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宁采臣的一场奇缘
作者:蜀三郎      更新:2023-05-13 23:54      字数:6589
  次日晌午。金华府北郊。秦松拎着两个礼盒,与陌子鸣、吕不平一路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一处略显破旧的小院。院墙塌了一处,用篱笆拦了起来。透过篱笆可以看到院中趴着一条小黑狗,还有几只鸡鸭在院中觅食。“大姨,表哥!”秦松站在院外吆喝了一声。“汪汪汪“听到人声,小黑狗仰起头象征性叫了几声,以此证明它不是吃白食的。“谁呀?”随之,又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大姨,是我,秦松。”“秦松?”院中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吱呀”院门打开,站在门后的乃是一个佝偻着腰,白发苍苍的大娘。之前,陌子鸣听秦松讲过双方的关系:宁采臣的母亲乃是秦松母亲的表姐,双方相差三岁的样子。但现在这么一看双方简直就像是三十岁的差距。秦松的母亲虽年近四十,但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体,依然是风韵犹存,看起来差不多年轻十岁。眼前的大娘看起来像宁采臣的奶奶。双方多年未见,故而一开门,大娘也不知哪个是秦松。只不过眼神倒是盯着秦松,毕竟秦松手里拎着礼盒,应该是他没错。秦松也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大姨?”“果然是小松子他们是你朋友吧?快,都进来坐,都进来坐。”大娘热情地招呼着。同时,又扭头吆喝:“采臣,采臣,你还在做啥?快出来。”“来了!”屋子里应了一声,随之,宁采臣也走了出来。一见宁采臣,陌子鸣不由皱了皱眉因为,相比上次见面,宁采臣明显削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正常,隐隐透出一股子青色。脚步显得有些轻浮,精神欠佳,就像是连续熬夜的状态一般。“表哥!”秦松先行上前招呼了一声。宁采臣一脸惊喜,拱手快步迎了上来:“表弟,陌兄、吕兄,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来,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真是不好意思,院子里太脏了,你们小心脚下”大娘则下意识瞟向院中的鸡粪、鸭粪什么的,表情局促地说了一句。“大姨,没事的没事的。”秦松同情地瞟了一眼那几只鸡鸭。不出意外的话,也不知哪只鸡鸭要倒霉了“行,采臣,你先招呼着,娘去烧点开水。”“好的娘。”宁采臣应了一声,随之热情地招呼着陌子鸣三人来到书房。当然,他这书房与大户人家的书房相比可就相远了。不仅小,而且书也少得可怜毕竟,对于不富裕的人家来说,书籍,堪称是奢侈品。也因此,很多买不起书的读书人只能厚着脸皮借书,也或是整本抄写,甚至是窃书。窃书不算偷书。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恭喜陌兄,恭喜表弟双双中举,特别是陌兄更是令人羡慕,竟然一举夺魁,高中解元。”说话间,宁采臣的神情难免有些落寞。毕竟他也是个秀才,梦寐以求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中举,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其实宁家祖上比现还要穷,连自家的房屋都没有一间。到了宁采臣太爷爷那一辈,终于穷则思变,发誓要改变宁家祖祖辈辈当佃农、当长工的命运。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想要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最好的方式有两种,一是经商,二是读书。但是两种方式都不容易。经商需要原始资本,需要有经商的头脑,而且也有不小的风险,搞不好会背上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况且,商人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士农工商,乃是朝廷对于百姓地位等级的划分,士,乃是读书人,地位最高。如若考取了功名,那可是光宗耀祖之事。特别是一些僻远地方,一个秀才也是相当受人尊敬的。经过三代人坚持不懈的付出与努力,到了宁采臣父亲这一代,宁家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及几亩薄田。有了一定的条件之后,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了宁采臣身上。自小,宁采臣就没下过田地,一心一意读书。