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作者:咸鱼person      更新:2023-05-15 03:56      字数:3746
  你个堂堂北院沈家的郎君,说什么没饭吃,没屋住。众人暗自翻了翻白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吐槽。而谢云曦则面无表情的看向沈乐,两人视线相会,沈乐却慈爱一笑,瞧着还颇为儒雅,正经。——完了,好像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谢云曦心里一咯噔,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既视感。第79章日头西移, 红霞映山红。谢家的车马浩浩前行,因距离琅琊近了, 今早从别院出发时, 谢云曦终于可以摆脱马车的折磨,换乘了牛车。牛车慢慢,却平缓。谢云曦舒展着手臂, 看着前头的老牛“嘚嘚”的踏着蹄子, 心情亦是愉悦。比起牛车,没有减震器的马车, 绝对是出门远行的噩梦。然而, 减震器这东西, 还真不是想就能做出来的, 至少以当前的铜铁技术, 纵然已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 可这东西,短时间内还是没有办法做出来。但付出总会有回报,谢云曦相信, 在未来的某一天, 他一定能给自己的马车按上减震器。不过, 纵然未来可期, 但当下这马车还是敬谢不敏。特别是在经历这一次远行的折腾后, 他发誓, 在车马减震的没有突破前, 他绝对不会再出远门。好好的琅琊桃花居它不香嘛,何苦要到外头吃这些个苦头呢?此时,牛车上, 四周的纱幔被撩起固定在四角, 清风徐来,纱幔微荡。从车内往外看去,两侧的景色越发熟悉,心中的思念也越发浓烈。归心似箭,但牛车缓缓,耐住性子,谢云曦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想出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法子来。其法曰:吃零嘴!这厢忙着掏零嘴,那厢同车,且并排而坐的沈乐却有着另一番心情。车前,阿牛拉着缰绳,轻挥着鞭子,驱使老牛向着琅琊走去。沈乐看着前头景色,即熟悉又陌生,不觉间,心中竟生出些许忐忑。都说游子归乡,近乡情怯,他出生于天启北院的沈家,但从束发到而立,琅琊却承载了他太多的酸甜苦辣。牛车前行,越过边界石碑,沈乐侧目看了一眼,那石碑岁月斑驳,饱受风雨。而石碑正中,刀锋凿刻“琅琊郡”这三个大字。字还是那个字,碑也还是那块碑,那碑上右上角的缺口,还是当年他和谢朗几人胡闹砸出来的。往事历历,再见却是五味杂陈。心中感慨着,石碑却渐渐落于身后。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城门,千言万语,亦不过一声叹息:“哎,看来我确实是老咯!”四十而立正盛年,奈何人事沧桑,心已老。一阵莫名的感伤袭来,沈乐张了张嘴,想唤阿牛停车倒头,只是话到嘴边,车上却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脆响。清风拂面,带着秋意,果香沁人。沈乐莫名侧目,入目竟是谢云曦抱着油纸,啃食干果片的模样。少年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果干,那果干一片一片的,切的极薄,又哄晒的极脆。一口咬下,咔嚓脆响,而少年一口连着一口,如松鼠啃食般,边啃边还哼哼着莫名的曲调。那曲调怪异,但听着却极为欢快。见此情景,沈乐的嘴无法抑制的抽搐了几下。同车对坐,他这头正是满目愁容,怀古伤秋,谢云曦那头却是悠然恰食,快乐无边。虽说人于人之间的情感,本质上是无法共通的,但对比如此惨烈,这让他情何以堪。本还想着谢云曦能发现他的忧伤,回头还能安慰他一番,结果安慰的人没等到,等到的却只有一个吃独食吃得格外乐呵,且没心没肺,没眼力见的少年郎。这会儿,沈乐面无表情的盯着啃食、哼歌的少年,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近乡情怯之感蓦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一万匹草泥马在心海中奔腾咆哮。而被盯了好一会,谢云曦才迟钝察觉到身侧的目光。本能的转过头看去,却正上沈乐的目光,这目光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无奈,几分谴责,几分生无可恋——瞧着还挺复杂。谢云曦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半响,才焕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随即,便看到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衣襟里好生一阵翻腾,也不知到底在找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竟出现在他的手上。那荷包里装着的其实是一包鸡蛋饼干,这两日谢云曦沉迷熏烤,烤鱼烤肉烤鸡鸭之余,他也顺便烤了些方便携带的小饼干。谢家各处别院的厨房目前都装有一小土窑,时下,土窑多用来烧制器皿,但被谢云曦稍稍改造后,它亦成了简化版的烤炉。这烤炉用来烤些简单的食材并不难,只是炉中温度不好控制,好在谢云曦做的多了,翻车几率自然也减少了不少。