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3-05-14 07:28      字数:3973
  话到这里,姬玉落便不由回想起谢宿白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他不许他身边人有任何行差踏错的举止,凡是要在他眼前长久出现的,都要遵循他那一套规章制度,比如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不急不躁,不许喧哗,正如他那些板板正正的侍女。姬玉落跟着楼盼春一个武人,免不得要沾上些所谓恶习,谢宿白见了,会强行给她掰回来。不过现在她才知道,这些都是谢宿白身为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习性。尽管时过境迁,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难以磨灭的。姬玉落边思忖边说:“就是……嘶。”话未尽,霍显倏地堵住她的唇,啃噬里带着几分强硬,即便她乐在其中,兴许没品出其中的意思。盛兰心说她身上有谢宿白的影子,霍显也不能否认,确实是有,当你将这两人摆在一起看时,便会发觉他们太像了,他们连说话呼吸的规律都是一样的,这需得日日相见,又无比依赖,才会养成对方的习惯。他不愿在这种事上纠缠,像个争风吃醋的妇人,斤斤计较,但在听到她梦里喊谢宿白的名字时,霍显不得不承认,他介意了。而正因为是谢宿白他才更介意,那个人有多好他知道。这时候霍显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什么都要争强好胜,什么都想胜人一筹。他把这点气焰都搁在亲吻里头了,好容易平息的情潮又翻涌上来。待唇分离,他目光幽幽地盯着面前晕头转向的人。姬玉落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但这会儿却隐隐品出了些意味,她喘息间抬了抬眉梢,道:“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你听见了对不对?”她看着男人的表情,语调上扬地“哦”了声,“你听见了。”暗含挑衅。四目相对,霍显的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却浮出一种危险的神色,姬玉落不料他竟是很吃这招,乘胜追击道:“霍大人,你这都这样了……你是不是真的有疾?若真如此我也不为难你,我——”霍显蓦地跪坐起来,掀起一阵水花,高大的阴影自上而下罩将她整个罩住,姬玉落不慌不忙地提起眼尾,眼里甚至藏着愉悦,眼见霍显扣住她的胳膊——然后将她转了过去,背朝着他。他咬住她,压低的声音都在发颤:“姬玉落……”她怔了一瞬,忽然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霍显!你,松开。”“是你先撩拨我的。”他艰难地说。姬玉落气息不稳地说:“是,但我——你,你就这点本事?”霍显不言,呼吸滚烫。不知是气的还是被他压的,姬玉落觉得头晕脑胀,她气急败坏地闭上眼,霍显让她怀疑自己身上莫不是有毒,碰了会死的那种。过了许久,风止了,浪也静了。两人双双跌坐进水里。沉默就像团绕的水气,在空气里氤氲蔓延。姬玉落红着眼,冷脸看霍显。霍显拨开她的湿发,指腹从她眼尾擦过,哑声道:“水脏了,等一下。”他起身披了衣裳,走出去。姬玉落独自呆在湢室,听到霍显唤了丫鬟重新换水,她面无表情长吁一口气,脚步声渐近,是霍显又走回来了。他立在门旁,隔着屏风,就像她刚才那样,道:“还好吗?”语气里藏着的笑意,不知是笑她狼狈还是别的什么。姬玉落顺手抓过一旁挨几上的锦衣卫腰牌,朝他扔了过去,“噹”地一声,腰牌落在地上,滑出门外一段距离,前来送水的丫鬟皆是一怔,看清那是什么物件后,更是面露惊色,瞪大了眼。然霍显笑得更明显了,弯腰将其拾起,丢到了一旁。待水放好,姬玉落才起身走向另一个浴桶,隔着衣裳倒也没怎么,只是女子肌肤娇嫩,被他那么磋磨几下也红得要褪下一层皮来,还有耳廓和后颈的牙印——她无声倒吸一口气,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打了下水面,拍出浪花。前来送衣裳的是碧梧,她今夜守夜,也没料到三更半夜里头竟会叫水,很是惊讶,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因小姐此时的脸色很是不好。她将衣裳叠放整齐,又把一枚软膏搁在一旁,说:“小姐,姑爷让拿来的药。”一看那软膏,治擦伤的,姬玉落敷衍地应了声,一直呆到心平气和才出去。噩梦遗留的愁云是折腾没了,但也让姬玉落想起了紧要的事。险些把正事给耽误了。她换好衣裳出去,却见霍显整个人穿戴齐整,连腰牌都挂好了。天边已泛起暗光,原来已经快卯时了。早朝不是日日都去,因为顺安帝懒政的缘故,这几年朝臣上朝的次数已经愈发的少,但这几日战事不断,正逢重要时候,顺安帝被阁臣盯着,不敢胡来,是以早朝也照常不误。姬玉落便将要说的话咽下去,见他正束发戴冠,于是走过去,顺手替他把冠戴上。眼里还余了几分懒得搭理他的劲。第71章霍显整装离开, 门一阖上,屋里就只剩她一个了。姬玉落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看那天边浓云色泽层层变化, 墨色卷着血色, 血色卷着蓝色, 渐渐变成一缕天光, 她抬起食指在鼻息间闻了一下。是霍显的气味。不由让人想起他方才被逼疯的模样,该做的却都没做, 姬玉落压了下眉梢,终于才将那点失落和不爽压了下去。