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作者:林起笙      更新:2023-05-13 11:10      字数:2858
  谢言岐艰难地掀起眼皮,望向街沿尽头。但见,月光勾勒出那边立着的一道窈窕倩影,玲珑浮凸,就好似,披着月色入梦来的九天神女。初沅本是因为外头的吵嚷动静,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安稳,定不下心来。于是她便趿鞋下榻,想要去一探究竟。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长公主特意留了几名金吾卫,让他们在屋外守着。见她要在夜里外出,他们便护送着她,一路走到这里。直到这时,初沅心里的那些惶恐、不安,才终于得到了验证。她看着远处,心口中剑的谢言岐,整颗心登时如沉石下跌。她拎起裙摆,径直朝他跑去,“谢言岐!”她迎面跑来,带着夜里的风,携着淡淡清香。但她看着他的伤,一双小手颤悠着舞动,想碰,又不敢真的靠近,眸里的泪呼之欲出。谢言岐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别哭啊。”他想过。这一剑,可以消除今夜,他们镇国公府和圣人的隔阂。也想过。这一剑,可以换取一个圆满。可他就是没有想到。这一剑,会吓到她。他指腹沾染的鲜血,在初沅的眼尾画出一条痕迹。随之而来的下一刻,初沅怀里一重,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失去意识,沉沉阖眸朝她倾来。初沅随着他倾倒的动作,一道跌坐在地。眸里打转的泪水,终是断线似的掉落。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终于穿过金吾卫的镇国公,瞧着这样一个场景,赤红着双眸,厉声喊道:“御医,快传御医!”圣人也顾不得,为何他的女儿会突然来此,还和谢言岐当着众人相拥。他只知道,谢言岐这一剑,是为了他的性命。于是,他连忙颤着嗓子重复:“快,快去把温清平给朕叫过来!”作者有话说:不要怕没事的,世子的心眼子多着呢,这样做利大于弊。ps终于搞完这个剧情了,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完结了嘿嘿嘿第165章陈炳荣意图率领千牛卫杀出重围, 负隅顽抗,却被太子带来的禁军当场擒获。混战之中,温清平和一众医工闻讯而来, 挎着药箱趋步行进。他们指挥着宫人,将身负重伤的谢言岐和桓颂二人, 各自送到就近的暖阁诊治。——虽说桓颂罪不容诛, 但这件事情尚未定论,是以,他的性命暂时还得保住。待到他们将一切安排妥当, 太子此行率领的禁军, 也终是制服了陈炳荣和他的一干千牛卫,并且押解监看了起来。这晚, 华清宫始终灯火通明。身为尚药局奉御的温清平,几乎没有得过片刻的休憩。前半夜, 他接连为遇刺的虞崇峻、以及旧疾复发的圣人诊治, 如今,又要应对处理谢言岐和桓颂的伤情。灯烛璀璨的暖阁之内,一道珠帘隔断里间和外头的情形。看着里边不停走动的人影,镇国公的心里备受煎熬。他起身, 不安地来回踱步。橐橐的跫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上。初沅坐在一旁的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她眼睑微垂, 对着手上沾染的血迹怔怔出神, 纤细指尖是止不住地轻颤。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 始终是方才, 他失去意识晕倒在她怀里的一幕。圣人坐在上位。他瞅见初沅煞白的小脸,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 她和谢言岐的关系匪浅。可他身为父亲、身为君主,却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份隐秘情愫。此情此境,关乎谢言岐的性命,圣人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主动问起他们的事情。他稍作迟疑,临到嘴边的责问,最终,还是化作了关切,“阿妧,这里有镇国公府和尚药局的人守着。你今晚已经受了不少的惊吓,就先回去休息罢。”初沅向来是个温柔婉顺的性子,不会让人劳神操心。然而这回,竟是破天荒地学会了忤逆。她轻抬睫羽,望向身边的圣人,一双眸子好似秋水浸过,盈盈流转着泪光,却又克制着,不曾落泪。她颤着嗓音,脆弱又倔强地说道:“阿耶,我要等着他的。”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是让圣人心疼得,不忍拒绝。末了,他还是默认了她的一起等待。晚风透过窗牖,吹动屋内烛火摇曳,就好像整间屋子里,定不下来的人心。每一寸流逝的时间,都如同慢刀子的凌迟。半个时辰以后,天边浮现鱼肚白,里间的温清平拔除了谢言岐身上把柄软剑,嘡啷一声扔在铜盆。又是一炷香过去,日已三竿,明光瓦亮,外头的世界逐渐苏醒,变得喧嚣,而里边的动静却是慢慢停歇。这时,温清平终是挑起珠帘走出,疲累至极地回禀道:“陛下,谢大人中的这一剑,几乎穿透了胸膛,仅差分厘毫丝,便伤及了心脉。眼下,他虽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两天,需要有人时时守着,以防他感染发热。”闻言,圣人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是眉头紧蹙。——他没想到,谢言岐真的是在用性命相救。一旁的镇国公亦是攒眉蹙额。只不过,意味却全然不同。他是由此看懂了,谢言岐这样做的用意。他就说,以蕴川的功力,不可能打不过桓颂手里的剑——当时的情况,他分明可以有万般方法制止,毫发无损,可他非要选择最为笨拙和冒险的一种,落得如今的身负重伤。恐怕,这所谓的负伤,也是他精心设计好的。距离心脉只差分毫……显得伤势危重,却又不会真正伤及他性命。这世间,也就只有他自己,能掌控得住这个分寸了。思及此,镇国公不由得怒极反笑。这小子,算准了今晚的一切,未曾想,临到最后,竟然连圣人也一道算计了进去。镇国公实在不想理会谢言岐的自作自受,但碍于圣人在场,他也不得不配合着,上演这一出苦肉计。他唤来几名扈从,事无巨细地做好安排,吩咐他们轮换守在这里,时时留意谢言岐的状况,末了,又象征性地向温清平多问几句,记一下期间的避讳,佯作关切。瞧着他们来回忙碌,初沅虽然很想进去看一下谢言岐的状况,但她在镇国公府的一干人面前,不过是个外人,没有立场、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去插手他们府中的事情。她在这里等到现在,已经是逾矩之举了。正当这时,圣人也关切地再次问道:“这回,总该回去好生歇着了罢?瞧你,这一整晚没睡,眼睛都红得像小兔子似的。”初沅闻言一怔。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后,起身向圣人辞别,“是初沅任性,让阿耶操心了。”顾及她通宵未睡,圣人也不舍得在这个时间点开口,问询她和谢言岐之间的事情。他忙是唤来宫人,让他们送初沅回去。初沅纵是心有不安,但这里用不着她,多留亦是无益。自前殿走到屋门,她几乎是十步九回头。见状,圣人的心里不免五味杂陈。虽说他一直在为初沅的婚事烦心,可如今,真的见到她对旁的男子如此上心,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膈应。尤其她心仪的对象,还是不久之前,为了救他性命,险些在鬼门关走过一回的谢言岐。他也实在没办法去找他责问——问他究竟是使了何种手段,骗走了初沅的一颗芳心?这时的圣人,就有如吃了个哑巴亏。左右都不能讨个说法。……因着整夜的担惊受怕,初沅回到寝宫之时,俨然是困倦至极。可她辗转反侧,如何都没有睡意。她的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时时缚着她的情绪,让她不得安宁。——她还是没有办法,真正地定下心来。她也做不到,对谢言岐的伤情置之不顾。悬而未决的忧惧,和排山倒海的乏倦,在她的脑海来回拉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