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传道受业
作者:李丽质      更新:2022-05-04 06:31      字数:4419
  俗话说得好,生书熟戏,生书熟戏,这戏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它经得起听,经得起戏曲演员的打磨!

  从戏曲的诞生到现在,虽然许多名家大师创作出了很多经典的戏,但是能留存到如今的,却也算不上特别的多了,不过无论是戏迷还是戏曲演员,在或听或演这出戏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乏味,这就是戏曲的魅力所在。

  一千个读者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一千个戏曲演员中,在表演同一种戏曲的时候,同样可以表演出不同的风格。

  杜近芳给他讲的这出戏正是目前完整的保留下来的全本戏《四郎探母》,也正因为如此,全本戏稀少的缘故,基本上旦角的各个流派都表演过这一出戏,只不过和梅、尚两派相比,荀、程相对来说要少一点,毕竟它们之间都有各自的特点。

  杜近芳大师从这一出戏的背景故事开始讲起,随后说到铁镜公主和杨延辉之间的感情,这一点是个关键的地方,毕竟杨延辉的真实身份可是杨家将,却在敌营里娶了公主,待了十五载,并且还生了个小阿哥,这是一个冲突点。

  其实在《坐宫》一折中的盟誓之前,当铁镜公主得知他的身份后,就已经表明了她对待杨延辉的态度,杨四郎打算说出自己是杨家将的时候,铁镜公主立刻压住了他,示意让他小点声,莫要被别人听到,从这里就表现出了铁镜公主的性格,和杨延辉相处了一十五载她,不仅熟知杨延辉的性情,而且两人之间的夫妻感情也特别好。

  而她为什么又要驸马盟誓愿呢?

  这在唱词中就已经说过了,“你哪里休的要巧言改辩,你要拜高堂母是我不阻拦!”,冰雪聪明的铁镜公主在得知杨四郎的真实身份,并且他还打算回宋营探母后,身为一个女人的直觉便告诉她,这小子没把话说全,在家里肯定还有一个妻子,所以她才会怕杨四郎不回来,特意说你要去见你的母亲我自然不会阻拦。

  至于杨四郎究竟听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这就不得而知。

  戏曲界有一部分人非常疑惑,《四郎探母》为什么要有见妻一折,他们认为杨延辉既然已经有铁镜公主了,来宋营见完母亲后,便按约定回去就好了,再增加个妻子,岂不是让身在北国,已经娶了铁镜公主十五载的杨延辉难做嘛,难免会对这个人物的性格设定造成些许影响。。

  但也有的人觉得,《见妻》一折是必不可少的,更加丰富了杨延辉这个人的性格,不论是《见母》还是《见妻》都是这出戏的情绪爆发点,一面是苦等自己十余载的结发妻子,一面是和自己相处十五年,为自己诞下子嗣,甚至不惜冒险盗来令箭让自己回营探母的铁镜公主,所以不论如何选择,都会让杨四郎痛苦万分。

  为杨四郎懒把鲜花戴,为杨四郎懒上这梳妆台的四夫人在杨延辉要走的时候,还无可奈何地对他说:“你要走来将我带。”

  其实不论是杨延辉还是四夫人,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一次见面过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来,她也知道丈夫不可能带她走,这一出戏的背景就决定了,杨延辉注定不能像薛平贵那样,出现和王宝钏、代战公主三人同掌昭阳院的情景。

  现如今戏曲演员在演这一出戏的时候,有的会演《见妻》这一折,而有的却不会,至于其中的缘由,可能是因为流派的不同或者是个人的习惯。

  个别版本的《四郎探母》中,在过关一折,杨延辉辞别铁镜公主的时候,铁镜公主还让他帮忙带个话:“铁镜女泪涟涟,尊一声驸马听我言。此去见了婆婆面,为我带上几句言。我愿婆婆康宁健,我愿太君福寿年。”

  这就是给婆婆问好了。

  虽然两国交战,但是这私人之前的感情却与之无关,丈夫是丈夫,婆婆是婆婆,不然的话,铁镜公主在得知杨延辉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应该把他给拖出去斩了。

  而在杨延辉回营见到母亲后,佘老太君问起来番邦公主贤不贤惠,杨延辉自然还要夸上两句:“铁镜公主真可爱,可谓孝女玉裙钗,夫妻恩爱十五载,为我生下了小婴孩。”

  听到他这么说,佘老太君便明白了,唱:“眼望番邦深深拜,贤德儿媳不能来……”

  倘若是按照这版唱词来考虑的话,明显杨延辉是没有原配妻的,而佘老太君对铁镜公主也非常满意,在这种情况下,再演《见妻》这一折的话肯定不合适了。

  所以别以为大家都演《四郎探母》,便觉得它只是一出普通的京剧,实际上里面还是有许多弯弯绕的,许多青年演员对此并不了解,提到这出戏的时候,率先想到《坐宫》,直接说这段经典,我会唱。

  唱的确是会唱的,但唱得怎么样,那就耐人深思了。

  如果没有丝毫感情,只是单纯的机械般表演完这一段,干干巴巴的,又有何用!

  时间过得很快,沈歌这一次是切身体会到了当初李缨对他说的那种感觉,明明感觉才过了一两个小时,但是一晃眼,却发现太阳已经日暮西山了,天色渐黑,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了四五个小时。

  虽然茶水给师父续了一杯又一杯,但沈歌沉浸其中,一直没从听杜近芳大师的讲解中回过神来,此刻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脸,振奋下精神:“没想到竟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都六点多了,辛苦师父给我讲了一下午戏!”

  “没事没事!”

