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更合一
作者:一卷春风绿      更新:2023-05-20 07:10      字数:10051
  孙荷抓着拘魂网罩着的八哥, 手在颤抖。她颤抖一下,八哥就喊一声‘我死得好惨’。“原来鬼叫就是八哥叫!”孙荷气不打一处来。“我以为这次终于不是什么恩恩呀呀的怪叫声, 分明是人在说话,又飘忽不定的,肯定是鬼了!早知道是八哥,我何至于连夜骑马回陈留,去弄什么拘魂网啊,我随便在街口买个鱼网就行了。”“早说了,你不用在这上面花钱。”苏园无奈叹道。想起被孙荷用来买符纸、鸡头等物的那笔公款,本可以买整整两头羊来吃, 苏园就肉疼。孙荷讪讪低头, 随即她想到什么, 又抬头:“那鬼影呢?那些工匠们看到的鬼影,总不至于也是八哥吧?它才这么小一只!”孙荷顺势就将八哥揪起来。八哥不满扑棱翅膀子, “我死得好惨!”“你活着呢,死什么死, 反倒是我,被你骗得好惨!”孙荷生气地对八哥吼一声。白玉堂回来的时候,就见孙荷正跟一只困在渔网里的八哥怄气。多数她骂的时候的, 八哥沉默没回应, 等孙荷终于泄愤准备消停的时候,八哥突然来一句‘我死得好惨’,便又把孙荷的怒气给激起来了。白玉堂将食盒里的春卷递给苏园, 告诉她食盒里的三层分别是豆干猪肉、蟹肉和桂花豆沙馅的炸春卷。听起来这香、鲜、甜三种口味齐全了, 肯定可以大饱口福。春卷的表皮炸得焦黄香脆, 咬下第一口就会先听到‘咔嚓’的脆响, 三种不同口味的春卷各具特色, 豆干猪肉馅的干香味浓、口感饱满,蟹肉馅的细嫩鲜美,桂花豆沙馅的清甜可口。大概是白玉堂在吃上面向来挑剔有品味,所以他买回来的三种口味的炸春卷味道无可挑剔,都很合苏园的心思。“唔——”孙荷本来还气呼呼地跟八哥过不去,等她把苏园送来春卷塞一个进口之后,她惊喜地立刻忘了八哥,专注开心地吃起春卷来。先来两口肉馅的,满足对肉香味儿的享受,然后来一口桂花豆沙馅儿,甜甜的吃起来颇有愉悦感,再接着来一口鲜蟹肉馅的,完全不同于前两种的鲜美细嫩口感……三种不同的口味所带来的味蕾上的冲击享受,让人分外有知足感。太好吃了!孙荷吃完最后一个豆沙馅的春卷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口中仍然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还有些意犹未尽。“吃完咱们就回吧。”苏园道。“欸?那个鬼影不抓了吗?说不定这鸟只是巧合,鬼影才是真鬼。”孙荷吃饱喝足,又有干劲儿了。“我看鬼影是不大可能出现了,你要在这守着,那你就自己呆着吧,我可回去睡了。”苏园打了个哈欠。“那我也回去!”孙荷毫不犹豫道。根据经验总结,信老大的从不吃亏,反而是她坚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时,既伤财又耗神,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当然也不能全然说一点都没捞着。孙荷低头看那只被网罩着的八哥,她捞了个鸟儿。“你去弄个笼子装它。”苏园道。“啊,这还要它啊?”孙荷还想着把这气人的鸟儿拔了毛,烤吃了算了。“这鸟儿不错,可堪大用。”苏园笑看一眼八哥。“再说它可是重要证人,需要候审待命。”八哥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被人议论,转动脑袋,朝苏园方向看了一眼。“行吧,我去弄个笼子。”孙荷就先走了。但等到她走到街市上的时候,孙荷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了,那岂不是就剩苏园和白玉堂俩人了?这二人会不会趁她不在,甜甜蜜蜜去了?孙荷赶紧弄了笼子,就飞快去追二人。她要去偷偷看俊男美女甜蜜蜜。孙荷一路狂奔到西大街,总算在抵达开封府前的最后一条街,遇到了他们。