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去体会来自心口的疼痛，只是直直的看着薛小小，薛小小的眼里没有太多情绪，看到自己倒下后没有后悔没有惋惜亦没有欣喜，似乎只有疲累。

  原来她已经累了吗，可是为什么，如此不留情面呢。

  傅承瑾身后的影卫忙把傅承瑾围了起来，又起势欲做一番争斗。薛小小身后的众暗卫也是越来越多，毫不畏惧对方武功高强的影卫，无畏地摆出架势对峙着。

  马车里的孟琳远远看到傅承瑾倒在地上，惊呼一声跑下了马车，不顾形象地跑到傅承瑾身旁一把抱起了他：

  “陛下！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你？”

  傅承瑾摇头，看到傅承瑾心口不停涌出的鲜血，孟琳连忙捂住，朝眼前的影卫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都抓起来！”

  傅承瑾闻言忙抬起手向影卫挥手，示意不要动手，影卫们见势也只能无奈地退后几步，看着傅承瑾从孟琳的怀里起身。

  孟琳不解地看着傅承瑾，刚想开口问，就见傅承瑾又难受地皱着眉，她只得不再计较，抱着他急切的问：

  “陛下，别动了，我带您回去，马上就会好了。”

  喉间的鲜血不停地涌上来，呛得傅承瑾说不出话，他没有去看孟琳，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没有什么动作的薛小小，他一遍又一遍地张嘴无声的说“为什么”，薛小小似乎也看到了傅承瑾不甘的口型，上前一步轻声道：

  “傅承瑾，你明知道要解冰蚁毒只能杀掉本体，阿衍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是你逼我的！”

  傅承瑾探究地看着她，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卫国卧虎藏龙，竟是有人知道如何解冰蚁毒，难怪薛小小能如此对自己下的了手，原来卫衍快不行了。

  为了卫衍，可不就应该杀了自己吗，从来都是卫衍比自己更重要，一切都是自己赌输了罢了，从一开始便错了，他自嘲地轻笑，忽的不经意间扯到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孟琳顺着傅承瑾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薛小小，看着那张第一眼就觉得熟悉的脸，此刻才算终于明白了，从王孟拿着画卷找到相貌平平的自己的那一刻，她就该明白，她一开始就是别人的替代品。

  可这个时候，她却说不出一丝的后悔，眼前的男人虽然不爱自己，但却藏得很好，对自己百般照顾，她甚至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出这份爱是给别人的。

  可他却是爱着眼前这个女子的，连这生命都快进入最后一刻了，都要护着她，那她又能怎样呢，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了。

  她微叹一口气，看着眼前呼吸逐渐微弱的夫婿，闭眼落下了一滴泪水，片刻后挥手让影卫都退下，在几个影卫的帮助下抱起了他，往马车走去。

  看着孟琳带走了傅承瑾和身边的影卫，薛小小一把放下了手中的弓，这一箭稳稳刺进心脏，傅承瑾已然没了生还的可能，即便走了也只是等死。

  想到这里，薛小小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忽然有跌倒之势，书玉连忙扶住她，薛小小倚靠在书玉身上，失神喃喃道：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忽然就听不见周遭的声音，眼睛里只有眼前那个人留下的鲜红血迹，忽的听到书玉和周围人的惊呼，就连孟琳影卫众人也听到声响转身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感受到下腹一阵剧烈的疼痛，薛小小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薛小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皮沉沉的，脑袋沉沉的，就连盖着的被子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又是这样沉睡后的醒来，只不过这次没了那许多梦境，只觉得一切空荡荡的，但又不乏生机。

  看到熟悉的屋子，和依旧华丽无比的内饰，薛小小心想，这是阿衍的寝殿吧，自己看来已经回到了皇宫。

  可能是自己醒来的气息扰乱了安静的空气，身上沉沉的被子突然变得一轻，竟然是有人一直趴在自己的身上吗，薛小小讶异地往床边看去，突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卫衍正红着眼睛一身狼狈地呆坐在床边，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填满了欣喜。

  薛小小甚至都能看到阿衍的眼眶慢慢的变红和湿润，可这根本掩盖不了眼底的疲惫和未干的泪痕，薛小小突然觉得心中一滞，他一定守了自己很久吧，她一把抓住欲起身喊太医的卫衍，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进过食了，被这么一抱，卫衍竟然有些站不稳，不过，自己的娘子投来的拥抱，又怎么能接不住呢。他稳稳接住了薛小小的拥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放松的嗅着薛小小身上久违的味道。

  “阿衍！”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没想到这一声阿衍竟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但是却喊到了卫衍的心里，凝固在卫衍脸上很久的愁容突然漾出了明亮，他展开眉头，轻拂着薛小小的后背。

  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怀里这个温暖的小猫，她终于不再有所顾忌，终于可以回到从前那副自由的样子，这么想着，卫衍不经意间又紧了紧这个久违的拥抱。

  薛小小也是感触良多，脑子里突然划过傅承瑾中箭倒地的模样，薛小小突然又觉得心口一滞，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她从没有想过要除掉傅承瑾，可这般杀了他，她并不后悔。

  傅承瑾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最后自食恶果，也怪不得别人的。

  她看向此刻眼里全是自己的卫衍，垂下眼眸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十指相扣，她抬头看着阿衍，两人默契地一笑，薛小小顺势靠在了卫衍的怀里，忽然想起了卫衍身上的毒，连忙起身问道：

