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作者:渲洇      更新:2023-05-14 18:59      字数:6159
  “也不是非要去。”阿箬说:“可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反对我去。你总不可能是真的担心我的性命安危,生怕我死了吧?”第122章 妖怪“你不想让你的本尊醒过来。”阿箬盯着那双清亮剔透的的眼睛, 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结论。白玉眼化出的聆璇发出了清脆一声冷笑,“你难道是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么?”“之前就有感觉到你对本尊的敌意,但我一直都没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你们源自一体, 他并未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你再说一遍?”这个聆璇激动到声音都拔高了不少,恶狠狠的瞪向阿箬——好吧,就算他是在瞪着阿箬, 其实表情也并不吓人, 这张脸长得太漂亮,再凶狠也只能让人欣赏到另一种风姿的漂亮,“将你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 什么叫他没有伤害过我?”“……好吧, 当初他将你从眼眶里挖出来是他不对。”阿箬扶着额, “可是他也很疼啊,没有眼睛七千年来他过得也很不方便。再说了他也不是故意要挖你的,谁会喜欢无缘无故的自虐呢?还不是因为与荒神之间的那个赌约。”回应阿箬的是冷冷一声轻哼。白玉眼化出的聆璇与本尊是真的差距极大, 聆璇本尊是从来不会有这样激烈的爱憎。这个聆璇好像是一切都要与本尊对着来,不仅性格与本尊截然相反, 在知道本尊喜欢鲜艳的色彩之后, 他索性成日里以白发、白衣的形象示人——但说实话,其实那个爱穿红衣的本尊才更为适合清冷的素白, 而这个性情跳脱的聆璇着一身艳色反倒是更适合。“我不是怨恨他将我挖出来又将我赠给云月灯。”他说:“毕竟,要是他不这样做, 我到现在还和他是一体的,也就没有单独的意志。”“那你怨恨他什么?”阿箬顺着话往下问。却见这银发的聆璇用一种极其复杂,仿佛掺杂了爱恨嗔痴的目光盯着阿箬。阿箬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了?”“我怨恨的不是聆璇, 是你!”即便阿箬已经出于规避危险的本能后退了,可还是被聆璇一把抓住了手腕,拽到了他的身边。她没能站稳直接倒在了榻上,聆璇扣住她的手腕,欺身上前,“你有多少次试图将我塞回给聆璇?你想要救他,所以我就活该消失了?明明我也有了自己的意识,可你却想要抹杀我。”那张清隽秀丽的脸上有着明明白白的愤怒,愤怒之下翻涌的是孤寂与委屈。阿箬盯着这张脸,一时间不由得愣住。“……抱歉。”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想过要将白玉眼重新与聆璇本体融合。那时的她并没有考虑过白玉眼是否愿意,人在看见残缺的东西后会下意识的想要将其补全,聆璇没有眼睛,而她手里恰好握着他的眼睛,她当然会想要将眼睛还给他——不然呢?难道她要拿着别人的眼睛死活不还么?尽管聆璇和他说眼睛他已经送给了云月灯,让阿箬安心拿着便是。可在阿箬心中,一直都没将自己当做是云月灯。占着别人的东西不还,这让她很是难受。不过白玉眼想要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在罹都的时候,也就是当她看着聆璇被曈所束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将白玉眼塞给聆璇,希望聆璇能汲取白玉眼中的灵力重新站起来。那时的她已经知道白玉眼有独立的意识了,可她在紧急情况下,完全没有去想若是聆璇真的吸收了白玉眼中的灵力与之合二为一,那么这一抹独立的意识到底还能不能存在。她还想为自己辩驳几句,比如说向他解释,她去上洛虽然是要寻找拯救聆璇的办法,但绝不会将他再推出去牺牲——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硬生生的堵在喉咙中了。她想要去上洛,的确是因为她已经放弃了将眼前的眼睛与聆璇本尊融合。她心里想的是上洛城中说不定还有一枚眼睛,她可以将那枚眼睛取过来救聆璇。但如果,那枚眼睛中也有独立的意识呢?