因为知道这二人位都武功高强,感官敏锐。孙荷特意保持了距离,压低脚步声。只见前头的俩背影,一个修长卓绝,一个纤瘦窈窕,略保持距离,并肩而行。暂时还没有什么令人惊喜的举动,真叫人替他们着急。但走着走着,俩人突然止住了脚步,身影高挑的白五爷侧首看向了身影窈窕的老大,老大微微仰头,也看向了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我死得好惨!”八哥一声响亮的喊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正贴在墙角偷偷摸摸兴奋的孙荷:“……”这破鸟什么时候能死,她一定要送它一程!孙荷一时间没胆量勇敢地站出来,怕得恨不得把自己挤压进墙里,让谁都看不见她。那边俩个身影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不再停留了,依旧按照之前的步调往开封府走。没立刻被苏园揪出来着骂的孙荷,忽然觉得好像缺了点啥。她灵机一动,装成就是刚追上他们俩的样子现身。“老大,白五爷,总算叫我赶上你们了!”孙荷拎着鸟笼笑嘻嘻地朝二人的背影奔过去。就在她快要靠近他们的那一刻,俩人突然同时回头,白面獠牙,狰狞恐怖——孙荷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死得好惨!”笼子里的八哥也跟着颠簸了一下,不满地叫一声。苏园和白玉堂都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她举着手里的火折子,蹲在孙荷跟前,火光刚好从下往上照亮她的脸。纵然她五官端正耐看,这种照法还是有几分恐怖瘆人。孙荷缓过劲儿来,深吸一口气,“你们可吓死我了!”“不用道谢了,不客气。”苏园伸手将孙荷拉起来。“道谢?为何要道谢?我差点被你们俩给吓没了!”孙荷委委屈屈地抱怨道。“你不是想见鬼么,我们这是满足了你的愿望。瞧你这出息,一张面具便把你吓成这副模样了。”苏园道。“那不一样,我想见鬼的时候都做好了准备。刚才我来追老大和白五爷时,完全没料到你俩会变突然这副模样,自然会被吓到。”孙荷拍着自己的胸口,直叹自己受惊过度了,要苏园负责,给她做一碗羊杂汤喝才能压惊。“不做,你这是活该。”苏园笑道。孙荷不解:“我怎么就活该了?”“偷窥。”白玉堂冷声吐出两个字。孙荷立刻闭嘴了,老老实实抱着鸟篓子,然后指了指开封府所在的方向,表示自己困了,就先回去了。话毕,都不等苏园和白玉堂回答,她就一溜烟地跑了,半刻不敢停留。“所以这夜里用面具吓人是可行的,更不要说铸钱东所本就有闹鬼的传闻,若再有人戴这面具出现在夜里,必然会更容易吓到别人。”苏园摆弄手里的面具,总结了一下他们刚才尝试后的结果。“所以这传闻白面獠牙的鬼影,实则很可能是人为?”包拯接过白玉堂递来的面具,端详了片刻后,称赞二人调查细致周全。俩人本来只是领了去盘问辞工工匠们的活儿罢了,却不仅破解了铸钱东所鬼叫之谜,也对鬼影的存在做出了很有说服力地推测。“若辞工的那些工匠都未参与藏金,一万两黄金便有九成以上可能还在钱监内。”公孙策对包拯道。包拯沉思了片刻,“等等看另外两队的调查结果如何。”王朝等人在将王家真的掘地三尺后,来禀告包拯,王水生家确实一块金子都没藏。且经过几番恫吓拷问之后,基本可以断定,其父母妻儿对此事 也都不知情。展昭那边紧接着也有了消息。他对案发当晚在酉时三刻至亥时之间,留在铸钱西所的工匠和官吏们都进行了调查。展昭先递上一份名单:“这些是当晚干活的工匠们的名单,多半数都可以互相证明,他们王水生被害的时间段内没有离开。余下的部分通过调查,只查有一名叫曲安的工匠可能懂以针刺穴,其父亲曾是村里的大夫,但医术不高,会一些简单的土方给人治病。但是通晓风府穴,以针刺穴位这一点,应该能做到。”接着,展昭又递上第二份名单。“这些是当晚当值的官吏们的名单,有两名主簿,三名管事,只查到一名叫常林的管事会医术。