像宁家这种情况其实很普及,几代人的积累供一个人读书,以期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一旦考中了举人,几代人的付出也就算是有了丰厚的回报,一跃成为一方名门,全家人乃至于后世子孙也跟着沾光。只可惜,中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有不少读书人一直读到头发花白,依然还是个老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中。宁采臣还算比较争气,考了两次就考中了秀才。只不过在江南地区,秀才着实太普通了,只能说比普通农户稍好过一点。大多数秀才一般就靠着卖点字画、帮人写信、起名、记帐等等之类的零活渡日。“哎,他家三叔,帮个忙,把这只鸡杀了”外面隐隐传来大娘的声音。“表弟,你和陌兄、吕兄这次是专程出来游玩的?”落座后,宁采臣下意识询问道。秦松微笑着回道:“算是吧,正好也陪着吕兄到金华府收笔帐。”“收帐?收到了么?”“嗯,收到了,不过却经历了一点小风波”聊了一小会,陌子鸣突然发现西侧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有一女子,五官精致,青丝如瀑,站在月色下看着远方。其容貌竟给了陌子鸣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略一回想是了,像极了前世的一个刘姓女星,温温婉婉的倒也有几分古典美。画上还配了一首诗: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若得雨盖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嗯?”陌子鸣忍不住走上前去,细细地观摩那幅画。见状,宁采臣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急急走了过来,解释道:“这幅画是我从一处旧书画摊淘来的,也不是什么名人名作,几十,当个装饰用。”秦松不由笑了笑:“怎么了表哥,你是怕陌兄张口讨要?”“咳”宁采臣讪讪道:“当然不是,陌兄怎么可能瞧得上这样普通的画作?”哪知,陌子鸣却似笑非笑转过头来:“如若我真的想要这幅画,不知宁兄是否可以割爱?”“啊?”宁采臣吃了一惊,一脸涨红,嘴唇不停地蠕动着看样子十分为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吕不平则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小弟看不出这画有什么特别的呀?莫非,是小弟眼拙,看不出这幅画的神韵所在?”陌子鸣意味深长道:“这个,你们就要问宁兄了。”“问宁兄?”吕不平下意识瞟向宁采臣:“宁兄,这幅画到底有什么名堂?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给我们说道说道。”“没没什么啊,就就是一幅普通的旧画”宁采臣结结巴巴,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表哥,你有点不对劲!”秦松终于发现了苗头,定定地看着表哥。“一提这画,你就显得有些紧张。当下里正值春寒之季,你却不停出汗,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没”“茶来了”这时,大娘拎着茶壶走了进来。“大娘,你去忙,我们自己来就行了。”“行,我去准备午饭,你们先聊着。”大娘笑了笑,放下茶壶走了出去。“表哥,你的表情已经说明了问题,这幅画一定有问题。难道是你偷来的?”“不是我怎么可能偷画”这时,陌子鸣看着宁采臣,一脸凝重道:“宁兄,不是我吓唬你,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恐怕再有一个月你就得卧床不起。”“啊?”秦松一脸惊愣:不是在说画的事么?怎么突然间又扯到表哥的身体状况?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宁采臣也吓了一跳,眼神下意识瞟向那幅画,吱吱唔唔道:“这,这应该,应该不会吧?”“表哥,陌兄的本领远超你的想像,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陌兄,你能不能说的明白一点,我表哥他到底怎么了?”陌子鸣指了指画:“这幅画不是一幅普通的画,如若我猜的没错,宁兄最近怕是夜夜春宵,乐在其中”“啥?”“有这样的好事?”“表哥,我记得你一直没有成亲吧?”秦松二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嚷嚷起来。的确,宁采臣至今单身。不是他不想成亲,而是高不成,低不就。条件好的看不上他主要穷,条件差的他看不上就这样一直拖到现在。“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宁采臣矢口否认。只不过,语气是否认,但怎么听怎么看,他都显得心虚。