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者:荔箫      更新:2023-05-08 16:46      字数:2741
  ——以陛下的一贯脾性,他这样苦思冥想,恐怕是想多了。他于是起身盥洗更衣,收拾妥当,就径直去了宣室殿。旧宫不比洛京皇宫规矩严格,皇帝又刚出事,他就索性在宫里挑了方小院住,走到宣室殿只需片刻。林城入殿的时候,苏曜正用早膳。他靠在床上,面前放着榻桌,原该侍奉在侧的宫人被他赶走了,他自己端着碗吃得没精打采。林城行至床边:“臣打听了,北边的园子,静太妃日日都去。”苏曜眉心微跳:“说这个干什么?”林城:“陛下若想见太妃,不妨还去那里。”“朕不想。”他轻笑,又说,“她也不会想见朕的,你少管闲事。”林城并未多言,淡然抱拳:“臣告退。”他是不是闲的。苏曜吃着粥,嘴角轻扯。谁想见静太妃了。在静太妃眼里,他都不是个东西,他才懒得见她。可他的确想再出去走走。苏曜心不在焉地又吃了些,拿起放在榻桌上的帕子抹了下嘴:“张庆生。”张庆生疾步入殿:“下奴在,陛下……”“朕出去走走。”他道,“昨天那里就很好。”张庆生一僵。他想拦,张口便道:“陛下,那地方……”“怎么?”苏曜抬眸,淡泊的目光在他面上一落,就令他止了音。片刻之间,主仆二人四目相对。张庆生几度欲言又止,忠言无数次涌到嘴边,都在苏曜的注视下默默咽了回去。终于,他隐约觉出,陛下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最终垂眸:“诺。”语毕,他便多唤了几名宫人进来,服侍陛下更衣。苏曜的伤处在胸口,虽不易被扯动,却总让他气力不支,稍稍做些事情就要缓上许久。是以更衣用了足有两刻工夫,一行人才离开宣室殿。“阿狸!”山坡半腰处,顾燕时小跑了一段,回身一坐,招手等阿狸。阿狸出来玩时总乖得很,不似猫,倒像小狗,知道跟着人。见她伸手,阿狸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近前,站起身,抬起前爪要抱抱:“喵——”顾燕时紧紧将它一搂,拥在怀里顺毛。很快,阿狸就在她怀里打起了呼噜,打得极响,小小的身子都在振。顾燕时不自禁地笑出来,侧颊贴到它额上,在它柔软的毛上蹭来蹭去。忽然间,阿狸挣扎起来。顾燕时一愣,它“喵”地又叫了一声,接着不及她反应,它就蹿了出去。“阿狸?!”顾燕时惊然抬眸,目光顺着那道灰色的身影跃下山坡,定睛间眼底一颤。阿狸蹭在苏曜脚边,而苏曜抬眸望着她。她僵立在那儿,很想转身就走。想到他新伤未愈,她终是朝他走去。待她行至近前,他颔首,一揖:“静母妃。”这是简单的一礼,礼罢,她却看到他额上渗出些许细汗。她觉得心里搐了一搐。又很快定住了神:“听闻陛下遇刺。”她轻轻开口,“现下如何了?”“还好。”苏曜笑笑,蹲下身,手指抚在阿狸脑袋上,“长得很快啊。”阿狸仰起头,亲昵地在他掌心蹭着。顾燕时有些意外,哑哑地看着,恍惚发觉阿狸竟然并不讨厌他。可先前,阿狸明明也常被他欺负的。巴掌大的一只小猫,他天天说它丑,还要拿它去喂狗,不知有多过分,小叛徒!顾燕时心底暗骂,苏曜犹自蹲在那里逗着阿狸,沉吟了半晌,才又说话:“母妃近来如何?”“也还好。”她抿一抿唇,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和伤者寒暄,“天凉了……”她顿了顿,“陛下身上又有伤,出来走动……别受了寒。”“母妃就这么不想见朕?”他忽而问。她一滞:“我没……”他自顾笑一声,目光一转,落在她面上,很快又落下去。