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者:赏饭罚饿      更新:2023-05-12 01:47      字数:3014
  良久,她转过头来,整张脸好似都被“眼泪汪汪”四个字噙满了,吓得嬴舟一怔。“呜呜呜……”小椿无比心酸,“我想啊。我好想好想的……”去了炎山也不晓得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她把在外面的每一日都掰成了八瓣去花,每一座城镇哪怕边边角角都要看上好几遍才舍得抽身离开。开封。这样美的地方,她原是打算住个十天半月才走的。嬴舟叹了口气,拿手指去替她擦眼泪,“既是不想,干嘛还那么积极地赶路。”小土狗跟着狂乱地摇尾巴,绕来绕去地蹭着小椿企图安慰。“可我们那不是没有‘钱’么……”她吸了吸鼻子,任由嬴舟把眼角腮边的泪痕抹干净,“这个‘钱’到底要从哪里找?”小椿从脑袋上拔下几片树叶,“我变一些来行不行?”“没用的。”他抬手从她掌心拂过,底下便躺着几块黄橙橙的金锭。“或许是早年,某些擅使变化术的精怪拿石块木头到人族坑蒙拐骗,如今他们可都学精了,瞧见那边的小商小贩没?”嬴舟抬指示意左右,“但凡收了金银,总要拿到齿间咬一咬。”言语间,小椿正见一人表情狰狞地把碎银放至后槽牙上,果真狠狠地一啃,接着露出了欣喜愉快之色。嬴舟:“哪怕是铜钱,这些人也要用嘴吹个气,再听响声儿。”“寻常的幻术可是禁不住如此折腾的,必然会露馅。”“原来是这样。”她大长见识,肃然颔首。那怎么办呢……尚在思索之际,嬴舟目光不经意和街对面的屠户相交汇,此人像是打量他有一阵了,当下咧开一口黄牙笑道:“公子,狗卖吗?”他剑眉扬起,这才发现那恰是个狗肉铺。嬴舟视线悠悠收回,漫不经心地落到还在舔小椿手的杂毛狗上。后者背脊一凉,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被他盯出了阴谋的味道,当即一脑袋扎进了小椿臂弯里,只剩露在外的尾巴还在瑟瑟发抖。她忙以胳膊护了一下,舌头有点没撸直,“这个……本是同根生……”嬴舟也并非真要卖它,见把那狗子吓得不轻,他作为半个同类,某种自尊心便得到了满足,很快也就一笑了之地挪开了眼。他望着街市来来往往的人群,而后深吸口气,好似做了个决定。“没有钱,我们就去赚钱。”不管怎么想,心里还是觉得憋屈得慌。钱财倒是其次,自己好端端的竟能在人族的城郭里被偷了东西,不把对方揪出来,回头又要丢北号山和炎山的脸。他身负着两个家族的名声,丢钱可以,丢人不行。“赚钱?”小椿不知道原来钱是要用赚的,顿时新奇起来,“怎么赚啊?”半日后。开封城某高门大户的杂役群房外,小管事模样的人指了一间逼仄的破屋,“你们俩兄妹是吧?”“就住这吧。”第29章 开封(三)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嬴舟也……开封府同知温大人家的后院, 纵是杂役仆婢混居的院落,食水住用之物也一应俱全。清晨刚下过一场雨,石板地上还湿漉漉的。小椿已从自己的小房间里伸着懒腰出来, 开始了她今日的劳作。据嬴舟所说,在人族, 大家都得通过做活计来换取钱两,以此维持生活。于是, 她来到此地,接到了自己树生中的第一份工——打杂。“小椿起啦?”巳时正,庖厨刚刚忙完同知老爷一家的早膳, 锅碗瓢盆, 鸡零狗碎堆得满眼皆是。她走进去, 负责管饭的老嫂子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和一碟辣萝卜干递来。“今天就只有这个了。”不承想, 对方倒是眼前一亮。“是张大厨用他的秘制配方腌的萝卜条吗?”老嫂子迟疑地应声, 就见她满脸欢喜地捧上手,吃得又香又脆,一点也没有觉得寒碜的意思。这为仆妇不禁甚感奇怪地瞥了小椿好几眼, 慢慢退出去。后厨的清扫是她一个人负责。就着脆嫩爽口的咸菜欢欢喜喜地吃完了早饭, 小椿终于挽起衣袖,叉腰扫视眼底的狼藉,而后漫不经心地伸出手, 朝虚里打了个响指。