秦松好歹也是中了举的,脑瓜子自然不笨,一下子灵光一闪,想到了关键点:画!准确地说,是画中的美人。于是,一脸怪异道:“难不成说,我表哥他竟然与画里的女子表哥你是怎么办到的?”“表弟,我真的没有,你别瞎说!”“表哥,你这神态真的是越描越黑,难免不让人生疑”这时,陌子鸣不由叹了一声:“罢了秦兄,他不承认也就罢了。正所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想必宁兄乐在其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画里的人,也能走出来?”吕不平一脸惊疑地瞟向那幅画。陌子鸣笑了笑:“呵呵,这个你别问我,要问宁兄。”“我”宁采臣眼神变幻了一阵,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陌兄,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你以为我在吓唬你?你的身子骨已经虚弱得不像话,阳气大量流失。就你现在这状态,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撑一个月。”此话一出,宁采臣终于有点慌了。他自己的身体当然心里有数。有心想说一句沉迷女色我愿意,终于还是说不出口。“还请陌兄指点迷津”“那就要看你够不够坦诚,先说说,这画到底怎么一回事?”“这”“表哥,陌兄、吕兄都不是外人,就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也不会四外宣扬。”宁采臣犹豫了一会,又走到门口看了看,这才关上门走了回来。“好吧,我说”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天,宁采臣去附近的乡场买东西。返程时,在场口见到了一个卖旧字画的摊,便下意识上前看了看。结果也不知何故便看中了一幅画。倒也不是说那幅画的水准有多高,大致上也就是正常水准,宁采臣自己也可以画出来。但,他偏偏就是喜欢那幅画,花了五十钱买了下来,并挂在自己平常读书的屋子里。读书之余,便走到画前细细观摩一番。其实,他喜欢的是画里的女子,大有一种一见钟情之感,所以才会掏钱买这幅画。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来月。那晚,他读书读到很晚,时间坐的长了难免有点腰酸肩麻。正当他放下书舒腰扭脖之时,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替他捏肩大半夜的,门关着,窗户也关着,怎么会窜个人进来,还帮他捏肩?同时,还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那一刻,宁采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僵直,颤抖着声音问:“谁?是谁在后面?”身后传来一声娇笑:“公子莫要惊慌,奴家只是见公子疲乏了,便替公子松松筋骨。”“你你你是人是鬼?”宁采臣虽然惊怕,倒也没有吓得惊慌失措,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奴家正是公子日日盯着看的画中人。”“画中人?你是那画中的女子?”一时间,宁采臣既惊又喜,全然忘却了畏惧为何物,缓缓转过身来。以前,他看过一些鬼怪志异类的话本,对于书里那些书生的各种奇遇很是向往没想到这样的好事有一天也会轮到他的头上?转过身一看,还真是画中的那个女子,着装、容貌一模一样。再下意识看了看那幅画画上的女子果然不见了,只留下一片人形空白印记。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宁采臣不信了。内心里无比的惊喜。不过,惊喜归惊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可以从画里走出来?难道你是仙女?”女子幽幽叹息了一声:“要是仙女就好了不瞒公子说,奴家名唤小芊,已经去世多年”宁采臣大吃一惊:“你你是女鬼?”去世多年,不是鬼是啥?“嗯不过公子不要怕,奴家绝不会伤害公子。”闻言,宁采臣不由大胆地起身抓起小芊的手的确有点凉,不过触感一片柔软玉滑,令人心里为之一荡。“公子为何天天站在画前盯着奴家看?”小芊似有些害羞,脸色羞红,低头轻声问了一句。“因为,当初我一见到姑娘的画像,就忍不住喜欢”“多谢公子厚爱”交谈了几句之后,宁采臣看着朝思暮想的画中人儿近在眼前,不由得心猿意马,牵着她的手走向墙边。这里虽然是他读书的地方,但为了方便休息,墙边摆放着一张简易的竹榻。“公子”“小芊”月隐,灯灭。有诗曰:“携手揽腕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桃花蕊的小暧昧,暗皱眉的小撩人。”此晚之后,小芊每夜都来,鸡鸣时分便离开。宁采臣虽然知道这样下去不是长法,但,却又割舍不下这段骑缘。“天啊,表哥,你竟然”秦松本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想当初,他和红袖不也一样?