如果那抹意识也不愿意回归本体呢?这样一个问题想想就让阿箬头疼。“不过我还是要去帝都。”她凝视着面前的银曈,认认真真的回答他,“我不可能放弃聆璇不管。就算不能找到他的眼睛,我也要试试其他的方法。”曈是杀不死的,但也许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找到曈的弱点——这世间的一切生物都应当有其弱点才是。七千年前云月灯说不定就很了解曈,否则她也不会再圣武帝出于生死关头的时候离开上洛孤身前往茫茫雪域。那么如今的上洛城中,也许会有云月灯当年留下来的线索,关于如何对付曈的线索。总而言之她需要拥有足够的筹码,那筹码能让她可以站在曈的面前,平等的与之谈判。银发的聆璇颓然松开了她,“你一定要救他?哪怕救到他之后是让我去死?”“为什么他得救之后你便会死?”阿箬感到迷惑,“你们又不是水与火,光与暗,一方存在另一方就要消亡。”“总之你就是不在意我。”银发聆璇翻身背对着阿箬,“明明我已经在你身边了,我也是聆璇,如果你非要一个聆璇陪在你身边,这项任务我可以完成,你还要去找罹都那个家伙做什么?”他在赌气,又或者是在撒娇?在吃醋?阿箬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就算他是在吃醋,她心里也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感情。“不早了,我先睡了。”阿箬虽然觉得聆璇不会怕冷,却还是摸出了一床丝褥盖在他身上,然后径自闭上了眼睛,“明早上还要跟着嬷嬷学习宫中的规矩,不能起迟。”聆璇火冒三丈的一把掀开了身上盖着的御寒物,“我不管你了。”阿箬没理他,紧闭着双眼好像是睡着了。“上洛就是个妖怪窟,你等着被吃掉吧!那个叫望春汐的小姑娘也护不住你。”阿箬没说话,她是真的困了。“你和我一起走有什么不好?东海之上列岛数万,如浩瀚星河,随便找一座小岛隐居,以我的本事就算是曈也找不到你。你就算是早夭命格也无所谓啊,你死之后我有办法让你成为鬼修,魂魄不散不灭,不入轮回,虽死犹生。你照样可以看这世间的风花雪月,一切和你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阿箬略为心动,心动到翻了个身,闭上眼继续睡。又一次怀柔失败,这个本就脾气不算好的聆璇彻底暴露了本性,“好!那你就去送死吧,我走了!”他本可以直接化作一倒银光消失在阿箬的房间,可他偏要闹出大动静来,唰的一下打开了厢房的窗子,然后朝着碧波滔滔一跃而下。“没有我,你连上洛都去不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怨愤、不甘之类的情绪。过了好一会,阿箬才从榻上爬起,走到舷窗边幽幽的发了一会呆,然后才在夹杂着雨丝的夜风中缓慢地合上了窗。奇怪的是,聆璇就算走之前大喊大叫,可是居然也没有谁听到动响赶过来看上一眼。不过他身负高强的法力,想来是施了什么咒术让除却阿箬之外的人都没能听到他的声音。意识到这点之后,阿箬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站在窗边,有种推开窗子再去看一眼江水的冲动,去看一眼那奔流的江中,究竟有没有藏着一个等待她去发现的聆璇。不过她最终还是没去开窗,而是静下心开始思索聆璇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也许聆璇是在故意吓他,但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在她上船的时候,她注意到望春汐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就好像是嗅到了天敌气息的小兽。不过望春汐终究还是跟着阿箬一起上了这艘船,她紧紧护在阿箬身边,警惕的环顾着四周。阿箬悄悄问她怎么了,她用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妖……怪。”常年甚少开口的望春汐声音并不算好听,虽然有着少女的外貌,但她的音色粗粝如指甲划过砂石的声响,透着森森然的冷意。在夜晚的月光下,阿箬摸出了与风九烟道别之时,对方塞进她怀中的那片绿叶——那应当是从风九烟本体上摘下来的叶子,不过阿箬这些天来一直都没能分辨出这片叶子究竟来自于什么品种的树。树叶被摘下来后这么多天来一直不曾枯萎,青翠欲滴,但除此之外看起来和寻常的樟树、槐树的叶子也没什么大的分别了。然而风九烟却说,仅凭着一片叶子,她就可以号令群妖。……唔,但愿可以吧。