她精疲力尽地倒在被褥上, 埋首在软枕里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消化着功败垂成的烦闷滋味。但慢慢地,意识逐渐朦胧。这一觉无梦,她睡得出奇的好。三日后,镇国公领旨南下平反, 浩浩荡荡的大军就从城门列阵而去, 马蹄声震颤了整个京都,才让这富贵窝里消遣惯的人终于有了些要打战的紧迫感。虽大雍千疮百孔,近几年更是权力更迭频频, 但天子脚下仍是最安全的地儿,好些人长到如今都没见过血, 不免忧心忡忡,于是京中掀起了一阵囤粮的浪潮。加之因各地战事涌入京中的流民愈发多, 一时间竟乱了套,哪哪都有了挑事斗殴之人。京中治安本也由锦衣卫管, 是以这阵子锦衣卫焦头烂额, 霍显更是一边应付着赵庸, 一边从云阳私兵着手暗查赵党一脉,姬玉落虽歇脚霍府,但却也几日不曾见他了。趁这几日,她将暗桩也布置好,表面看是间茶坊。既是暗桩,自是隐蔽为紧,故而选址在不算繁华的巷子口,不大不小,难引人注意。这日姬玉落从霍府出来,便打算去茶坊料理庶务。一家暗桩要打点的事很多,而调到京中的人手又太少,凡事只能亲力亲为。马车行至中街,便又见前头拥堵了好些滋事寻衅之人人,姬玉落让车夫绕道,谁料风将帘子吹开,她余光一顿,皱眉道:“等等。”姬玉落跳下马车,将那人群里被挤得摔在地上的人拽了出来。姬娴与被挤得东倒西歪,膝盖都摔破了,发髻都半垮了下来,宛如小兔受惊,惶惶不知所以,见到姬玉落时两眼放光,随即又暗下来,红着眼道:“阿姐……”自打出嫁后,姬玉落就没有见过姬娴与。她又不是真的成婚过日子,是以从未参与那些后院女子举报的诗会雅宴,刘嬷嬷时不时拿些邀帖给她看,她起初还会找借口推脱,而后索性不理,是以没有机会见到姬娴与。姬娴与倒是着人来递上过拜贴,但她也以病辞了。时日一长,姬玉落险些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便宜妹妹。她身后没有侍女,竟是独自出门,真是稀奇,现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候,林婵也敢让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子在外游走。显然这小丫头是自己偷跑出府的。姬玉落扫了眼四周,将她带上马车。起初,姬娴与只是垂着脑袋,拿帕子擦着手上的泥,后来那眼眶里慢慢蓄满雾气,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掉,渐渐地,她才哽咽出声:“阿姐。”姬玉落抿了口茶,没应声。她厌烦人哭哭啼啼,也更不会哄人,索性等她自己哭完了,愿意说便说。果然,姬娴与哭完,自己就说了:“我是自己出府的,父亲替我择了婚事,是镇国公的侄儿,母亲她不同意,日日同父亲闹……今早父亲赶着去上朝,还打了母亲,说她、说她这些年胡搅蛮缠,犯了七出,要她禁足思过,日日都闹,我实在不知怎么办了……”姬玉落眼微眯:“萧元景?”姬娴与抽咽着点头:“是、是他,阿姐也认得他?”姬玉落对萧元景印象不深,唯一的交集便是那日潜入萧府时,封府拿人的就是他。只是后来在查萧骋藏兵的案子时,是通过萧元景的“外宅”摸到的线索,萧元庭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比起亲儿子,萧骋显然更信任这个侄子,当时霍显也说,此人在神机营当差,平日酒色赌一样不沾,性子沉稳低调,姬崇望如今名声被霍显这个“女婿”败得一落千丈,想要靠与萧家的姻亲挽回一二,自然是选了更稳妥的萧元景。而姬崇望又时任国子监祭酒,于萧家而言便是多一份助力,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只是姬崇望未必知道萧骋的打算,否则以他的性子,为此就敢。所以明面上看,萧姬两家的亲事门当户对,林婵该要笑得合不拢嘴,怎会反对?姬玉落问:“林、母亲因何反对?”姬娴与擦干眼泪,往车帘瞥了一眼,犹豫片刻,手挡在唇边,倾身过来,附耳道:“母亲说萧家家风不正,那个萧老夫人,就是国公爷的母亲,曾与人、与人……苟且。”最后两个字,姬娴与说得格外艰难。姬玉落挑了下眉,这种闺门密辛,姬娴与觉得羞得要死,但姬玉落并不多心惊,只是姬府自己家门都一身腥,哪来的脸嫌弃旁人?于是轻颔首道:“你要嫁的是萧元景,萧老夫人那一辈的事,与你干系不大。”姬娴与咬唇,翁声说:“我也不知母亲打哪听来的谣言,她说当年与萧老太太苟合的乃是萧家的一个外室子,是老国公的亲兄弟……还说如此一来,萧国公的出身都未必清白,母亲说这是趟浑水,不许我沾染。”妇道人家最在意女子闺誉,林婵出身翰林之家,骨子里更是自视甚高,否则嫁给姬崇望的这些年,不会连哄自家夫君都学不会,是故也并不很看得上内里腌臜的镇国公府,何况萧元景还只是镇国公的侄子,旁了一脉,不值当。可道听途说无凭无据,为了这事毁掉姬崇望的青云阶,姬崇望自然也是不肯的。只是萧骋……姬玉落倏地想起什么,出了神。姬娴与唤她:“阿姐,阿姐?”姬玉落回过神,看向她:“你如何想的?”姬娴与垂头想了想,才说:“萧元景年长我许多,年纪上看并不合适,可我听说他为人洁身自好,从不进出声色场合,到现在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倒是很好。”姬玉落想说二十来岁的男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还是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多半有问题,但话到嘴边,脑子里蓦然浮现一个人影,将要出口的话不由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