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作者:猫布偶      更新:2023-05-14 06:23      字数:4651
  他们从守地到城池行军了半日, 足够扬、昌两城的羌贼发现并卷铺盖逃跑了。沈文宣骑在马上领着军队进门,左右街道目之所及的苍凉萧条,在城池内的羌贼逃走前估计最后洗劫了一次, 房屋被烧的烧, 人杀的杀,东西被抢的枪, 青烟缭绕, 血迹遍地。“公子。”赵二走至近侧, 抬手指向一家虚掩的门户, 里面的人立刻关好了门缝,不敢再偷看半分。估计城里还有活人。沈文宣瞅着满目的废墟暗暗叹了一口气, 吩咐道:“在此地驻扎, 派人搜查整座城, 若有羌贼, 立即抓起来审问,若发现是百姓,好生安顿起来。”“是。”城内就没几块好地, 这帮王八蛋估计走之前还用火\药炸过, 沈文宣随意地坐在一处倒塌的房梁木上, 脚下碾了碾碎裂的石块, 他突然想抽根烟。士卒收拾出一块空地, 正要搭帐篷,另一边,已经有军里的厨子开始做饭了, 找到的几十百姓不远不近地聚在那儿, 衣衫褴褛, 饿得瘦脱了相, 有一对儿夫妻还带着孩子。沈文宣在那儿边瞟了两眼就没再看,从怀里拿出舆图展开,若想攻打渝州,扬城和昌城是羌贼必须攻占的城池,同理,也是他们必须守住的地方,不能羌贼到了渝州口才开始反击,按照渝州那地形,出口皆是高山栈道,估计只能防守,往出打都不太好打。这两座城就相当于渝州的边境线,守住了这里,进可攻,退可守,渝州便能安然无恙,军队的各项补给便也能维持。耳边突然传来鞋底摩擦石子的声音,沈文宣抬头,见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娃娃,那夫妻二人带着的孩子,额头上还结着血痣,不知是受伤了还是被蹭上去的血。小手一伸,递过来一碗粥,沈文宣注视了他几息,抬眼看向他父母,那对儿夫妻还待在原来的地方,注意到他看过来,弯腰鞠了一弓,周围的百姓跟着做,有一个跪了下来,其他也跟着跪。粥是厨子给的,本想给百姓吃饭,却不成想第一碗便让这对儿夫妻让男娃娃送了过来,公子可不缺这口吃的,但好歹是一份心意。沈文宣心中一动,收回视线,看向他脏呼呼的小手,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小孩立刻踢踏着鞋子跑回去了,倚在家人身边看过来,眼睛像一对儿黑葡萄。厨子让他们排好队等着领粥和馒头,百姓人少,给完他们再让将士过来领着饭桶回去。即使身处汉人的军营,那些百姓也畏畏缩缩的,挤在一起甚少说话,低着头快速吃饭,没有和将士挨在一起。沈文宣低头看着手里的粥,突然想起和焦诗寒初次相处的那几天,那人总是小心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浑身都透着不安。一路从京城颠簸至此,如流民一般,估计也如他们一样彷徨害怕吧,沈文宣想着,心里突然起了一点儿变化,摸不着看不清,但与之前有了些许不同。“沈兄。”葛武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刚把昌城安排好就跑来这边,风尘仆仆,打仗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股血腥味。沈文宣喝完粥,将碗撂在一旁,问道:“你那边也是这情况?”“嗯,比你这儿好点儿,我留了葛离处理,没让他跟着过来。”葛武成说道,“先不说这个,打胜仗的事儿很快就会传开,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接着打?”沈文宣没说话,看到张冦简端着一碗饭就要进帐篷,急忙挥挥手让他过来,张冦简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拿起碗里的馒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坐了过去。“看你吃的急的,还能抢了你的不成?”沈文宣嫌弃道,拿起他碗里还剩的两个馒头和葛武成一人一个。张冦简:“”沈文宣:“两位都是有官阶在身的,有什么想法?”葛武成:“我得先透个信儿,边境军根本没覆没,保守估计还剩四万多人,每个州都有他们的身影,就像温连城一样,作为先驱使诡计弄开城门,然后羌贼长驱直入!这他娘的就是群吃里爬外的畜牲!