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作者:卿隐      更新:2023-05-08 17:44      字数:2817
  “他已认罪画押,罪证确凿。”好一会,她蠕动着苍白的唇,说话犹如气音:“如此,那,您下令按律处置就是。”“由你来执刑。”他无视她的脆弱,与抗拒,继续说着没有温度的话:“他既找上了你,你便脱不得干系。杀了他,你无罪,不杀他,你有罪。”“我……可以自证清白,与他对峙。”话音刚落,押制刘老汉的士卒就扯开了他嘴里的布塞,然后强行掰开了他的嘴。在她的视角里,她见到了那嘴里空荡荡的,只有血,浓稠的血。“抓他时,他自知罪责难逃,就咬断了舌根。如此,你要如何与他对峙。”她听不清他的话。此刻她仿佛被定住了,发直着两目,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不断留着血的嘴。刘老汉张着血嘴啊啊啊哀嚎乱叫,似要对她说着什么,又似只是疼痛难忍。浓稠的血沿着他两边嘴角滴落,滴在了石阶上,溅在了她脚面上。他的血那般浓,浓郁的让她相信,那血腥味已经沿着她的鼻腔,尽数钻进了她的肺里。看她似受激般甩开剑柄,摇着头连连后退,禹王的双目骤然发沉。“不许退。”他强势命令,直接抬掌握住她的脸,逼她转向九台之下。“仔细看看他们的目光,你可还退得?”他的力度不容她躲避,她只能惨白着一张脸,面向高台下乌泱泱的将士们。他们冷漠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的温度。甚至因她迟迟不肯动手,他们中的不少人,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开始不善,有质疑,有凶意。就连昔日相熟的袍泽,此刻看向她时,都面露不解,隐有怀疑。这一刻,似她若不动手,那她就是举世皆敌。她胸口剧痛起来,如被重锤击过,让她几欲痉挛。“握着剑,杀了他。”他将剑柄重新塞回她手里,低沉的声音,有命令,有蛊惑。士卒揪了刘老汉的头发按在台阶上,露出他满是皱巴巴老皮的脖颈。刘老汉脸贴地上,浑浊的老目溢出恐惧,嘴里不断发出阵阵悲鸣。他是奸细,是罪人。他不值得可怜,他该死。听着他的悲鸣,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罪不可赦,也一遍遍的拼命乞求自己,去拿剑吧,杀他吧。杀他,她无罪,不杀他,她有罪。台下的千万将士都在无声的看她,她没得选的。可是……可是那是杀人啊!她哪里做的来?她焉能下得了手?饶是她此刻无比清楚此刻的利弊关系,她还是无法蜷缩手指半分。“我不行,我做不来……”“别怕,将剑举起来,很快就结束了。”他不容她退却,握了她的手指迫她握剑。她已有崩溃之相,连连退缩,惶恐四顾下意识想要寻求帮助。可举目四望,四下皆是无声逼迫的寒光。炎热的夏日,她却冷的遍体生寒。“明白了吗,你已无路可退。”他不辨情绪的说着。说话间,他掌腹力道未松,反而握紧她的手,迫她寸寸举了剑。意识到什么的她,惊骇欲死,开始疯狂的挣扎,激烈的想要逃离他的恐怖桎梏。“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声音充斥寒意,在她惊恐欲绝的神色中,缓慢带着她的手臂,将寒光朔朔的长剑高举到最高点。不要——!!她崩溃而颤栗的双瞳中,眼前高举的寒剑已经骤然下劈,巨大的力道带着她手臂下沉,带动剑刃准确无误的劈开脚下之人的脖颈。头颅滚落的时候,她眼前一片血光。“杀!杀!杀!”高台之下,喊声震天,响动云霄。这一刻,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静的出奇,静的让她听不见外头的喊声,听不见旁边人说什么,只听得到自己放大了千百倍的喘息声,心跳声,还有脑海中一遍遍循环重复着的,剑刃切开皮肉的声音,腔子溅出血的声音。她想尖叫想哭喊,可奇怪的是,声音好似只留在心底,却吐不出喉咙。