其岳父是大夫,在东京城内有药铺,其妻是女医,专给妇人看病,他跟妻子、岳父学会了针灸之术,通晓穴位。”“曲安我记得,我曾问过他口供,他与死者王水生的关系比较好,就是他告诉我王水生生前精神很不错,想要辞工搬家。”苏园道。“王水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身边人突然被刺颈,推进了炉内。但凡他有防备,作出反抗,凶手都不可能一针刺准,且会闹出动静来让外头人察觉。”王朝觉得这亲近信任之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立刻表示这曲安的嫌疑最大。“但混铜入金这种大事,若没个管事主张,仅凭两名工匠,岂会这么大胆?还有贪下来的一万两黄金,该如何藏匿?我觉得至少要有三五个人帮衬才行。”展昭道出自己的想法。王朝点点头,觉得展昭说的也挺有道理,“其实还落了一个人没查,钱监主事金德才,他那晚也在。”苏园补充道。展昭愣了下,“可他们给我的名单里,却并没有金德才的名字。”苏园解释道:“我亲耳听到工匠们在等录口供的时候议论过,金德才因为铸钱东所晚上不能上工,在那晚当众跟他们讲过话,催促他们要加紧赶工。大概是因为他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的缘故,加之她是钱监最大的掌事官员,提供当值名单的人便忘记了把他算进去。”当时负责录口供的王朝,听苏园这么一提之后,才恍然想起来,“我好像也听到了,是有这么回事。”“那就再加上金德才。”包拯吩咐道,“先审曲安,不管曲安参案与否,只要将他的情况确定了,再查余下的五名官吏以及金德才的情况便容易了。”王朝从包大人那里出来后,还是有点疑惑不解地挠头,他没明白包大人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叫‘不管曲安参案与否,只要将他的情况确定了,余下的官吏便好查’了?”王朝请展昭为他解惑。展昭反过来问王朝:“你没听明白?那你刚才一直点头?”王朝愣了愣,“我这不是……不想让自己在包大人跟前看起来太笨么!”“我也不知道。”展昭还想王朝居然听懂了,他没懂,等出来问他就是,便不必耽误包大人的时间。王朝:“……”马汉、张龙和赵虎忙使眼色给王朝,让他去问苏园和白玉堂,这俩人中总该有一个人听明白了。白玉堂听了他们的疑问后没说话,只是看向苏园。于是便有王朝等四人,再加上白玉堂和展昭一起围着苏园看,等候答案的盛景。“很简单啊,这有什么听不懂的。罪定了,是一种查法;罪没定,是另一种查法。”“小祖宗,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王朝抱怨道。“但事实情况就是我说的这样。”苏园无辜地耸肩。王朝等人唏嘘两声,直叹苏园肯定也是不懂,却还装懂地糊弄大家。“小丫头学会调皮了!”“这是跟咱们不见外了,挺好的。”“别难为她了,连展爷都没听明白。”……白玉堂听他们议论,面露冷意,他转眸看向苏园。见苏园正从布兜里掏出一小把五香榛仁出来,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分了半把给白玉堂。白玉堂看着手心里被剥得干净的乳白色榛仁,忍不住温柔了目光。“你不和他们解释?”“解释什么,我自己都解释不清。但这句话肯定有用,且等案子查完的时候,他们必然越回味这话越觉得有道理。”现在因为证据不足,所有推测都建立在假设之上,那势必就要周全考虑很多种可能,若把这些假设、推测和可能都阐述出来,不仅会很费口舌,反而很容易把人给绕晕了。倒不如等案子查得水落石出的时候,让他们恍然大悟,到那时,说不定还会感慨她曾经说的那句话精辟。“我这招是跟道士学得,讲似是而非的话,最容易被人在事后肯定,且等着瞧。”苏园小声跟白玉堂书说道。白玉堂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发现苏园总是比他想象中的更狡猾精明。