这四州这么快沦陷,有他们大半功劳!”“竟是如此?”张冦简沉思。“边境军为何如此?里面有人跟朝廷有过节?”沈文宣问道,他记得温连城称葛武成为大将军的旧部。葛武成沉默了一会儿,道:“边境军里面很多都是赫家军的人,由当年叱诧风云的赫大将军带领的,我当年也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卒。”“当年国力衰弱,南北异族虎视眈眈,赫大将军跟北边的匈奴打完跟南边的羌族打,我跟着南征北战坐到了百夫长的位子,位卑人轻,没什么人在乎。但当年大将军从南边凯旋回京途中突然传来了造反的消息,结果你们都知道,大将军身死,圣上拆解了赫家军,凡是赫家军的人必须常年镇守边疆,无召令不得出西南。”张冦简哼笑了一声,道:“赫大将军?当年若没发生造反一事确实配得上赫大将军这个名号,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当年新帝登记,根基不稳,他趁此回京,带了十万军队想要围京篡位,若不是穆将军得知消息赶了回来,将人拦在京外大战一场,我朝新帝怕不是早被这个狼心狗肺的贼子斩了脑袋!还害我北境被匈奴趁火打劫,夺了十城,至今未归!”他说的也不差,但大将军再怎么不是当年也是靠他才从豺狼手中保住了大庆。葛武成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垂眸没再说话。沈文宣沉默半晌,忽的问道:“二位对当今圣上可是忠心耿耿?”葛武成疑惑,看向他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何意?”沈文宣笑了一声:“你们维护朝廷还是百姓?自己选一个。”“这若是朝廷清明,那维护朝廷和维护百姓不是一样吗?若是昏庸无用,我岂能同流合污。”张冦简说道。葛武成:“说到底,大丈夫人生在世,不是给贪官污吏卖命的。”沈文宣挑眉:“说的甚好,既是都为百姓,那我们永不散,你们二人往后打算如何?”葛武成:“我觉得现在最紧要的是收回闽州,然后进到江南向朝廷搬救兵。”张冦简:“收复失地确实是最为紧要的。”这俩傻子,沈文宣抬眼看向那群衣衫褴褛的百姓,道:“你们这时候别说收复失地,等羌贼得知这儿的情况后,对这里群起而攻,你们连守住扬昌两城都艰难,我们军队人数不够,这次打胜仗也是趁他们不备前后夹击,若是百万敌军到此,就是有再多的炸、药都不够用。”“所以得让朝廷插手,朝廷的兵多的是,只让我们顶着也不是个事儿,再者进江南也不用非得通过闽州,渝州也可,而且简单得多。”葛武成托腮沉思着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所以我们要如何?”沈文宣叹了一口气:“你们俩去搬救兵知道要怎么搬吗?”“就就进到京城道明于圣上。”葛武成道,转念想又不对,怎么见到圣上?而且他有圣令在身,不能出西南。张冦简:“让戈大人你囚禁了戈大人,让他见到圣上会不会报复你?”沈文宣:“戈政卓没有召令根本进不了京城,我本来想有学子,但西南百姓每日朝不保夕,如何等得了学子飞黄腾达,所以我打算去一趟。”“你们二人镇守在此,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渝州,赵二和言起都算作张大人手下的人,还有我手下的兵,明面上的领军是你张冦简,无论是渝州还是这次战场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名商人,火器更是不能透露,只说有炸、药包就行。”“你们二人都是大庆有官阶的人,只要还效忠大庆,那你们都是大庆的英雄,但我不行,我若是暴露了这些,皇帝第一个除掉的就是我。”葛武成拧着眉,道:“我对朝廷内的纷争并不清楚,但里面肯定有不轨之人,你此行恐怕多有不侧。”沈文宣笑了一声:“总比你们这些在战场上拼杀的好。”张冦简看着他定了半晌,道:“多谢,你放心,你的一切我只是暂时帮你保守着,等你回来随时都可以拿走。”“我只要你们二人坚守初心,不对我多加猜疑。”沈文宣道,仰起头看向天上群星,半晌,又看了一眼营地里的篝火,起身回帐了。葛武成解开身上的皮甲,从衣襟里面掏出一壶酒:“这酒都被我给捂热了。”仰头喝一口:“嗯,好酒!你尝尝。”张冦简也不介意,喝完又递了回去,道:“今后你我二人多加关照。”“那你以后就是我兄弟哈哈哈哈哈哈哈。”