  “阿衍，你还好吗？你的毒可解了？”

  卫衍轻笑着把薛小小重新按回了怀里，拍着肩膀道：

  “我不是好好地待在这儿了吗？傅承瑾一死，我的毒便解了，加之茴香有许多补药，你还没回到皇宫，我就已经醒了，现下也已经恢复如常了。”

  薛小小闻言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毒解了就好了，薛小小想着想着，又觉得疲乏，疲累地依靠在卫衍身上，慢慢闭上了眼，呜咽道：

  “阿衍，我怎的这般累，”

  卫衍低头看了看薛小小努着嘴入睡的模样，心疼又无奈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

  “孩子没了，必然会伤及母体的。薛小小，你为何要擅作主张，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养他的。”

  薛小小呜咽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既然是要做了断，那便永远都不要再有牵连了，就算是孩子我也不会留的。阿衍，我们以后会有许多许多孩子的。”

  看着怀里不经意间撩拨了自己心意的薛小小，卫衍好笑地应道：

  “会的会的，答应我好好听我的话养着身体。”

  薛小小点点头，在卫衍的肩头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卫衍抬起手珍惜的抚着薛小小的脸，片刻后把她重新抱回了床上，掖好被子后才慢慢走出了寝殿。

  寝殿外，书玉和明音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卫衍走出来以后急切地问道：

  “主子怎么样？”

  卫衍展眉道：

  “无妨，放心吧，小小很好。”

  书玉和明音这才舒了一口气，二人对视一眼后双双跪下开口道：

  “陛下，我们有一事相求。”

  卫衍看着面前的二人疑惑道：

  “怎么了，你们说吧。”

  书玉犹疑片刻后开口道：

  “我们打算云游，带着手下所剩无几的部下。”

  卫衍微怔，小小本就有遣散暗卫的意思，可明音与自己相伴至今，也要离开吗？他看向明音道：

  “你也去？”

  明音垂头，片刻后抬起头看向卫衍道：

  “主子，您忘了，我曾经承诺去闲云寺修习半年，半年后我就回来，我能更有力量保护你们。”

  卫衍闻言点了点头，想到了薛小小和明音刚建立的关系，轻声问道：

  “所以你不想让小小知晓？”

  明音释然点头，卫衍思索了片刻道：

  “那你们路上小心，我会与小小说清楚的。”

  二人随即离开，卫衍看着逐渐空荡荡的皇宫有些感触，转身重新走回了寝殿里。寝殿里王嫫已然到了薛小小身边照顾着，薛小小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垂头深思着。

  卫衍走上前，王嫫看到后行了个礼，轻声道：

  “公主来过了，方才皇太后喊了去便先走了，她让我跟您说一声。”

  卫衍闻言点点头，盯着薛小小手里的东西问道：

  “小小手里是什么？”

  王嫫看了一眼，想了片刻随即回道：

  “这是方才传进来的飞鸽书信，奴也不知道是什么。”

  卫衍微微皱眉，飞鸽传信？会是谁呢。卫衍挥挥手示意王嫫退下，自己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发呆的薛小小问道：

  “小小，你在想什么？”

  薛小小回过神，看到是卫衍，把手里的信件抬起来放在了卫衍的手心说道：

  “是孟琳的信，傅承瑾已经死了，她愿意带着阜国的权力归降我们。”

  “孟琳明知道真相，还是没有在我杀了傅承瑾之后对我下手，反而是主动受降。”

  “她一定是深深爱着傅承瑾吧，傅承瑾一定待她不差，可惜她再也没有枕边人了，留着一国的财富和权力又有什么用呢，这么想来，她倒是个通透的人，果真如说书先生所言，世间最美最甜最苦皆是情。”

  薛小小的声音很平静，让卫衍也忽的冷静了下来，他抬手揽住薛小小，一边缓缓展开信，片刻后抬起头，朝远处发愣着。

  最后的最后，傅承瑾还是倒在了棋盘上。

  卫衍感触颇多，但此刻却已然消散，片刻后他缓缓道：

  “小小，书玉带着剩余的暗卫去云游了，明音被我派出去做任务了，很快就回来。”

  薛小小睁大了眼睛道：

  “怎么大家都走了？”

  卫衍轻笑：

  “不是还有我吗？你还想要谁？”

  薛小小低头微微一笑，是啊，有了阿衍就是全部了。

  卫衍侧头看向薛小小，扬眉道：

  “小小，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未来我们便从零开始吧。”

  薛小小一把抱住卫衍，也是长舒一口气道：

  “嗯，阿衍，你可再也不能逃了。”

  卫衍好笑地回应着她的拥抱，坏笑道：

  “我可是名草有主的人，可不敢逃。”

  卫衍说着缓缓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玉佩，放在眼前，玲珑碧绿的玉佩衬着洒进寝殿的阳光，映出里面清晰的草指环，没了冰蚁毒的玉佩更显的通透了许多。

  薛小小看着流转的玉佩，抬起手指轻轻指着，发愣了片刻，忽的想起了身上的青鸟玉佩，连忙离开卫衍的怀抱，上下摸索了会儿，从袖口就摸出了这个同样玲珑的玉佩，里面的青鸟也栩栩如生着。

  她举起玉佩与卫衍手中的并齐，琉璃通彻的光映衬到脸上，照着二人幸福释然的脸。

  棋还在下，但她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