好像每次对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觉得这案子要是金德才监守自盗,便厉害了,说出去肯定让大家觉得咋舌。” 赵虎叹道。王朝:“目前看这几个人都有嫌疑,你不该只抓着一个人说。”“我倒是觉得,若是他们所有人都有份儿参与,不然那么重的金子怎么运出去?这才叫真咋舌。”马汉跟着搅和一句道。“有道理,若这些人都有参与,这案子必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张龙忙跟着附和。“本该有多少嫌犯是按怎么轰动来算的?要按证据说话,都查案去!”公孙策踱步出来,听见王朝他们的闲聊,打发他们赶紧去干活。若聊这等闲话被包大人听见,少不得对他们一顿训斥了。“早点把证据查出来,令案子水落石出了,大家就可以早点摆宴庆祝了。”王朝等人一听这话,便想念起苏园做的那些绝世美味,立刻都来劲儿了,马上分派清楚任务,各自干活去。曲安的审问,由展昭来负责,苏园、白玉堂从旁协助。他们三人主要的任务,就来辨别曲安是否有撒谎之嫌。“小人确实知晓风府穴在哪儿,因为小人的父亲是个大夫,小人自小跟在父亲身边,瞧着多了听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但小人从小闻到药味儿就觉得头疼,并没跟父亲学过医术,更不曾学过针灸,给任何人施针过。小人的大哥倒是跟小人父亲学过这些,如今就留在村里,和父亲一样给人看病。小人早在十年前,也就是小人十三岁的时候,便跟二伯出村,来东京来闯荡了,碰巧遇到户部招工,小人就来做了学徒,慢慢学成手,做了铸钱的工匠。从那时候到现在,过去十年了,小人这双手除了铸钱,干点家里的粗活,从没碰过针,别说小人家里根本就没有银针,便是绣花针小人也从没碰过。”曲安随即表示,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和任何条件发誓。因为他真的没做过这事,问心无愧,倒不怕会有老天爷报复他。展昭嗤笑:“发誓这种事就免了吧,以前我也见过别的嫌犯像你这般作誓,当时真险些被他的‘诚挚‘之言给骗了,谁知才过了两日,他行凶杀人证据便确凿了。”曲安听到这话,便不如何是好了,磕头跟展昭道:“可小人真的是冤枉啊!这些年小人在钱监就只是安安分分做铸钱的活计,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别说金子了,连一文铜钱小人都不敢沾,这钱拿了可是会要人命的!”展昭审完后,问苏园和白玉堂觉得如何,“这曲安是否在说谎?”“我看不像。”苏园回答完,便同展昭一起看向白玉堂,等他的判断。在判断是否说谎这方面,白玉堂其实很有一手。江湖上有不少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干完坏事就不认,只要你没证据他就能嘴硬耍赖皮,至死都不愿跟人服软。但这些人落到白玉堂手里,不出一天就被拷问得一清二楚,乖乖认罪了。所以在判断人是否说谎的问题上,白玉堂很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白玉堂点了头,赞同苏园的判断,但出于谨慎,他给出了一个提议:“若他真会医术,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肯定藏不住。十三岁,正是少而不知隐藏的年纪,派人去他老家查问一下即可。”展昭应承,便依照白玉堂的建议去办。“那咱们是不是就按照曲安无辜的情况,来进行接下来的调查了?”公孙策在得知他们三人的判断之后,便核查了一遍曲安的情况,也觉他撒谎的可能性不高,便去求问包拯的意见。包拯在听到这个结果之后,面色沉重起来。“你们觉得当下这桩案子,最紧要之处为何?”包拯询问苏园、白玉堂和展昭三人。三人互相看了看,统一了答案。展昭便告诉包拯,这紧要之处便是那一万两尚不知在何处的黄金。“是啊,是这一万两黄金。”