翌日清晨,沈文宣带着赵二和言起还有另外几十兵启程回渝州,葛武成和张冦简站在城门上看着他们骑着马愈行愈远,逐渐消失在视野内。来时,带着八万人行军了十日,走的时候轻装简行,用了不到七天就到了渝州,算上埋伏的时间,正好在三旬之内回来了。沈文宣站在客船的护栏前注视着远处的平乐府,举目眺望,码头上除了忙碌的脚夫,似乎还有一个走来走去的白色身影,小小的,身后跟着一只猛壮猛壮的大白狗。忍不住笑了几声,等船只凑近,等在码头上果然是焦诗寒,戴着帷帽,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不等沈文宣从船板上下来就冲了上去,沈文宣急忙将人抱住,往上拖了拖,抬脚从船板跳到了码头上。瘦了,沈文宣想着,摸了摸他的腰围和腿上的肉,至少瘦了五斤:“你不好好吃饭?”“独守空房的夫郎怎么吃得下去饭?”焦诗寒闷闷地说道,摘下头上的帷帽捧着他的脸看了看,黑了点儿,又摸摸他的肩膀和胳膊:“你受伤了没有?”他从第十五日就在这里等着,足足等了十五天才盼到这人出现,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没有。”沈文宣道,抱着他与他额头相抵,这人快委屈哭了。王沐泽站在马车旁等着。“我们回家。”沈文宣道,抱着人进了马车,缓缓掉头。封闭的空间内,檀木香和清冷的软甜香逐层交合,沈文宣慢慢顺摸着他的背安抚他,就像安抚一只被吓到的猫一样,软软绒绒的,就这样蜷缩在他怀里不说话就足够让人心疼了。焦诗寒:“我抄了经书,在家里供了神佛,还去崇福寺请了愿,他们都在告诉我你不会有事,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一天到头都看不到你,那样很冷。”沈文宣摸了摸他的手,偏头亲了一口他的手背:“很快就结束了,还记得我们自己建的那个农家院吗?那个时候好像是我最清闲的时候,等结束后我带着你还有狗剩再住一次,然后游玩大庆,听说北边住着的人都是金头发蓝眼睛的人,我带你去看一看,还有南边很多宗教国,西游记上面的天竺就在南边。”焦诗寒嘴角微微弯起:“真的?”“自然是真的。”沈文宣笑道,看见他笑了亲了亲他的嘴角。等进了城,街道两旁都是欢呼的百姓,扔帕子、扔香囊的都有,还有从楼上撒花的,他们都知道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了,后面骑马跟着的赵二和言起被香囊砸中不少。焦诗寒掏出袖子里自己缝好的荷包,上面绣了一只四只爪的金龙,系在沈文宣的腰间:“收了我的就不准再收别人的。”“我何时来的别人?”沈文宣打趣道,看这架势,估计府里摆了庆功宴,沈文宣不想刚回来就和人周旋,将所有事都丢给王沐泽后进屋里和阿焦一起对酌吃饭,当然,沈文宣喝的是酒,阿焦喝的是茶,还有罗富新出的芝士葡萄汁,甜甜咸咸的,超好喝。两人隔着案几而坐,紧挨着装了琉璃的圆窗,能清晰地看见外面月光下的荷花池塘。“焦焦。”沈文宣叫道,等阿焦抬眼看过来,沈文宣注意着他的神色斟酌了几息说道:“我们需要搬家去京城。”焦诗寒顿住,卡壳了半晌,小声问道:“必须要去吗?”沈文宣点点头,两人对视,焦诗寒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或许早就知道他在撒谎了,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心脏提起来,他抿了下唇,轻声道:“那就去吧,等到了京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焦焦,”沈文宣道,不带阿焦走不可能,但如果阿焦对京城有心结的话,“我是你夫君。”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焦诗寒一顿,抿着唇笑了,点了点头:“我知道……对不起,我那时撒谎了,我只是不想你送走我。”“我知道。”几息沉默。焦诗寒小心地看着他,担心他会生气,心里一直惴惴的:“我的本名是叫宁清。”“我父亲是当朝镇国公宁维梁。”这倒是出乎沈文宣意料,就连名字都是假的?沈文宣先喝口酒缓口气,问道:“你家这是抄家了?”焦诗寒摇摇头:“应该还好好的。”“那你为何庶子?”沈文宣瞬间脑补了几十场阴险宅斗,顿时心疼地喘不过气。焦诗寒:“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