阿箬将树叶再次收好,回到了榻上进入了梦乡。次日她醒得很早,用过早膳之后便开始在船上四处晃荡。她有预感自己在去往上洛的这一路上必然会遇到危险,与其等危险降临,不如主动出击。可是这座船上四处都是看起来和她一样的普通人,如果真的有妖,那个妖它藏在哪里?忽然她下定了决心,在甲板上摸出了叶子,然后作势松开手。第123章 天真的妖精在阿箬站在松开翠叶的那一刻, 忽有一阵狂风袭来,卷起了还在她指尖的叶子,飞扑向了另一个方向。阿箬与从清晨开始就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望春汐对视一眼, 两人一起追了过去。风停在一处僻静的角落,角落中站着一个肥胖丑陋的老年宦官,他拈着已经到了他手中的翠叶,抬起浑浊的三角眼, 似笑非笑的看着阿箬。望春汐拽住了阿箬的胳膊强迫她停下脚步, 同时将手按在了腰间——在那里佩戴着一只精巧的香囊,可那并不是香囊而是一只储物袋,袋中藏着她的法宝和她惯用的重剑。能让望春汐如此警惕, 说明前方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人不容小觑。阿箬没有再往前, 噙着淡笑与之交谈:“公公, 你手里拿着的是我的东西,还请还给我。”偶有行人远远路过,看见阿箬与这宦官的身影, 还以为是这名待选太祝的女子为了入主太阴宫,正想方设法的贿赂天子近臣, 心中一方面唾弃, 另一方面则是暗暗的下了决心,决心也赶紧回去准备好金银珍玩, 在“礼数”方面决不能输。而匆忙回去筹备财物的行人并没有看见,那身着锦袍身形苍老的内侍有着尖锐的獠牙和如同野兽一般的利爪。阿箬看见了, 但即便看见了也镇定依旧。在罹都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她没见过?“这是你的东西?”那内侍阴恻恻的冷笑,“好你个大胆凡女,信口开河也得有个限度。你当这是你道旁随手捡来的落叶?这……这圣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又究竟是什么身份?说起来你上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小小凡人, 身上却沾染了妖气和魔气,我起初以为这是因为你来自樾姑城那个地方的缘故,樾姑不久前才被屠过一次,城内聚了些魔气也算正常。可你这叶子总不至于是在樾姑城中随处乱逛捡着的吧,到底是哪来的,如实交代,否则我就将你生吞活剥,让你死后葬身在我的五脏庙中。”阿箬一手按在望春汐的肩头,安抚她躁动的情绪,“我不说这叶子是从哪来的,你也会将我吃了吧。为了灭口。毕竟您老人家的妖形已经在我面前展露了——你是狼妖还是豹子精?不安安分分的待在你的妖界,擅闯人间做什么?”没能吓到阿箬,还反被她正色厉声的训斥了一番,那内侍脸上怒气更甚,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将阿箬撕碎似的,“好你个大胆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会点巫术便能降妖除魔了——”阿箬不慌不忙,“风九烟同我说过,你们妖乃是六界之中最擅智谋的一族。可你怎么却是这般的愚钝不堪。用你那连当摆设都不够格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一个凡人,究竟是凭什么拿到你家陛下的圣物。你总不会以为你们的陛下和那寻常树木一般,随随便便的长在可以轻易出入的山林里,到了秋天就会掉一堆的叶子让我捡拾到吧?”内侍还是不信,“陛下怎会将他的落叶交给一个凡人?莫非……”他瞪大了眼睛豁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跪倒,“小妖叩见云月灯大人。”“你起来吧。”阿箬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让,不愿接受如此大礼,这妖怪敬得是云月灯,她不是云月灯,受不起这样的礼。这妖怪变脸速度之快也着实让她惊异了一把。然而妖精站起来的那一眼让她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再度悬起,阿箬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这妖精摆出毕恭毕敬的神态,但眼中分明满是算计。“陛下数千年来一直在寻觅大人的踪迹,这一世大人与陛下再度团聚,真是可喜可贺。”