包拯叹道,“我们如今查这个人,查那个人,查来查去,除了确定死者王水生跟金案有关系之外,再无其它拿到手的确凿证据,尤其是这桩案子最关键的一万两黄金。黄金不在,无法与贪赃之人联系一起,如何定罪?”展昭表示懂了,“那我们如今的主要任务,便是先找黄金?”“要看五名官吏和金德才的调查结果如何,若还是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他们这六人中有人与案子有关,那这黄金还是不要找出来比较好。”苏园道。公孙策愣了下,问苏园:“莫非你已经猜到了黄金所在?”“千斤黄金并不好运出去,闹鬼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是不是在那查证一下就知。”苏园道。包拯和公孙策随即恍然大悟。“若真如此的话,那现在要紧的不是找黄金,而是等谁来拿黄金。否则只寻到金子,因打草惊蛇而关联不到幕后真凶,给其逃匿的机会,便太遗憾了。”包拯叹道。白玉堂全程在旁沉默着,未有疑惑之态。展昭在观察过众人之后,试探问:“莫不是诸位都猜到了黄金所在?只有我一个人没悟到?”展昭自认不笨,但在这群人之中他感受到了才智方面的碾压。……两日后,开封府将金德才等六名官吏的情况摸查清楚了,他们除了确认那名叫常林的管事会针灸之外,未从其余五人身上找到其它跟‘以针刺穴’相关之处。不过这常林会针灸的事儿,其实也并没有藏着掖着,他在钱监当值的时候,曾给不少官吏调理过肩颈酸疼,大家都很受用。在难受的时候他们就会找常林扎几针,常林从不会拒绝。常林还是个爱说话的人,什么都能闲聊,特别是提到自己后学这门针灸手艺,更是侃侃而谈。开封府在对这六名官吏按例询问之后,没有打草惊蛇,就放他们回钱监如常做事。半月后,包拯因为调查钱监丟金一案毫无进展,被皇帝当朝训斥。杜衍见状,为包拯说情:“此案若非包拯上报,请求陛下允准彻查钱监账目,只怕大家至今都尚未知晓钱监有人贪墨了国库一万两金。此人既然敢在钱监内明目张胆地如此贪钱,必是想了万全之策,开封府暂且没有查明原因,倒也情有可原。”“没有万全之策的犯罪,只有查不明案情真相的酒囊饭袋。”庞太师讥讽一句,并不认可杜衍的说法。“开封府本就掌京畿治安狱讼,发觉户部案子的异常,是他们那些查案者的本分。但这么大的案子,兴师动众彻查这么久,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一万两黄金至今一两金子的下落都没有,实在有些无能了。这怎么说情有可原?难不成有边关将士发现边境有人作乱,因及时察觉上报了,便可抵过其后来抗敌不力的重大过错?”庞太师这一番话下来,满朝文武绝大多数都附和点头,认为开封府办案不力,理当斥责。“任何案子的调查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何况开封府这次立功在先,宽容些时日不为过。若论追责,当先追责户部,钱监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皆因官员们轻忽怠慢所致,理该全部严惩。”杜衍在有意帮开封府开脱,转移大家视线。庞太师特意看了眼杜衍,倒没想到平常在朝堂上一向狡猾和稀泥的人,今日倒是站队明显,选择偏帮了开封府。庞太师十分不满,正欲反驳杜衍,跟他唇枪舌剑一番。包拯在这时候下跪赔罪,承认开封府在这案子的调查上毫无进展。“所有可疑的人或地点,都经过了非常细致地排查,但诡异的是,就是查不到没有更多证据。”包拯非常抱歉地表示这案子开封府怕是无法调查明白了,请皇帝另择合适人选,再查此案。“怎么,这案子连开封府都查不出来?”“那大理寺行么?或是刑部来?”几名大臣议论着。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马上表示他们不行。当初开封府能查明白的灯球案,刑部都查不明白,若要他们现在去查连开封府都查不明白的案子,那跟去找死有什么区别?