吕不平则一脸怪异道:“宁兄,我有点好奇,这女鬼跟人咳,你俩那啥有没有哪里不一样?”宁采臣:“”如此隐私之事,你让小生如何回答?“行了,这种问题吕兄就别当众问了宁兄,据你所讲的经历来看,那个叫小芊的女鬼应该没有害你之心。但,她毕竟是鬼,其阴气不知不觉就会入侵你的身体。一旦阴气积累过多,就会全面压制你自身的阳气,导致阴阳失衡。那时候,你的生命也就算走到了尽头”毕竟鬼跟妖不同。秦松虽然也经常跟红袖在一起,但红袖乃是狐精,只要秦松克制一些,不要放飞自我,那就没啥问题。假如再辅以一些特殊的双修之法,反倒还会获得不小的好处。鬼,却属于一类极其特殊的存在,本该呆在阴间界,与人类世界,也就是阳间界属于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鬼的阴寒之气。听完陌子鸣一番话,宁采臣愣了一会,随之嗫嚅道:“那那有没有有没有两全其美之法?”吕不平一脸无语:“宁兄,听你的意思还是对那女鬼念念不忘?”“我”宁采臣的表情看起来分外纠结。他在乎自己的生命。但他同样也在乎小芊。在乎二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秦松感同身受,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表哥的肩,随之冲着陌子鸣耳语道:“陌兄,难不成真的没有法子解决?”陌子鸣想了想,道:“这样吧,等我先与那女鬼见上一面,至少要摸清她的底细再说。”一听有了希望,宁采臣不由惊喜不已,连连作揖:“多谢陌兄,多谢陌兄”午饭,说不上丰盛,但对于普通农家来说,也算是尽力了。主菜自然就是被宰的那只鸡,另外配了几道时令小菜。宁采臣有些不好意思道:“粗茶淡饭,还望三位不要嫌弃。”“宁兄言重,倒是我们三个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一听这话,大娘赶紧摆手:“不打扰不打扰,你们都是贵客,请都请不来。”吃完饭,宁采臣提议说带三人出去逛逛。“咱们这附近也没什么名胜古迹,唯有一处娘娘岗可以去看一看。”“娘娘岗?这地名可有什么说法?”秦松忍不住问了一句。“前朝时那里有个村子曾经有女子被挑选入宫,后来成了贵妃娘娘。后来,那个地方就改了名,改成娘娘岗,当地百姓还自发凑钱建了个娘娘庙。那个地方风景还算不错,有山有水有瀑布也不远,就七八里地。”“嗯,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向着娘娘岗方向行去。一路上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几乎不见人烟。走了几里地,眼前景象一变:一处青翠蜿蜒的山脉向着远方延伸,山下一条大河顺着山势流淌。隐隐可见山间有几处高矮不等的瀑布飞流而下,汇入下方的河水中。河中有几艘渡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快到了,翻过这片坡地就是娘娘岗。”宁采臣抬手指了指。越过坡地,一处山间小集镇映入眼帘。“据说这里以前是个村子,后来娘娘岗有了一点名气之后,不时有人迁移过来,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集镇。”“嗯,下去看看吧。”走下山坡不远,接近小集镇时,地面耸立着一块高约两米的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娘娘岗。虽说石头经过多年风风雨雨的侵蚀,表面斑斑驳驳,布满了峰窝般的小坑,但那三个大字却清晰可辨,隐隐还能看到一丝油彩底色。想来,时不时有人维护。“娘娘庙在另一边,虽然规模小,但香火很旺,当地百姓每逢初三都要去祭拜,据说那个娘娘的生辰是正月初三”这也能理解,毕竟一个贵妃娘娘在百姓眼中可谓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难得当地出了个贵妃娘娘,自然是一桩值得骄傲,值得纪念之事。同时,人们也希望这位贵妃娘娘在天之灵,能护佑家乡风调雨顺,百姓平平安安。集镇被山水环绕着,宛若世外桃源一般。四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向集镇。走到场口时,见到一群人聚在一间小院子外,有人透过门缝往里探,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着一开始,陌子鸣并未在意,准备绕开人群去集市里转一圈。结果,人群的议论声隐隐传入耳中,令他不由愣了愣“说怀上就怀上,这也太离奇了。”“可不,前两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大了肚子”“要我说呀,八成是传说中的鬼胎”“你别瞎说”“我怎么瞎说了?正常情况下,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两天就大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