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作者:容光      更新:2023-05-16 14:34      字数:2488
  没有人救她。台上众人像是对此视若无睹,看不见她的窘迫与难堪,竟然重新唱起歌来。歌还剩下一半,一分多钟的时间。赵又锦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最后缓缓升起的只有一个念头:她被抛弃了。i guess that santa’s bycae he’s never e around她努力想拉住绳索,直起身来,可倒挂的姿势不允许她这样做。along with all this christas cheerit’s hard to be alone他们还在唱着。但她孤身一人。赵又锦眼眶一热,充血的滋味从脸上蔓延到了眼底。台下在哄笑。台上在歌唱。欢快的圣诞音乐里,麋鹿拉着车,圣诞老人挥洒礼物。只有她沦为笑话,在承受所有人不加掩饰的嘲笑与瞩目。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就在她以为这一刻即将定格,她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时,忽然有人出现在面前。裙摆遮住了视线,她看不见什么。但台下的哄笑声消失了,同学们也没再唱了,只有伴奏在孤独地放着。她听见有人大步冲上台,将这老旧的台面踩得砰砰作响。视线里只有一小方天地,在这可怜且有限的范围内,她看见了一双脚。锃亮的手工皮鞋。考究的缝线,细密的针脚。在看见它的那一刻,赵又锦像是重回水底的鱼。上一秒还临近干涸,不论如何声嘶力竭,都似乎没人能听见的求救声,这一秒终于被传达出去。即便她什么也没说,在这几千人齐聚一堂的偌大剧场里,也终有一个人听见了她的呼喊。“赵又锦,跳下来。”她听见他这样说。起初是拼命摇头,一米多高的距离,头朝地……?“你信我吗?”那人又问。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冷静从容,疏离得像是这世界兵荒马乱都与他无关。可这一刻,赵又锦就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显而易见的迫切与急躁。她自己都没辨别出,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信。”“我信。”“那就松开腰上的安全扣,跳下来。”其实不用跳,只要打开腰上的扣,她就会立马头朝地坠落下去。赵又锦闭了闭眼,摸到了腰间冷冰冰的安全扣。下一秒,啪嗒一声,金属弹片松开。她以为自己会坠在垫子上,但她没有。她被人紧紧抱住,小心翼翼着地。裙摆被人哗的一声放了下去,歪歪扭扭的小鹿发箍也被他一把摘掉。她睁开眼,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积蓄多时的泪像断了闸,拼命涌出。“陈,陈亦行……”她哭着叫出他的名字。下一刻,他脱掉大衣,毫不犹豫地罩在她头顶。“我们走。”他拉着她,大步流星穿过走道,消失在日落剧场。推开门的那一刹,抬头是星河万里,身后是鸦雀无声的群众。第48章夜是黑的, 天是青的,路是寂静无声漫向远方的。为了吸引大家来看晚会,学院的干部们组织了大批人马, 在通往落日剧场的林荫道上挂满装饰。红色的是圣诞老人, 褐色的是拉车的驯鹿,白色是飘摇的雪花,绿色是梦里的圣诞树。不时有标志指向剧场的方向:新闻与传播学院圣诞晚会, 诚邀您的参与。夜幕宁静, 倒映在湖畔的那栋建筑里不时传来盛大的音乐, 隐隐夹杂着欢声笑语。大概所有小孩都会憧憬新年,憧憬圣诞, 不分国籍与宗教, 仅仅是迷恋节日的欢乐氛围, 和那些古老动人的传说。赵又锦也曾期盼过像电影里那样的圣诞节。她幻想过无数次, 但没有一次是眼前这样,以喜剧结尾收场。可笑的是, 喜剧是大家的,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喜剧的内核真的是悲剧。而这悲剧是她一个人的。头也不回逃离那个剧场,像是躲避凶猛巨兽,赵又锦步伐匆匆。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欢声笑语、圣诞欢歌, 她才停下脚步,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原来他们已来到图书馆前。它在黑夜中巍然伫立,不动声色, 冷眼旁观世人的喜怒哀乐。在她旁边还有个身影,由始至终与她同行, 却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她知道这人素来惜字如金,不过这段时间相处过后,他的话也逐渐多起来,今天却好像重回过去。赵又锦忽然停下脚步,他察觉到了,也侧过头来。四目相对时,赵又锦已经能很平静地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陈亦行沉默片刻,拒绝了她从肩上拉下准备还他的大衣。“穿着吧。”他重新给她披上,丝毫不提刚才发生的事。“那我就不客气了。”“嗯。”他看她几秒,又问,“不搭顺风车了?”“不搭了。等他们表演结束……”赵又锦吸吸鼻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我还要跟他们汇合。毕竟我的衣服、背包都留在后台了,手机也在那。”她的演技是真的不够好,大概以为只要笑一笑,万事都好。可蒙尘的路灯再昏黄,也足以照亮她泛红的眼眶。陈亦行安静片刻,再次确认:“真要我走?”“你还要问多少次?走吧,快走,求求你赶紧走。”她板起脸来,有点不耐烦,“你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剩下的话,陈亦行没有说出口。一如既往的一根筋。固执。爱逞强。“那我走了。”“快走。”在她的反复催促下,陈亦行转身,朝某条林间小径走去。那条道可以通往停车场,她知道他把车停在哪里。赵又锦慢慢地,慢慢地绕到图书馆的背后,找了条长椅坐下来。这种地方一向受人欢迎,不见光,够隐蔽,黑暗里年轻的火苗一点就燃,摧枯拉朽,大有燎原之势。但这是凛冬,零下好几度。再旺盛的**也经不起折腾,看来爱情也不抗冻。于是黑暗里只剩下赵又锦独自一人坐着,她裹紧了陈亦行的大衣,吸吸鼻子,刚想鼓励自己她一个人也没问题的,反正这么多年也都一个人走过来了。结果一低头,吧嗒,一颗圆滚滚的泪珠砸在地上,像是要凿出个坑来。紧接着就有什么断了线,是那根一路紧绷的神经,或是脆弱的泪腺。赵又锦蹲在长椅上,抱住膝盖,头埋在裙子里,小声呜咽起来。真没出息,哭有什么用。长这么大,尽管性格不够强硬,但她一直清楚在命运面前,眼泪是最无用的申诉手段。母亲因病离世时,因为过于年幼,她尚且不懂得生离死别的真正含义。一张白布盖住了熟悉的面孔,她还能抬起头来问父亲:“妈妈睡着了吗?他们把他盖住,是怕我吵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