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兵部侍郎惨死密云的消息犹如插翅，飞满了京城。

  纪元樱顾不得许多，叫人套了马车急急到了沈念府上。

  今日不同以往的每一次拜访，没有那个笑作一团的沈念早早迎在府门。有的只是萧瑟与寂静。

  脚下步伐又加快了许多，到了沈念屋门竟有一瞬间犹豫。她担心沈念，但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念。

  百吉红着眼眶给她将帘子挑起。

  叹了叹气，抬脚进去。

  抬眼去看，沈念此时正卧在床中，一身素衣愈发衬得她脸色煞白，大眼空洞无神，嘴唇干裂带着血丝。

  双手迅速捂住溢出唇间的哽咽，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念念…”

  压下哭腔，颤抖着出声叫她。

  过了许久才见她缓缓掀起眼皮看向她。一双眼里满是通红。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她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

  纪元樱在忍不住，眼泪噼啪落下，上前握住她手，哽咽着急切道：“你不能成了这般样子…”

  这般仿似将死之像…太可怕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念念，沈彧不会想要看见你成了这般，你便是为了叫他放得下心，也要，也要打起些精神。”

  自打传来噩耗，没人再敢提起沈彧。

  现下忽然听到沈彧名字，沈念通红空洞的眼睛好似闪起了一丝亮光。眼睛看向纪元樱慢慢聚神。“他说要我等他回来。”

  因为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喝水，嗓音已是沙哑不堪。

  元樱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人都死了，还怎么回来。

  “他说他能保的自身周全叫我不要担心。只管等他回来。我…我不信他…”

  死了，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纪元樱只好道，“那你喝点水成吗？别让他担心你。”

  “好。”

  似是心中有了信念。沈念任纪元樱将她托起，喝了老太太亲喂的温水。

  围在一旁的几人看她缓缓将水咽下，顿时又红了眼眶。

  纪元樱留在酉时看她用了些粥食才安心离开。

  沈老太太以为沈念总算好些，却不想不过吃下去半刻，沈念便扒在床沿吐了个干净。

  老太太沉声道：“她心思忧伤过度伤了肠胃，去盛热汤！吐了再吃，毕得吃进去些东西才行！”

  不等在端来热汤给她喂下。却等来了宫里内侍。

  常乐将人安顿在花厅，疾步过来。“老太太，是陛下身边的人，要喧姑娘进宫面圣！”

  “什么？陛下这个时候喧她进宫做什么！”

  “俾子好生询问却实在问不出什么！那内侍脾气急得很，只叫姑娘动作快些，说皇上要亲自慰问姑娘。”

  “这！这般荒唐！即便是慰问又怎么挑的这个时辰！老身亲自去会会这位公公！”

  怒气之下正要起身，忽觉衣袖被沈念拽住。低头去看她，老太太不忍道：“念念莫担忧，祖母先去问问情况。”

  沈念却摇了摇头，哑声道：“祖母，我想进宫！”

  她也许能见到三皇子，也许这是他们密谋的一桩事情，等她见了三皇子，三皇子一定会告诉她，沈彧其实没死，也许说着说着沈彧就出来见她了…

  “你身子如此境况！哪里折腾的了？”老太太气急，便是皇帝下诏，今天就豁出去抗旨不尊吧！还能因此罚她这小孙女不成！沈彧为国效忠，死于非命，若在对沈念惩罚，就不怕被天下百姓戳断了脊梁骨吗？

  “祖母，孙女一定要去，说不定，是三皇子借陛下旨意邀我进宫，我不能这般浑浑噩噩枯想，我要去问个清楚…”

  说着挣扎着起身，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流不下眼泪。

  老太太见她激动成这样哪还敢在拦着，只好满口答应，“好好好，应你便是，你慢些起身。”

  说着，百吉也跻身上前扶她起来给她穿戴。

  衣裳尚可，只是面容实在苍白。看着常乐拿起口脂，沈念摇了摇头，“就这般吧。”

  这时热汤端了进来，以及院外的阿牛叫端汤的丫头递了话要求见沈念。

  老太太道，“好歹把这热汤灌进肚子再走。”

  沈念将汤接过，传阿牛进来。

  阿牛行过一礼，低声道“小的听说了夫人要进宫的消息，阿牛想随夫人前去，阿牛熟悉宫中一应事务以及路径，若是有何变故，阿牛也可护着夫人。”

  沈念听他熟识宫中路劲，心念微动，“好，你便随我前去！”

  如此老太太心中也有了几番安慰。

  待百吉常乐搀着沈念到了府门，已有宫中车马等候已久。沈念脚下虚浮，踩着马凳加上百吉搀扶爬上马车。

  待百吉正要上去，那马夫却将马鞭横在面前，不发一言。

  “我家夫人身子不适，身形不稳，劳烦放我上去看顾夫人。”

  那车夫依旧将马鞭横在面前不说话。

  僵持片刻，厚实的车帘内传来沈念虚浮的声音，“无妨，百吉你跟在外面吧。”

  听到沈念声音，百吉只好退到七彦身边。马车辚辚走起，几人也抬步紧跟。

  片刻，又听沈念命令传来，“七彦与百吉留在府内，阿牛跟着我即可。不得违令。”

  百吉急道，“怎可姑娘！”

  七彦却将她拉住，沉声回道：“夫人放心。”不等百吉不解，就将人拖回府门。“你若跟进去也帮不上忙，我也随在夫人身边的话，若真有了变故，皇宫内院，我只会被当场拿下，不如我悄悄跟上去。”

  百吉这才明白，连连点头，待见他翻身出去，隐进夜色，只觉心口扑通扑通跳得猛烈。

  “皇上慰问，不会有变故的，老天保佑。”像是自我安慰，喃喃自语起来。

  马车窗扇紧闭，又有厚实车帘坠在车门，车内并不冷。

  严屿看着面色煞白却很是冷静的沈念，缓缓开口，“沈夫人并不惊讶。”

  沈念强稳了虚弱身形，双手撑在两旁，道“猜到了。”

  严屿挑眉，“夫人倒是聪慧，不知可猜到了此行是何归途？”

  “最坏不过死途。”

  “呵，你倒有几分烈性，比沈彧强些。”

  他口中对沈彧的不屑让沈念顿时双目刺痛。

  “我夫君，是顶天立地之人。”

  话音刚落，就听严屿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