“啪”。随着一声落下,满厨的木头家伙们瞬间都动了起来。靠在门后的笤帚老老实实地将散落的瓜果皮屑扫到畚箕中, 生于墙外的大片爬山虎晃动着卷曲的藤蔓从井边打好水,悠悠地送入屋内,再由灶台边上的柴禾们接手,擦桌的擦桌, 洗碗的洗碗。今日刚采买的果蔬瓜菜一个并着一个走出竹篮,自发跳进木盆里洗涮自己。小椿正满意地环顾四周,冷不防瞥见窗外悄悄探头看热闹的桂花枝。被她目光一扫,桂花立马一个激灵定住。“诶,你。”后者抖得一脑袋的花簌簌直落。她摊开五指,示意般往里招了招,笑得十分和善:“嘿嘿。”很快,那节花枝便只好给殃及池鱼地捞起了抹布开始擦洗窗沿。这个时间通常不会有外人到庖厨来。把活儿安排得妥当又井井有条,小椿自己闲得没事干,搬了个凳子坐下剥花生吃。不愧是嬴舟,如此了解她,特地揽下了后厨的差事,每天摸摸搞搞,弄些边角料解馋也很快乐。半个时辰,庖厨的清洁便打理得差不多了。趁日头刚出云层,她抱起自己的盆儿找了个采光不错的地方,坐着晒太阳。小土狗扒拉了两下爪子打呵欠,懒洋洋地挨在旁边。正眯眼小憩,尚未至正午,路过院落的那位小管事便骂骂咧咧:“小椿,你又在偷懒!”“交给你的活儿做完了吗?成天搁这儿晒太阳,你草做的啊?!”她理所当然地回应说:“后厨我已经打扫好了呀。”“后厨!你就盯着后厨?”对方理直气壮地嚷道,“花浇了吗?鸟喂了吗?青蛙哪你,戳一下跳一下?!”小椿闻言努着嘴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小声哔哔:“你又没说要浇花……”此人负责整个后院杂役们的琐碎事宜,成日里极其热爱挑刺。他转悠了一圈,把上上下下的茬都找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拖着步子扬长而去。小椿拎起水瓢,动作娴熟而技巧地伺候着园中花圃内的几簇三色堇——栽于大理石盆里的花们据说品相高贵,不让她随便碰。正好水打得多,顺手也给边上的白玉兰和南天竹各浇了一些。竹子还小呢,八成刚栽下不多久,她在树干上拍了两下,提醒说:“别喝那么快,你给人家留点。”正午的饭食有她最喜欢的清汤挂面。照例是等旁人都用罢了餐小椿才进去,面条沉在清可见底的汤料中,一把细碎的葱花在水上漂浮。老嫂子眼睁睁见她神色如常地挑起竹筷吃面,表情无疑是有些异样的。片刻后,她从灶上将煎好的一片鸡蛋放到小椿碗里,当作加菜,语气怜悯:“你快些吃,别叫人看见。”继而又心疼地感慨:“真是委屈你了,小小年纪干那么多的活儿,还只给吃这些……”小椿道了声谢,全然不介怀:“不会啊,每天的饭菜都很好吃,比我从前有滋味多了。”“那你多吃些,吃饱些。”老嫂子说完,悄悄背过身去拭泪。真不知这孩子早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连馒头挂面豆饼都会觉得好吃。小椿不解地看着她肩膀剧烈耸动:“???”树精的主食通常是山间清露,所以她其实并没有多少饥饿感,只纯粹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等到下午,偶尔会有送上来的几车木柴要劈。劈柴就更简单了,把树皮削净,找准了木头内的纹路走向,念一段咒决,便只管坐在原地看它们自己裂开。忙碌到了入夜,嬴舟通常会给她带一点南瓜小饼或是红糖酥之类的小吃回来。他白日里不知道干嘛去了,一大早就跟着府上管外事的出了门,听说是到别处去上工,大概跟自己也半斤八两。隔壁屋的杂役们闹哄哄地聚在一块儿喝酒猜拳,小椿和狗崽子则并排着沐浴月下吃饼。她打量手里啃了一口的糕点,忽然怅惘地唏嘘道:“嬴舟。”嬴舟:“嗯?”小椿托起脸颊,“我在开封城里待了这么天才发现……原来人族想生存下去,竟然那么不容易。”少年新奇地眨了下眼,偏头等她下文:“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