睁着大大的眼,她发直的看那滚在脚边的头颅。她就这般始终睁着眼看着,看他的不瞑目,看那青白如墙灰的脸,皱纹遍布像是老皮。他的面目是狰狞僵硬的,没了慈祥憨厚的模样,也没了死前看她的怨愤模样。禹王早就发现了她的异状,待下令让三军将士散去后,就拦腰抱起她,下了高台径自往军帐里疾步走去。“速叫军医过来。”军医背着药箱匆匆进账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主子爷将人置在膝上,拿着绢帕细致给她擦着脸颊的画面。心里虽惊,却不敢多看,进来后就依从吩咐,赶忙上前把脉。一番望问切问过后,他给她施了针,又开了副药让人下去熬。待一碗药喂下去后,她涣散的眸似有了些焦距。禹王见了,身上紧绷的肌肉略有松缓,抬手抚了抚她凉如冰的面颊。“可听得见本王说话?”她恍若未闻,只恍恍惚惚的低眸看自己的手。禹王眸光微沉,伸手拿过桌上的绢帕,握住她的手,仔细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她又恍惚的去摸自己的脸。他遂吩咐人拿了铜镜过来,端到她面前。“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她怔怔看着铜镜里面的人,看着那衣襟袖口的血点,眼前慢慢浮现了蜿蜒在脚底的那粘稠的血,还有连着筋膜的狰狞头颅。他几乎是立即就反扣了铜镜。正待要喝令人拿套新衣裳过来时,她却手推开他,从他膝上起了身。“你要去哪儿?”见她神态游离的往外走,他几步上去拦住。“我要回去……”她喃喃着犹如自语。虽她眸光仍是涣散,但能开口说话了,无疑是件好事,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你再留会,待缓些没事了,再回去不迟。”说着,他就要去牵她的手,不想却被她连连后退着躲开。“我没事,我很好。”她游魂似的说完,就脚步虚浮的往帐外方向走去。他本欲追上前去,可转念一想让她回去缓缓也好,遂压着些许的烦躁,唤鲁泽进来,让他驾车送她回去。待人离开了,他回了案后重新坐下,沉眸询问旁边军医。“她是魇住了?”“是魇住了。毕竟是女子,乍然经历血腥,难免心惊胆落,受惊吓住。”校场上的动静那么大,军医自然也知道了发生的事。他也不知主子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让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去砍人脑袋,换作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怕还不得将人当场吓疯了去。“大概多久能好?”“少则十天半月的,多则……倒也不好说了。”见对方沉眸向他扫来,军医就解释道:“像这类受惊被魇住的,若是能哭闹打骂,外露情绪宣泄番倒好说,好歹能将那股怕劲给散些出去,稍加时日人也就缓过来了。可譬如她这般,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好似没事人般,反而更让人琢磨不定了。”“情绪憋在心里头,不得宣泄途径,总归不是好事。”禹王蹙紧了眉,目光几番扫向帐外。他的确是没料到她反应这般大。他原以为她不怕见血的,毕竟从前见她搬搬抬抬伤兵,弄得满身是血,似也不见她有多少惧怕。却没想到,此番却将她吓魇住了,听军医的意思,似是问题不小。“要如何治?”“且让她吃着安神汤,再以观后效。”待军医退下,他沉下心,开始处理公务。可未至半盏茶的时间,他就神思浮躁,心绪不宁,就忍不住起身,在帐内踱步。情绪稍缓些了,他又重回案后,继续提了笔。未写两行,他直接扔了笔,推开公务起身,抬步朝帐外疾走。“来人,备马。”第45章 异常途中,遇上了正驱车往回赶的鲁泽。鲁泽第一时间下车拜见主子爷。“人可平安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