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作者:猫布偶      更新:2023-05-14 06:22      字数:3359
  焦诗寒坐在画舫的船头接过绿袖手里的花枝插花, 阿宣送给他的白玉兰已经被他单独插在一个素白的瓷瓶里,打算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湖边隐隐传来莺声燕语,那儿的水浅, 好多未出阁的小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赤足在水里嬉闹,焦诗寒看了几眼,想起沈文宣的嘱咐, 闪了几眼眼睛, 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夫人们则坐在画舫上看着她们玩乐, 并不打算参与,她们已经嫁作人妇,时时要保持庄重体面, 不能像这些年幼无知的少女们肆意欢乐取闹。鞋子里的脚趾微微动了动,想着回去能和阿宣一起沐足,焦诗寒不自觉地笑了,手里拿着或火红或透粉或白嫩的山茶花枝低头细致地修剪, 摆在珐琅彩绘菱花口瓶里格外动人。但不及他一丝一毫。林木站在湖边的假山后面,悄悄盯着这双儿的侧脸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只浅浅地笑一声便是淡淡的柔,剪花枝的手指尖粉白、手指修长,如玉一般。不由得看痴了, 想起这狐狸一样的美人怒怼郁家的二小姐时,眼睛里既有狡黠又有怒气, 鲜活得不似凡人。“少爷,少爷?”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拍拍他的肩膀。“干嘛?”林木不耐烦地回道, 拍开小厮打扰他的手, 趴在石头上露出一只眼睛继续盯着那个好看双儿看。“少爷, 戈大人那也有开始泛湖了,我们快点儿过去吧,”小厮低声提醒道,面上有些担心,“少爷,这来来回回的巡视的丫鬟不少,要是被她们发现了少爷你在这儿偷看,老爷肯定大发雷霆——”“什么叫偷看?”林木回身推了他一把,脸上不太高兴,“我看能叫偷看吗?再说我就看看怎么了?我又没看那些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我是看我爷喜欢的!”林木翻了个白眼回头准备继续,却发现船头坐着的人不见了,连忙探出一些身子找了找,发现那人进了船屋,懊恼地回头使劲儿拍了小厮一把:“都怪你!”小厮捂着被拍疼的地方有些委屈,劝道:“少爷,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老爷肯定发脾气。”“你——”林木指着他,咬牙切齿,余光瞥见往这里走来的几个丫鬟,无奈又生气地道:“走走走,我走还不行吗?真不知道你是谁的小厮。”“自然是少爷的。”小厮笑着回道,躬身跟在林木的后面离开了这个不雅之地。沈文宣没兴趣沐足,也没兴趣理会那些士族子弟若有若无的试探,只和相熟的郁家谈了谈生意上的问题,趁机问了一两嘴平乐府的武官。平乐府武官官职最高的是巡检,掌三千甲兵巡逻州邑,其后一位是都监,掌管本城军队的屯戍、兵甲等事,再后面就是几名团练使,听命于巡检,下面还有县尉等处理县级事物。巡检协助于知府管理州府治安,但又不完全听命于知府,毕竟知府隶属于吏部,而巡检隶属于兵部。这次春朝节并没有武官来,当然之前也没有,知府也并未邀请,这些玩笔杆子的官吏从来看不上这些四肢发达的武夫。沈文宣等这里差不多结束之后就抽身去接焦诗寒,懒得理后面一群官与官、官与商之间的客套恭维,戈知府从人群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辨。站在园林出口的月亮门处,沈文宣等着人从里面出来,经过的夫人、小姐都用帕子捂面偷偷瞧他,然后偷笑着离开。沈文宣毫无所觉,望见远处的焦诗寒还怕他看不见自己,抬高胳膊挥了挥手,殊不知以他的身高而言,在他周边的女眷当中简直鹤立鸡群,焦诗寒连忙加快步子走了过去,把他举高的手抓下来。沈文宣反握住他的手笑了几声,转身带着他去坐马车:“玩得累不累?累得话我可以抱着你走。”焦诗寒耳尖一红,忙摇了摇头,但眼角余光瞥见走在侧后方的郁子甄,身体一顿,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悄悄凑近沈文宣凑得更近了一些。沈文宣注意到了,以为他累了,只是不好意思说,便扶着他的身体往前走,只从背影看便亲密得过分。临上马车的时候,林霜儿注意到浑身上下连块皮都没破的焦诗寒,顿时瞪大了眼看向自己哥哥林木:“我不是让你去教训他吗?你教训哪了?”问完还不见他回自己,林霜儿更加火大,扯着他的袖子拧他胳膊:“你看什么呢?我问你话呢?!”“你别吵!”林木皱眉推开她,使得劲儿没注意,差点儿把她推倒,跟着的丫鬟连忙扶住。