许是在人间待久了,这伪装成老宦官的妖怪神态举止也像极了宫中的内臣,嘴边的笑意谄媚的恰到好处,微躬的身形透着小心翼翼,就好像阿箬是什么可以操控他生死的大人物,“陛下曾说,若是找到了大人您,势必要将您迎入翚羽城做妖后。臣方才对殿下无礼,真是臣有眼无珠。还望殿下莫要怪罪。敢问陛下现在何处,臣多日不见陛下,心中甚是牵挂——”“所以你来到人世,是为了寻找你家陛下?”阿箬讥讽:“为了找陛下还将自己装扮成了这副模样,还真是不容易呵。”那化身成了内侍样子的妖精讪讪低笑,却就是不舍得将自己的本相展露在阿箬面前,“陛下走后,翚羽城便起了乱子。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到人界来避祸。”“翚羽城起了什么乱子?”阿箬问。见这妖精面露迟疑之色,又道:“你方才还说要奉我为妖后,怎么如今我向你问话,你倒是支支吾吾的。行,我知道你们妖看不起我这个凡人,改日我自己去找风九烟说说这事。”“不敢不敢。”那妖精半真半假的慌忙回答:“只是怕翚羽城中腌臜事脏了殿下的耳朵。说起来也无非就是狐族和鸟族之间起了纷争,打斗的时候又卷入了狼族、鱼族,翚羽城如今乌烟瘴气,我这种小妖不敢久留,只好逃来人间。”“你到人间是为了避祸,还是为了觅食?我记得你们陛下七千年前似乎曾许诺过,妖族永不犯人界吧。”“自然是为了避祸。”那内侍连忙回答。“为何又是宦官模样?”“我——”那妖精语塞,他虽然是妖,却也知道在人间宦官身份低贱,“我族中有远亲曾受皇族之恩,所以我化作内侍,来为皇族卖命,以求偿还恩情嘛。我们妖向来重恩义,若是欠下恩情,以身相许的都有不少,更何况是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呢?”“但愿你没有撒谎,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其实这个妖精说的是真是假阿箬一点也不清楚,她既不知道翚羽城的真实情况,也不清楚妖族是不是真的重恩义,不过既然她要装作和风九烟交情很好的样子,那就不能一味的追问不放,“我此番进京乃是风九烟的安排。”她知道这妖精想要问什么,抢先一步编造了理由,“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具体是要做什么,你没资格知道。你只要清楚,我可以随时联络到他就够了。要是我没能成功进京,耽误了他的计划,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是、是。”这妖精战战兢兢伏地,同时将方才从阿箬手中夺来的翠叶双手奉上,“臣必当尽心竭力护卫殿下入京。”“船上仅你一只妖么?”“是,只有我而已。”阿箬冷冷的打量着这妖精的神情举止,并没有马上去接他手中的翠叶。最后还是望春汐过去拿起了这片薄薄的绿叶,确认过叶子上没有附着什么恶咒之后才交给阿箬。不过即便这妖精表现得足够乖巧,阿箬也不敢信任他。风九烟倒是曾向她保证过,只要拿着他的一片叶子就能号令群妖,但阿箬对此表示怀疑。凡人有句话叫做皇权不下县,意思君王的命令推行到地方便无人理会。反正山高皇帝远,斗升小民做了什么天子也管不着。风九烟尚且不一定能够指挥得动天底下的每一只妖精,更何况是她?这些妖看见她拿出这信物后大可以把她直接杀了然后谎称从未见过她。反正她决计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怀揣着疑虑,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久之后,一场诡异的风暴袭来,阴云堆积在了船只上方,狂风大雨几乎将这艘小船掀翻。眼下并不是多雨的时节,阿箬猜这场雨应当是针对她的。果然如她所料,暴雨交织成了雨幕,河水中窜出了一只银色的怪物,不少人以为自己是眼花错看了闪电,而阿箬却瞧见那分明是一条长蛇。楼船在风浪推得倾泻,阿箬一时间没能站稳,朝着舷窗方向摔去。而就在这时,长蛇对着她扑了过来。今日早晨那枚被内侍夺走又交还给她的翠叶却在这时忽然裂开。风九烟的叶子是不会如此脆弱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妖精在交还她翠叶的时候悄悄动了手脚,用普通的树叶交换了风九烟的叶子。妖族善于幻术,这点风九烟曾经告诉过她。电光火石间,长蛇扑至。阿箬一手抓住望春汐稳住平衡,另一只手掏出了怀里的另一片翠叶,拍在了长蛇的脑门。霎时间风雨平息,这条长蛇在僵硬片刻之后抽搐着坠入了湍急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