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作者:时兰皋      更新:2023-05-14 11:38      字数:2865
  迈步进去, 屋中似乎还残存着傅司简身上的梅香,却与书房一样,透着久无人住的寒气。顾灼环顾了一圈,视线定在那张简陋的桌案上。她走过去,看清那张散开的卷轴上,是一幅没画完的画儿。一顶顶营帐旁的空地上,她挠着旺财的下巴,正抬头看傅司简,眉眼弯弯不知是说到什么高兴的话。那是在军营时,她与他刚相识。画上的男人只有一个侧着的背影,顾灼不自觉地将灯盏凑近想瞧得更仔细,却没拿稳。“嘶。”灯油洒在她的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灼热刺疼让她本能地想放手扔掉,却又担心点着了桌上的纸而死死忍住,随后才稳稳搁下。只是在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间,灯盏被顾灼紧握着倾向另一边,大半灯油洒在画上,模糊了画上的男子,也让顾灼再看不清。让她无端有些心慌。顾灼并未在意被燎起的水泡,翻遍桌案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有找到留给她的哪怕只言片语。她抬头看向床榻,被面的锦缎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光溢彩,那是被她感叹过的养尊处优。曾温暖地裹着他们两人,如今却被胡乱地推在床尾,摸上去冰冷异常,像是寒铁。手背上的疼久久不散,一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顾灼大步流星地离开。她得去问问宋老先生和钟嵘,知不知晓傅司简已经有些时日不在书院待着了。她担心傅司简是出了什么意外。虽然他自己身手颇好,身边又有护卫,按理说不会出事。可顾灼记得清楚,她见他的第一面,便是有人要杀他。她生怕他这般杳无音信地消失,是因为一时不察着了道被人抓走。-钟嵘见顾灼突然到访,是颇为诧异的。正如她当初所说,关于书院如何管如何教,她概不插手。是以,顾灼很少来找他与宋老先生,最多就是让顾家侍卫来问问他们衣食住行上有什么需要。钟嵘明白,她是不想让皇上以为掌兵的顾家还想干涉文臣之事。也因为她的这种进退有度、思虑周全、不沽名钓誉,而对她越发赞赏。北疆有顾家,顾家下一辈的当家人是顾灼,当真是大裴之福。顾灼心里焦急,也顾不上寒暄客套,见了钟嵘的面开口就问:“钟先生,您这些时日可有见过傅司简?”钟嵘听了顾灼的问话,才明白她的来意。不过,就算她不问,他见了她也是要说的:“京城有些急事,他回京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他吩咐护卫来找我,让我见着你时与你说明他的去向。”半个多月前,他在书房被人打晕,醒来后觉得血腥味浓重,便看见靠在角落里肩膀受伤的小五正捧着一张浸透血的纸愁眉苦脸。小五见他醒来,告诉他方才发生的事,他才知晓有人想翻找他的书房。那两人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尸体已经处理了。小五临走前嘱咐他:“钟先生,京城有急事,王爷昨夜启程回京了,顾小将军若是来书院,您与她说一声。”不过,小五说完这话像是欲言又止地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他回京了。”这四个字响在顾灼耳边,让她放下心来。傅司简有去向,有交代,不是无人知晓地失踪,不是她所担心的出了意外。那便好。“您可知是因为何事?”钟嵘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知晓,他的护卫也没跟我说。”她又问道:“那他是何时离开的?”钟嵘想了想道:“他的护卫来找我那天是小年,那他该是腊月二十二晚离开的。”顾灼听完这话,恍然回忆起,腊月二十二是他们见面的那日。因为第二日是小年,她记得格外清楚。那便是在她离开书院后,他回了京。等等,钟先生用的是“回京”,而不是“去京城”。顾灼突然意识到不对,皱眉问道:“他是京城人?”钟嵘一听这话,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顾灼并不知道傅司简是摄政王。他虽不知摄政王是出于何故没有对顾灼表明身份,却知道这是他们两人的事,他不能插手挑明。于是,钟嵘只能含糊地回答:“是。”不算骗人,也没有和盘托出。他有些担心她会继续问下去,因为他怕自己无意间哪句话就将傅司简的身份暴露。不过,出乎钟嵘的意料,顾灼并没有问。顾灼以为,钟嵘大概是在书院与傅司简闲谈时才知道他是京城人的。毕竟,他们才认识了几个月,其他的事钟嵘也不见得有多了解。她若是想知道傅司简的情况,比起钟嵘,问她爹娘可能更合适。不过,顾灼并不打算问。不问钟嵘,也不问爹娘。她想知道什么,自会等傅司简回来亲口对她说,她不会从旁人的口中打听他。她只是有些意外。一直以来,她听得傅司简是从江南游历到此,便以为他是江南人。原是她先入为主了,这种错误打仗时可万万不能犯。其实,顾灼知道傅司简有很多事没告诉她,甚至他来北疆的目的可能也并不是他所说的游历,她也早就歇了让他参加科举的心思。他不说,她便也不问。因为她自己同样有许多事不能与他讲,也没时间与他讲。他们之间见面的时候本来就少,若是把时间浪费在交代秘密上,那就真的太不值了。他们还有很长的以后,会对彼此了解得更多,会将一切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对方,不急在一时。不过顾灼还是有些失落。她的失落并不在于那些他还没有告诉她的事,而是他离开却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交代。她能理解事情紧急逼得他不得不离开,也担心他能否解决。可是再着急,也总能有时间写几句话的吧。既然他的护卫在他离开后的第二日还能去告知钟嵘,那就说明护卫不急着随他去京城。怎么就不能去将军府跟她的侍卫说一声,让他们去军中告诉她呢?再不济,在书房卧房里留下三言两语,都能等着她回来找他时看见。可他什么都没写,只让钟嵘在她找过来时才告诉她。若她一直没有时间回来,若是她不去找钟嵘问,便一直都不知晓他的去向。她在军中想他时便登上高台朝着幽州的方向看一看,连除夕那晚的烟火,她都觉得是与他一起看了的。可那个时候他早就不在幽州了。她的思念可能在书院上空打了个圈就不知道该落向何处。顾灼有些委屈。按理说,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怪他。可是,或许是因为爹娘回来后她就不想再那般严格地要求自己万事理智,也或许是傅司简总是纵着她惯着她——她想任性地感情用事,尤其是在傅司简的事情上。她想埋怨他的不告而别,想怪他杳无音信让她方才找不见他时那般不安。顾灼与钟嵘闲聊了几句,全了礼数才告辞离开了书院。回府的路上,熙熙攘攘,屯街塞巷,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比先前还要热闹几分。可是她没了来时猜灯谜的心思,东风夜放花千树在她眼中好像也没了差别。只在瞧见一个四面的绘着雁飞的花灯时,她愣了下神,想起傅司简。明明那天,他还在拿着白雁玉簪问她是否愿意与他成婚。她都答应他了。可如今,她想带着喜欢的人去给爹娘看看。却找不到人了。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好像是有人猜中了最难的灯谜,得了摊子上最好看的花灯。一些人朝着这处张望,都想来凑热闹瞧瞧,顾灼被推了一下,差点没稳住身子。她又想起傅司简。他就是在这样的人潮拥挤中拥住她扶稳她,又可怜巴巴地在她耳边说:“夭夭,别离开我。”可是现在,是他一句话不说地离开她了。回府后,顾灼躺在床上,睁眼看着一片漆黑,打定主意等傅司简回来时要好好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