别回头追责起来,庞太师又像今日一样对他们乱喷,那刑部可真是飞来横祸了。大理寺卿这边也跟刑部想法一样,不沾惹麻烦。包拯就看向庞太师:“既然庞太说‘没有万全之策的犯罪,只有查不明案情真相的酒囊饭袋’,想来太师在查案方面必然非常厉害,那就请庞太师出马彻查这桩案子。”“在其位谋其政,老夫是太师,又不是开封府府尹,做什么要查你们的案子?自己无能便要推卸责任,把麻烦往别人身上推。你们开封府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庞太师语气刁钻,不满地质问包拯。包拯应承庞太师:“府内一众等因为要经常外出奔波,平常确实吃的都是吃干饭,这样耐饿,身子也容易有力气。比不得庞太师天天喝稀,倒不知是因为年长牙口不好了?还是肠胃不舒服?”“包希仁!”庞太师吹胡子瞪眼,怒瞪包拯。这厮好像变得比之前嘴毒了,也不知是什么人影响了他。庞太师请皇帝好生看一看包拯现在嚣张的样子,分明他无能查案有错在先,却还是如此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在朝堂之上嚣张。皇帝揉了揉脑袋,让他们都别吵了。总体上他还是赞成庞太师的意思,开封府查案失利,便该问责。当晚便有小报报道,开封府因彻查钱监案毫无作为,令天子震怒,当朝训斥。另简明扼要地讲了钱监丟金案地经过,感慨一万两黄金不知去向,或永远成迷。此报一发,当即引来东京城众百姓们的热议。开封府查案什么成绩,众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倒是没人因为开封府这次的调查失利去责怪开封府,反而有不少百姓觉得这案子查不出来才正常。这之后,京城便盛传起有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传闻,解释清楚了钱监那一万两黄金消失的原因。“谁都知道,从钱监拿十两银子出来,简直难如登天,更不要说将一万两黄金运出来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一点,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醉仙楼大堂里,有一说书人正兴致勃勃讲起近来京城内热议的钱监丢金案。在此吃菜喝酒的客人们,听得都兴致勃勃,忙追问说书人,到底是哪一种可能。“五鬼运财!”说书人道。“这作何解?”客人们忙问。“诸位客官不知,钱监的铸钱东所早就闹鬼了,这说明恰恰正有人用了此法,将钱监那一万两黄金成功运走。因那贼人道行太深,以五鬼运财之法运钱,包大人他们纵然再擅长查案,却终究只是凡人,无论如何都查不到鬼身上,这案子他们自然就查不明白了。”“若不然你们想想,以开封府包大人查案的能耐,如何会这么久都查不出结果来?而且那一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一千斤重,怎么从守备森严的钱监里搬运出来?”众客人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倒是可怜了包大人,抓得了犯人,可却抓不了犯‘鬼’啊,只能认倒霉,干吃瘪,被皇帝白白地在朝堂上狠批了一通。这之后又过了三日,渐渐大家都认定钱监丟金案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五鬼运财,被鬼给偷走钱了。因为有越来越多的认同,没什么可争议之处,传闻从盛到衰,渐渐也没多少人提及讨论了。金德才等几名钱监官吏,都遭到了被罚俸和降职的处罚。金德才从钱监六品主事罢贬成了九品小主簿,且再有犯错疏漏之处,会被直接罢免,永不录用。钱监新上任的钱监主事叫冯博,他新官上任后,便重新整顿了一边铸钱两所。对于积压下来的未完成铸钱任务,他很着急,要求工匠必须在晚间也要轮班去铸钱东所干活,但工匠们都因为闹鬼的传闻不愿干。