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者:花月鹄      更新:2023-05-10 09:48      字数:2556
  宋鸣珂如羽扇般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终归没睁开双眼。她美好如三月春光的侧颜,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幻成一束光。针上的毒……致命吗?尚未亲眼目见她苏醒、活蹦乱跳、笑展颜开,他便要坠入黑暗深渊?无尽悔意,如汹涌浪潮,一浪接一浪,拍打他心中故作坚强的堤坝。三个时辰之前,当她听霍锐承所言怒而转身离开,他何不厚着脸皮,紧随其后,一一辩个明白?而丛林之中,她在他怀中颠簸,迷迷糊糊说的一句“来生……再会”,终将一语成谶?他不甘心,就此消失于世上,留下无所作为的污名。熠熠烛火刺目锥心,他闭上双眼,左手寸寸移动,覆上她柔软细腻的小手。一点点,与她十指相扣。用力,再用力,握紧。陷进混沌之际,掌心内的小手轻轻动了动。可惜,他再也无力睁眼。…………宋鸣珂疑心自己回到前世。撞见逼她跳下悬崖的蒙面杀手,也遇到赶来救她、让她撑住的表兄。甚至死前,她听见极其相似的一声怒吼。唯一不同的是,她道出藏于心的谢意,且发自内心坚信,他们会再次相遇。而她,必将加倍珍惜他。记得重活之时,她认定自己死在大表哥怀中。而今相处日久,她隐约觉得,兄弟二人武功同样高强,有没有可能……是成天陪在身边的二表哥?尽管霍睿言有“嫌弃生病的晏晏”之嫌疑,可潜藏意识里,她更希望是他。沉睡中,她仿佛听到叔父安王在远处大声说话,具体内容听不真切。安王的话音,使她回忆起前世客居于东海之滨的日子。那是宋显扬继位的第四年。谢国公所辖地区发大水,堤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由此揭发谢氏一族谎报灾情、挪用军资一案。病重的太后谢氏,抵受不住压力,在宋鸣珂冲动顶撞下,怒气攻心,撒手人寰。七个月后,安王不忌讳她至亲离世时隔未满一年,接她到蕃地小住,让世子多加陪伴,助她平复心情。琐碎片段翩然而至,宋鸣珂依稀觉着,她好像漏掉了至关重要的细节——当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她离京数月,一直蒙在鼓里。朦胧中,又有年轻男子的嗓音入耳,似是二人争执。她累得无心辨认,渐渐进入梦乡。幽暗而阴冷的梦内,一只温热大手悄然与她相握。最初温柔备至,继而不断使劲,攥得她好生疼痛。强烈危机感,促使宋鸣珂蓦地睁目。惊觉自己平躺在软榻上,她费了好大劲儿,总算从熟悉的檀木梁柱想起,此为保翠山行宫的殿阁。勉为其难分清梦与现实,她茫然转头,出乎意料,鼻尖竟蹭上了另一人的鼻尖!这这这……怎么回事!她惊悸之下,陡生一股力量,抬臂乱推。那人仅有上半身伏在榻上,被她一推,从旁滚落。他墨发束起,面容如雕如琢,眉如远山黛,出尘雅气浑若天成,独独双目紧闭。啊?二表哥怎会跟她……?他睡了?晕了?正自疑惑,她的手被他下坠之力一带,方知他们两手互握。她没稳住,骨碌碌随之滚下榻。躯体交叠,她以无缝贴合的方式,压牢了他。小脸深埋在他颈窝,眉眼鼻唇触碰到的,全是他温暖结实的男子肌肤。特有的清冽气息渗入鼻腔,化作滚烫热流,汇入身体发肤,如烧如灼,令她心跳有须臾静止后,狂跳不息。周身乏力,手脚酸软,脸红欲燃。糟糕,起……起不来了!再三确认他呼吸如常,应只是昏睡过去,宋鸣珂满心的担忧焦虑稍淡了些。这种情形下叫醒他,她有脸活吗?挣扎数次,以失败告终,她自暴自弃,软绵绵地趴在霍睿言身上。人如置身沸水中烹煮,却又像被加了蜜似的,没来由揉杂若有若无的诡异甜味。第二十七章 ...扑通,扑通,扑通……静谧殿阁内,无人伺候,无人搀扶,无人走动,唯一声音,是心跳声。宋鸣珂脑子乱糟糟的,并未细究此情此景的异常。趴在霍睿言胸前,时间长了,力气逐渐恢复,她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分不清是疲倦欲死、懒得动弹,还是……太舒服了,她舍不得动弹。累了,早忘记多少时日没人予以她安抚的怀抱。大概……上辈子的事吧?天家亲眷,诸多礼仪规矩,她自幼与母亲没太多亲昵之举,不论前世或今生。记忆中,有位小姐妹,总在她最悲伤难过时握住她的手,并非血亲,更胜血亲。重生归来,宋鸣珂努力寻找有关她的行踪线索。奇怪的是……与之相关姓名、身份、年龄等重要信息,似从脑海中抹掉了,唯剩偶尔闪现的美好片段。想起她,宋鸣珂的心会痛、会愧疚,却记不得原因。估算年纪,二人年龄相仿,大约相识于十四五岁。如果大轨迹按照前一世的方向,明年或后年,她将会来到宋鸣珂身边。对于宋鸣珂来说,二表哥一年来的相伴与照顾,弥补了她失去父亲,缺乏母亲、兄长、小姐妹关爱的空缺。她全心全意信赖他,哪怕……他极可能在疏远口不能言的“晏晏”。此时此刻,暂且借他的胸膛,让她靠一靠,寻片刻安慰。反正趴都趴了,再多呆半盏茶时分又何妨?宋鸣珂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思绪中,待意识到周遭久无动静,方觉不对劲。二表哥没有苏醒的意思?该不会是……装的吧?或是出意外了?想到此处,她慌忙从他胸口翻侧滚落,喘着气,勉强坐起身,毛手毛脚地伸手摸他脉搏,探其鼻息。看似一切正常。回过神来,宋鸣珂总算记起,她午后领队骑马狩猎,为何醒来身在殿阁?近日过于劳累,导致骑马时魔怔了?她抬头扫视四周,乍眼一看,平日寸步不离的余桐、剪兰、缝菊皆失了影踪。茫无头绪,她正想唤人问个明白,又怕把不熟悉的内侍喊入,被人瞧见她与霍睿言双双倒在地上,多尴尬!“二表哥……”她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脸,手感比她想象舒服。没反应。“二表哥!”她改而捏他笔直挺立的鼻子。没反应。“霍二公子!”她探手翻了翻他的眼皮。依然……没反应。“霍睿言!快看,这儿有一只猫!”她揪他耳朵,又像逗猫似的,顺手挠了挠他的下颌。还不醒!这是躺平任人蹂|躏的意思么?没想到,往日一本正经的二表哥也挺好玩的!推拉了一阵,散去的滚烫热流翻涌复至。她在干嘛?大晚上,趁年轻男子深睡时,压倒了还摸来摸去……嗯,以宋显琛的身份。抱歉了,亲哥。担忧、羞愧之余,她忍不住偷笑,却听得门外有人敲门低问,“霍二公子?元医官?”她顿时慌了神,连滚带扑,爬回软榻之上,躺得直直的,闭目装睡。…………敲门者正是余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