁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底看见了惊讶。宋真心思几转,终于想明白过来,腺素科下班的时候提前点儿,就刚好能赶在住院部禁止出入前,打包食物过来……这,恐怕是左甜今天算好的。一时间进退为难,竹岁揽着宋真往前道,“走罢,没什么,去打个招呼。”病房内,还有食物的气味,左甜却不在。许安白说是去洗饭盒了。竹岁和许安白寒暄,宋真对军医大熟,转头去水槽边上找人。远的时候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走近了,左甜好像在和谁说话。蓦的,水声一歇,左甜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间清晰:“妈,我最近很忙,你别念叨了。”宋真脚步一顿,一时间又是不知道自己是该靠近还是远离。左甜确实提前下了班,但是小米粥却不是在科研院附近买的,是先回了家,拿了保温桶,再去买的粥提到的军医大住院部。她本身就住在军医大周围,一来一回也方便。许安白替她中了弹,她既然承诺不了什么,当许安白吃饭的手,还是做得到的。正在洗保温桶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又来了。开始还好,今天的科研院的事情上了新闻,家里关心她,但是多说几句,话题又变成了日常的担忧。左甜今天本来就心烦意乱,于是尤其的不耐烦,说着说着都把水声关了,竭力和左母分辨起来。“我什么人都不见,我们科里你知道的,这次治疗成功,肯定接下来又是采访加上方向的调整,我哪来的时间!”“你次次都说没时间!”“我本来就没有时间嘛!”“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左母神来一句,问的理直气壮的左甜突然卡了下。不过这句话本来也不是问话,左母狐疑:“之前叫你去见人,要是看着不错的,你不是都不拒绝的吗,还让我帮你看看,说自己没时间接触到好的对象,让我给你操心,死皮赖脸的,这几次,怎么每回提起来,你反应都这么大?”“你老实说,是不是你们单位看上谁了?”左甜:“……”一巴掌拍脸上,左甜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变化。“你想多了,没有。”至少不是单位上的。“真的?”“假不了!”顿了顿,左甜又有些理亏气弱道,“我最近是太忙了,脾气不好。”“妈你知道,我们组进了新人,真真怀孕了,只有我带新人。”左母嘀咕,“你从小就没心没肺的,还会和小辈生气了?”“……”知子莫若父。话头一转,左母:“我也不是催你,就是想让你多见点人,去年二十四,转眼就要二十五了,你看宋真孩子都有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我们……也不是要求你啥,哎,就是吧,年纪大了,要是你能早点找个喜欢的互相照应,我和你爸也放心。”“你看看别人,谁家不是二十出头就在谈恋爱了,你搞科研我们也不是不支持你,但转眼二十五了,工作是工作,家庭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你不觉得冷清吗?”“你不又是静得下来的性格,再拖两年,是不是晚了点?”“当然,晚点也没什么,要是能找到好的,但是现实就是,越晚越不好找嘛。”“甜甜,甜甜?”左甜:“我在听的……”左母:“哎,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希望你幸福。”左甜明白的。早点找,过两年稳定下来把婚结了,如果能生育,就生个孩子,不能的话,商量着以后日子看怎么过,差不多所有beta都是这么过的。在这个生育率下,大家找对象都早。别看陈业是去年毕业的,现在的女友也是第二个了。最近腺素科涨了好几次工资,奖金也多,陈业把首付款都凑齐了,在选求婚戒指。宋真婚都结了两次,她一个异类杵在大家中间,父母担忧,是正常的。但是她父母,到底没逼过她什么,他们……他们只是担心。怕她现在不找,以后好的都被挑走,她被剩下,等父母再年纪大一些,她没人照应。人是群居动物,她不是一个人能过的开心的,她喜欢热闹。左甜明白,一直都懂,也知道自己感情迟钝,所以从来没和父母在这方面呛过声。但是……但……左甜低头,声音都温柔了,“我知道了妈,再过两个月吧,等真真发布完科研成果,我休个年假,等……等我回家,跟你去见那些青年才俊,好吧?”左甜:“我最近也有些累,不过现在科里离不开人,等这段时间过去,行吗?”哄的左母高高兴兴的,挂了电话,左甜眼神有些恍惚。想开水洗碗,但看着手里的碗,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回家拿干净的碗筷,也不知道图什么,那么一瞬间,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在心头堆积……宋真就这样看着,看着左甜洗碗的手停了,蓦然低头,肩膀抖动……“甜甜。”宋真叹息。走上前,从啜泣的左甜手里温柔接过碗筷,把剩下的帮忙收拾了,放好。两个人多年的朋友,无言中,这么点默契还是有的。收拾好,宋真抽了张纸,擦过手,又抽一张,递给了左甜。左甜没接,摇了摇头,神情是恍惚的。开口,也没问宋真听到了多少,也没问宋真怎么在这儿,左甜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一边又想要光明正大,一边……”左甜视线落在碗筷上,眨眼,一行无声的泪落下,“一边又放不下。”“我不懂。”左甜捂脸,沙哑道:“我不懂,真真。”感情这道题不适合她,对她太复杂了。这已经是宋真第二次看到左甜哭了,第一次她没说话,第二次,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几句,几句事实。第一句,宋真如实道,“你又为他哭了。”第二句,宋真说的有些残忍,“你本来就不是个狠心的人,你放不下他,甜甜。”最后的,是宋真想说的。“许队对你真的不错,岁岁说,那一枪是对准你头打的,不然他们也不会立刻对人群开枪,他看到了,他还是向你跑了过去,哪怕……”哪怕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那一枪有可能打中许安白的头。谁说的准呢?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扑倒了左甜。这些话是竹岁私下对宋真说的,宋真不想让左甜有心理负担,本没想过道破。但是——“你已经试过放下了,如果真的放不下,不如拿起来试试吧?”左甜愣一霎,下意识道:“但我是beta,他是alpha。”“还是许家的,优秀的a级alpha。”左甜低头,神情都掩入阴影里。“我……我在大家眼中,和他不配。”不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也不是许安白说她不配。这句话撇去了主观,只剩客观,只是……在陈述残酷的事实。左甜泪眼看着宋真,清醒且绝望道,“你知道的,这种不配,和我是谁,未来会拥有多大的成就,都没有关系的,对不对?”这种不配,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不能靠人力改变的,叫命。那么一刻,左甜哭泣的样子,在宋真眼里,和宋父重叠了。恍惚中,宋真又想到了宋父来一区的那天,也是这般,颤抖着肩胛,以手掩面,说着自己配不上宋真母亲庄卿的话。说着,如果……即使……会不会……再往前,宋真想到了竹岁的哥哥,竹年。性别转换,在竹岁口中,身为alpha的他,承受的痛苦仿佛并没有比身为beta的左甜和宋父要少……天地为炉,众生煎熬。“对不起,甜甜。”宋真伸手抱住了左甜,深深闭目,突兀道,“我准备下周就开发布会,公布我母亲生前,和我这么几年来的所有,现阶段科研成果。”“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的问题,”“我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