他没再说什么,顾燕时却更慌起来。她僵在他面前,那种久违的局促又涌上来,让她掩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矛盾了许久,她逼着自己说:“陛下要不要……去灵犀馆坐坐?”她想以主动相邀打消他的不快。却闻他又轻笑了声,头也不抬地道:“朕昏迷时唤的‘母妃’不是你,静母妃不必当回事,更不必为此为难。”“哦……”她应了声,蓦然回神,惊退半步。“你……”她意识到了,“你……你听见了……昨天你……”她脸上血色尽失,煞白如纸。她记得自己昨日说过什么,每一句都足够要她的命。她慌什么呢?他一哂,手从阿狸的额头一直抚到尾巴尖:“朕只是随处走走,不是来找母妃算账的。”他抬了下眼,看到她紧紧抿着唇。他忽而觉得很嘲讽。昨日不知他在,她那样轻松快乐。今日他来了,她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苏曜抬手,手指在阿狸脑门上轻敲了一下,便站起身:“朕回去了,母妃自便。”话未说完,他眼前黑了一阵。苏曜定神,强撑住了,复向她一揖,提步离开。顾燕时见他无意计较,稍稍松了口气。下一瞬,却见他身子忽而一歪,向下栽去!“陛下!”她悚然一惊,疾步上前,将他扶住。可他太沉,她用上全力,他还是往下坠去。“来人!兰月!”顾燕时声嘶力竭地急唤,候在不远处的兰月匆忙赶来,略远些的御前宫人们急奔而上,七手八脚地前来搀扶。可他毫无知觉地闭着眼睛。顾燕时连日来压制的担忧被挑破,突然涌得凛冽。她手脚都发了麻,周身都在不自禁地轻颤。不知不觉中,一缕温热从脸颊躺下。“太妃?”张庆生蓦然被拉住视线,见她脸色煞白,恐她出事,不得不出言哄她,“太妃……陛下伤势并无大碍,想来只是一时体虚,太妃莫哭了!”闻得此言,她才惊觉自己流出泪来。慌忙抬手去抹,妆容一下子花了,乌七八糟地染开。第50章 相宜宫人们将苏曜扶回轮椅上,就风风火火地往宣室殿赶。顾燕时趔趔趄趄地跟在后面,浑身发冷,冷到手足不可抑制地颤抖,好似血液都要凝固。御前宫人们一时都顾不上她,唯有兰月在她身边搀扶。到了宣室殿门口,兰月又不便进去,她独自迈进门槛,才走几步就不小心踩了裙角,整个身子往前一倾。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漆柱,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勉强站稳。举目看去,宫人们正忙着将苏曜送入寝殿。她所站的地方与寝殿殿门相隔半个外殿、再隔整个内殿,一切嘈杂好像都忽而离得很远。顾燕时的心沉沉地跳了好几下,新一重的不安蔓延开来,万般理智在不安中都烟消云散,她咬一咬牙,只想进去看看他。于是她定一定神,就继续往前走去,走过外殿、穿过内殿,她步入寝殿殿门,苏曜已被扶到床上。她怔忪地望过去,他躺在那里,面容惨白而平静。曾几何时,她觉得他睡着的样子是最好的——既好看,又不再令人害怕。现下,她却只盼着他赶紧醒过来。站了不知多久,顾燕时缓缓回神。思绪清明了些,胡思乱想也随之变得更加厉害。她想,他突然昏厥,不会是被她气的吧?他说他并不想找她算账,可她昨日所言,他到底是都听见了。她想若换做是她,听到那些话必定也很生气。他现下又身负重伤,虚弱之下气愤冲脑,如何受得住?她跟着又担心,他不会被她气死吧?她从来不想让他死的。昨日那些话她说得虽狠,私心里却盼他能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