这会儿,谢云曦从荷包里掏出油纸包裹好的饼干,笑容灿烂地说道:“沈叔啊,咱俩谁跟谁,您要想吃零嘴,直接说便是。”说话间,伸出一手,递上油包,“诺,这可是我最后一包小饼干了,都给您。”沈乐一听,呆了一呆,他木木地看着谢云曦,似又怀疑现实似的,低头瞧了瞧他手上的油包。沉默半响,沈乐终于反应过来,只是心情并没好上多少。面上维持着情绪,心里却暗骂着:艾玛,这臭小子,竟然以为我贪他那几口零嘴。事关自己名誉,沈乐当即拍腿,义正言辞,“本君像是贪吃,重口腹之欲的人吗?”谢云曦默默撇嘴,心下则腹诽:哪哪都像啊!不过,作为一个尊老爱幼的好少年,嘴上却善意道:“是是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这般违心,且敷衍的话语,好像不上心的长辈在哪哄骗熊孩子一般,听得那是相当气人。沈乐狠狠翻了一白眼。可一旁的少年不知是心太大,还是眼神真不好,竟自顾自地晃着手上的油包,睁眼说起了瞎话。“这饼干您拿着垫垫肚子,哎,都是厨房不好,午膳怎么只准备了那么丁点,害沈叔您现在饿了肚子。”谢云曦自认自己善解人意,明明就想吃东西,却嘴硬着非要说不爱吃。这口嫌体正直的人他见得多了,应对起来自然格外熟练。想都不用想,当即便开始甩锅厨房,“您瞧,这才刚到寅时,不过两三时辰,我竟饿的,唉,只能啃这些干巴巴的水果片。”哎,太可怜了。干巴巴的水果片?——少年,在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放下那些个“干巴巴的果片”,不要啃得如此欢脱。沈乐闭眼,深吸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着,手上动作却十分诚实。这不,一眨眼功夫,谢云曦手上的油包便出现在了沈乐手中。“咳咳”两声,“罢了罢了,你家厨房已做的很不错了,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没吃过远行的苦,唉,也就谢家财大气粗,哪哪都有驿站别院的,出门在外,能吃这般好的,也就你们喽。”说起远行之苦,沈乐这十年可深有感触,他虽是世家子弟,也不差钱财名利,可他竟已隐居避世自然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多年来,四海为家,各处短居。行路艰难倒是其次,只吃喝这问题却让他十分头疼。自离家远走,他身边也就剩下一阿牛。作为侍从,阿年确实能干,但作为厨子,十年如一日,他做的膳食能吃,能吃饱,除此之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至于,色香味俱全?唉,食物能吃就不错了,还色香味,想啥呢!要说沈乐,前半生也是养尊处优,自隐世后,原也是读书写字,附庸风雅,只是——唉,实在是食物太折磨人,不然他当年也不会突发奇想的去学什么厨艺。至于到外头吃,这年头,但凡好些的食谱配方都被世家贵族珍藏着,一些大的酒馆倒有几道特色佳肴,但味道其实也就比寻常的好些,吃多了却也腻歪,且这大酒馆一般多位于闹市,平日文人墨客往来,碰上熟人的几率那也是相当之大。沈乐自认为,作为一个隐士,一个有b格,有情调,有原则的竹林隐士,自然是要远离闹市,悠然于山间竹林,随便淡看风云,抛却口腹之欲。于是乎,他就这般口内无味的度过了漫长的十年岁月。慢慢人生路,一年复一年,日子艰辛,他亦坦然潇洒,但唯有这年复年,日复日的吃食,实在过于煎熬。也许正因这般,前日他才会被一顿烤鱼给拐出了无名村,无名山。当然,面上,沈乐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因口腹之欲才回的琅琊。常言道,小隐隐于野 ,中隐隐于市 ,大隐隐于朝——这大隐于朝倒也不必,但从小隐升华至中隐,自然是极好的自我提升。瞧瞧这说辞,高端大气上档次,且极富说服力,别人信不信沈乐不知,反正他自个是确信不疑的。从这便可看出,论厚颜无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谢云曦和沈乐这一老一少,倒也各有千秋,五十步同百步。红霞渐深,城门将至。车马之中,牛车之上,先一阵“咔嚓咔嚓“,后一阵“卡兹卡兹”,两道啃食之声,此起彼伏,芬芳四溢。沈乐放松了姿态,一脸悠然地咬着咸香的鸡蛋饼干,心情不觉明媚起来,像那天边的夕阳余晖缓缓落在心上,温暖刚好,不安皆散。而此刻,谢文清正驱着白马靠近牛车。沈乐刚刚的愁绪十分明显,谢文清自然有所察觉,只是隔着辈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想了好半响,这才想出一法来。不想,待他一靠近便瞧见牛车上的那一老一少正默契抱着食包,一个热衷果干,一个贪吃饼干,偶尔互相交换,神态亦是悠然愉悦。谢文清手上动作一顿,马一停,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看来再多近乡情怯,也受不住谢三郎的美食诱惑。只是——“唉,总觉得把这两人放在一起会是个天大祸害。”谢文清叹息着,晃了下缰绳,身下白马抬蹄,渐又离了牛车,眼不见为净,他还有好好走他自己的路吧。队前,谢年华见他回来,当即挑眉,“大哥,我就说有三郎在,你就别瞎操心了,就他那德性,估计又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把人给忽悠了吧。”“唉——”谢文清叹息着摇头,“可不是嘛,这会儿两人都吃上了,感情还挺好,也不知以后他俩会怎么招呢。”“嗨,还能咱样。”谢年华耸了耸肩,笃定着说道:“麻烦加祸害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