林霜儿不可置信,这还是林木第一次对她动手,不禁又气又委屈,眼角泪花隐隐闪现:“你、你——”林木现在正烦着呢,眼睁睁看着那双儿被人抱上了马车,还窝在别人的怀里乖乖巧巧的,嘴里就像被人灌了一缸陈醋,酸得牙疼,等看不见人了只能空甩一把袖子也上了马车,眉间紧皱,全程没看林霜儿一眼。林霜儿这下子是真气哭了,跑开去找林李氏:“娘——”郁家马车里,林小娘坐在郁子甄旁边满脸愁苦,因为戈郑氏这事儿,她现在都不敢跟老爷同坐一辆马车,只能来女儿马车里来挤一挤:“甄儿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惹知府夫人生气这事影响你爹的生意是小,但妨碍到你的婚姻大事——”“娘,”郁子甄盯着沈家的马车离开,脸上死灰式的淡定,但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执拗,“我不想嫁给知府公子了,我有了新的人选。”回城的路上,沈文宣一直抱着焦诗寒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休息,手指轻轻按摩他的腿,很舒服,焦诗寒靠在他胸口上慢慢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发沉。有风将窗帘吹开,沈文宣往外看了一眼,立即顿住,平乐府城口聚集起了流民,数量大概有几十人,沈文宣掀开帘子往后望,后面还有零零散散不断往这里走的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城门的官兵正暴力驱赶,但这些流民只稍稍离远了些,在远处开始生火,甚至是拿破布搭棚子,看样子不会再走。“爷、爷,给些吃的吧,爷。”各家的马车逐渐在城门口停下来,那些流民忙拿着破碗过来敲敲马车壁想要一些吃的,嗓子因为干渴而嘶哑,脸颊和眼窝凹陷,眼神空洞但对活着是极重的渴望。“爷,给些吃的吧。”“我孩子两天都没有吃饭了,给些吃的吧,求求各位爷了。”“滚滚滚!往别处要饭去,赶紧滚!”官兵又要来赶人,手里拿着木棍,那些流民畏畏缩缩的,但为了口吃的仍旧扒着车壁。焦诗寒已经醒了,趁那边的官兵过来打人之前,连忙用帕子包了桌子上的糕点,从车窗里递了出去。“多谢爷、多谢爷。”一个扒着他们车壁的汉子拿了糕点忙塞进怀里,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却有更多的流民聚了过来。焦诗寒翻着马车里各处暗格,除了刚才的糕点竟一点儿吃的都找不到了。沈文宣把他抱过来,翻看了几下他的手,没有伤痕,刚才递东西出去的时候应该没被流民抓到:“等我们回去我就派人过来设施粥棚,你别着急。”焦诗寒点点头,想看一眼外边,但沈文宣拦着他没让他再看,其他的马车里有的也扔出来一点儿吃的,但更多的是嫌晦气,等官兵过来把人赶走,立即进了城。“把棍子放下!”张寇简张巡检赶来训斥道,城门的甲士立即丢下手里的武器,但流民不能不管,张冦简看着越聚越多的流民,吩咐人距城门五步放置拒马阻隔,自己纵马立即赶忙戈知府的郊外园子。戈知府还不知情,此时正站在书房看着下属抄的《琵琶行》:“这词赋还真有几分意思,全篇行云流水,字字珠玉,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也是才思敏捷之人,真性情。”“难得听到你这么高的评价,”同知从昼学笑道,“我还以为你对这个叫沈文宣的人不甚满意呢。”“是不甚满意,一个小小商人还如此桀骜不驯、胆大妄为。”戈政卓丢下手里的纸冷笑道。从昼学倒是乐呵:“本来这次是你想要敲打敲打他,结果人家反而出了风头,我看你想从他手里的生意里分一杯羹的主意是打不成了。”“如何打不成?有林家这个贩盐的官商在,我还怕他这个做吃食的不成?”从昼学:“这人可与普通的商人不同,若这词真是他作的,那按他如今的才学,将来入了官场必有大作为,你何必跟他作对呢?”“他入官场?他现在是商籍如何入了官场?”戈政卓看向他,眼睛眯起来像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他若真想入,到时候不还得求我,左右我都拿捏得住,这人若识相还好,我必待他不薄,若不识相——”“大人!”张冦简不顾侍从的阻拦,强行闯了进来,一见到戈政卓便焦急地拱手道:“城外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许多流民,还请大人随我速速去查明情况。”“什么?!”戈政卓一惊,与从昼学对视一眼,“有多少?”“此时已经聚集上百人,这还是今天突然出现的,我担心之后几天还会有,若聚集得多了必生暴乱,大人,此事刻不容缓。”这他下面的郡县是干什么吃的!戈政卓赶忙收拾东西随他回城,进渝州的道路险恶,很少有外面的流民能进来,但这突然有这么多流民流窜,是哪个王八蛋郡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