冯博无奈之下,细查了此事的经过,在得知请名道前来作法,也无法安抚这些工匠们的情绪之后,他绞尽脑汁想到了另一个解决办法。便是将大家都忌讳的闹鬼传闻频发之地,令王水根、王水生兄弟双双坠亡的那座铜水炉,彻底拆掉,请道士在此处安排了一个镇魂石,然后再另择一处稳妥之地,重新建造一个新的炉子。并且冯博还公开表示,新炉子建造使用之际,他会彻夜在场,陪着工匠们。如若铸钱东所再有闹鬼的情况,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工匠们这才被安抚住,表示可以尝试在晚上的时候留在铸钱东所试试。夏日的晌午格外闷热,太阳晒得柳叶都打了卷儿。金德才带人来拆铜水炉,命工匠们赶快将炉台的砖都拆走。待砖一块块装满车后,便运出了钱监。金德才跟驱车的粗使马夫打商量,能不能帮忙将这些废弃不用的砖运到他岳父家去。“最近他家正好要盖猪圈,用这个倒正好省得买砖了。”马夫也没多想,就按照金德才的要求,将一车砖送到了城西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宅子后头还真有一处没盖完的猪圈,有两头小猪养在里头。卸了砖之后,马夫擦了擦头上的汗,直叹这晌午的太阳真厉害,晒得他皮肤都疼。金管事能为岳父这么尽心,了太孝顺了”!“没法子,你也知道我如今情况不比从前了,总要省着点花钱才行,但这岳父该孝敬还得孝敬。”金德才叹气道。马夫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唉,你也是倒霉,摊上这种事儿。谁不知道铸钱东所那些钱是被鬼搬走了,怎么都不可能追回来,愣是让你受了牵连。”金德才再度叹气,表示没办法,他给了驱车的粗使马夫十文钱,感谢他帮忙,让他买点茶水喝去。“我被罚了俸禄,实在是没多少钱了,你可不要嫌弃。但你若不收,可是瞧不起我。”马夫忙表示哪敢,道了谢,这才要走。这时候,苏园手撑着油纸伞遮阳,缓缓踱步,从宅子后门进来了。“金管事,你让人家帮你搬了一车金砖,晒得脸爆红,满身是汗的,就给人家十文钱奖赏,是不是有些过了?”马夫愣了下:“一车金砖?”这时已有王朝等人带领的一群衙役将金德才包围,王朝捡起地上的一块砖,狠狠敲打两下之后,砖表面碎裂,露出了里面黄灿灿的金块。马夫眼睁睁见证了金砖地出现,讶异地张大嘴,随即瞪向金德才:“我就说这一车砖怎么这么沉呢,我给你运了一车金砖,你他娘的就用区区十文钱打发老子,还跟老子装可怜?”马夫气得真想狠狠踹金德才一脚。金德才万万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他明明已经成功了,经过一步步精心地算计,把金子成功运了出来,怎么就被发现了呢!金德才腿软地坐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堆堆了满地的砖,不停地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被发现,不可能……”“你倒是好手段,一千斤的黄金,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慢慢谋划出这种法子搬运出来。却也是真抠门,谁能想到除了王水生,便只有你一人策划了窃走一万两黄金。”苏园不禁感慨金德才的‘魄力’,连他们这些查案的人都觉得只有一人干剩下运金的活儿不太可能,金德才却是硬生生地给实践出来了。“不过这一个人可以独贪一万两金子的感觉,是不是很开心?”苏园好奇地询问金德才的感受。金德才只觉得苏园在讽刺他,软在地上满脸丧气,垂首一声不吭。这真正拥有了一座小金山的感觉一定很棒,可惜快乐只有一瞬间。苏园便托下巴琢磨着。“想什么呢?”白玉堂随后而至。“我在想如果是我来做这桩案子,是否有办法完美脱身。”苏园说罢,还反问白玉堂一句,“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