  杜近芳大师笑呵呵地摆摆手,“你这小子悟性不错,我稍微讲两句你就能听明白,这一下午学了不少东西,回去好好消化消化,可别到时候都就着馒头吃到肚子去了。”

  “哈哈哈!”

  沈歌笑道:“师父,瞧您说的,这哪能啊,您说的每一句话我可都记到心里去了!”

  “那就好。”

  沈歌又问道:“您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做。”

  “不用出去买,家里什么都有,”杜近芳大师笑着说道:“晚上我吃得不多,你看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只喝点汤就够了。”

  “好!”

  沈歌点点头。

  他知道师父的习惯,此刻听到她的话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径直走向厨房做饭去了。

  师父年纪大了,自然对大鱼大肉不怎么感兴趣,而且沈歌同样不是口味重的人,所以他熬了小米粥,又炒了一盘青菜,虽然简单,但对于师徒二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小沈,你吃得这么少嘛。”

  见到沈歌的饭量,杜近芳大师不由得惊讶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多吃一点。”

  “师父,我吃不胖。”

  沈歌苦笑一声,说道:“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再怎么吃都长不胖,我妈经常说我‘馋狗不肥’……”

  “哈哈哈,馋狗不肥,你妈怎么这么说你。”

  听到他这句话后,杜近芳大师被他给逗乐了。

  “我也不知道,”沈歌摇摇头,“我一直吃得不多,在家的时候我妈还天天说我馋,真想不通,这句俗话适用在我身上不行吧。”

  “但对你来说,吃多点总归没什么坏处。”

  杜近芳大师认真地说道。

  民以食为天,看来在长辈的眼里,吃得白白胖胖的,才是一种健康的体现。

  沈歌的姥爷曾经跟他说过五八年大饥荒的那段历史,人们什么东西都吃完了,树皮、草根……真的完完整整地体现出了饿殍遍野这个词语。

  这顿饭师徒二人吃得很愉快,因为杜近芳大师的女儿远嫁到意大利去了,所以平时基本上只有一些老友和弟子、后辈会过来看看,沈歌的到来给这座房子增添了很多活力,而且他经常逗得杜近芳大师哈哈大笑,师徒二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这次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沈歌自然不会只学一下午的时间就走,到晚上的时候,便从师父家离开了,回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来燕京的消息还没有告诉白画薇和苏林他们,不然若是他们知道他来京城了的话,肯定又免不了一番客套邀请他过去住,为了省去这些麻烦,他打算看看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们。

  到酒店后,李缨给他发来了消息。

  “今天云风剧场的人依旧没有来闹事,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可这不是叶云风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呀,我总感觉他们憋着什么坏心眼呢。”

  沈歌回道:“咱们剧场的生意还是很好吧?”

  “嗯!”

  李缨继续发来消息:“今天依旧是满座,这生意倒是奇奇怪怪的很,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感觉突然一下子整个楚州市的戏迷,都跑到咱们剧场来听戏了。”

  “哈哈哈,生意兴隆还不好嘛。”

  李缨:“就是今天好多人都没看到你,他们感觉很可惜。我跟他们说过两天你就回来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过来……”

  沈歌:“应该会的,我过两天就回去了,这几天多跟着师父学一点东西,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嘛。”

  “好,那你加油!”

  两个人在威信上闲聊完,沈歌洗漱一番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照例早早地就起来了,沈歌一直觉得和午饭、晚饭相比,清晨起来吃早餐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燕京的早餐:豆汁、炒肝、焦圈、油条……按照网上那些有名的老燕京网红来说,早上起来来碗黏糊糊的炒肝,转着圈喝一遍,然后再把焦圈给它往里面一蘸,两个字——地道!那真是路易斯的妹妹,够意思!

  沈歌要了碗豆浆,两个粉丝包子,简单地解决了早餐。

  虽然老北京网红总说,工薪消费,好吃不贵,但是他觉得吧,还是有那么点小贵的。

  住的酒店离杜近芳大师的住处不远,由于师父特意跟他说了,不让他带早餐,所以沈歌吃完饭后,走着向师父家而去。

  当他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繁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许感慨,以前梅兰芳大师就是这样,每天从家里出来去剧院演出,在生活上,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但在戏曲界里,在传统文化上面,他是一颗耀眼永不磨灭的星辰。

  沈歌踏在这条路上,能够清楚的看到脚下的土地,一直绵延向前,但是对于未来却看得一片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何种境地。

  如唐钰曾经跟他说过的那样,以前上学期末考试的时候,由于没有认真学习,什么也不会,总是担心自己成绩会不会不及格,但内心深处却知道,到时候会有办法抄到别人的答案的,虽然下一次依然会对此提心吊胆……

  二十几岁之前,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是按照一条差不多规划好的路线走的,只有到大学毕业后,选择的路才多了起来,也就多了很多可变性,本来充满信心的人会迷茫起来。

  不过沈歌十分清楚自己的规划,只是不知道自己最终走下去的结果会如何。

  当他到了杜近芳大师的家里,把自己心中的这个疑惑向师父说出来后,杜近芳大师没有说别的,只是微微一笑,对着他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沈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上午的时间,杜近芳大师依旧是传授着沈歌京剧和梅派的知识,只不过这一次两人没待在家里,而是选择在一处公园。这里空气清新,清爽宜人,微风拂过,令人感觉心情畅快万分,学起东西来,都没有那么枯燥了。

  看起来有沈歌的陪伴,杜近芳大师的心情同样不错,偶尔有路过的老戏迷认出了她,她也微笑着和人打招呼,性情和梅祖极为相像的她,从来都是和善待人。

  讲戏结束后,杜近芳大师忽然对沈歌道:“你有没有参加青京赛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