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者:月亮上爬      更新:2023-05-21 00:35      字数:3174
  然而周郁却觉得,似乎抓住什么了。老秦苦心积虑,为子孙留下完整的水厂,不可能没有打开的方法。他耗尽生命守护,不是为了拒绝所有人的进入,而是不想里面的感染者跑出来害人,更不想里面的建筑物因为外部的攻击而崩塌。所以,他一定留下了线索。是什么呢?老纪茫然地摇头,这个事老秦没提过。秦奶奶也抹着眼泪道:“他只说了要守住厂,没说怎么守,也没说怎么开,只叫我们以后别靠近了,会有危险。”然后有些不相信道:“你们都是厉害的能力者,如果连你们都没办法,那我爸不是白干了?”也白死了?这水厂,就成了谁也不能接近的鬼魅之地?这话一出,不说秦奶奶,连老纪都开始唉声叹气。还是崔梅有群众工作经验,直接道:“咱们既然接了这个事,就一定能将它解决。”叫那些听故事听得入神了的小孩子们,带着爷爷奶奶到处走走看看,也许恢复旧模样的柏油公路能安抚他们的新。曾昀光见周郁捧着图纸陷入沉思,知道这个谜不太好解了。他将手腕上的金属圈沉入泥土,化为千百万根丝线,深深地潜入水厂正下方。既然老秦的能力是操控植物,那么就去看看根部发生了什么,居然在人死了二十四五年后还能持续运转。普通塔松的根深和主径树高差不多,而榕树的树根深度则和树冠的范围相似。也就是说,曾昀光的金属丝只要下探不到二十米就行。然而别说二十米,足足下探了五十米,都还看到粗壮的根系,将整个水厂的底部盘根错节得牢固异常。怪不得耗子无法从地下突破,以他的能力,在泥土中下潜四十米已经是极限了。曾昀光继续让金属丝往下突破,直到近百米,发现所有的根开始向中央的榕树根汇聚,最终成一团。那一团仿佛是心脏,在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便将其中淡淡的莹亮推向四方的细根,最后上升,将所有水厂地面所有的植物纳入其中。整个三百多亩的地下世界,仿佛一台恒定的机器,以植物的生命力为驱动,以人的意志——确实是人。曾昀光的金属丝轻轻地探了那颗类似的心脏的根团一下,结果居然有隐约的声音,来水了吗?原来周郁的听见的,居然是这个声音!曾昀光立刻睁眼,正要说什么,却对上周郁发亮的双眼。周郁道:“肖洁呢?马上给她打电话,让她来!”曾昀光问:“你找到办法了?”周郁深吸一口气:“老秦一直在等水来!你看,水厂被整个护起来,但直接联通到水厂内的取水管和泵房,没有任何阻拦!”老秦生前在等谁,死后残余的精神依然在等,并且特别留下这个活门。若来的是同道,自然知道开泵房通水;若来的并非同道,硬闯的话,即便水厂受损,内部关押的无数感染者也不会逃脱出来。老秦为所有人做到了极致。曾昀光知道周郁和自己都找到正确的办法了,起身道:“耗子,找两个水系的来!”耗子立刻拎了两个水系的年轻人来,还特别怀疑道:“老大,你确定是水?我之前就让他们试过了,绕着水厂周围浇了一整圈,结果一样被烧——”但周郁却指了指管道沟里的取水管,道:“用这个!”曾昀光挥手,将完好的管道破开一个大洞。两个年轻人立刻跳下去,手探入洞中使劲,立即有水涌出来。然而他们的等级不高,水量不够,没一会儿就累了。周郁急了,道:“还有吗?还有会水的吗?”耗子马上从别人的队伍里找了另外两个水系的姑娘来,道:“别留力啊,能不能打开水厂就看你们了。”四个人,八只手,八股活水喷涌而出,沿着送水管往水厂内奔腾而去。干涸了三十年的管网响起了流水冲击的声音。仿佛是雨落沙漠,又像是雪遇光便化,水实实在在地从水管中进入了植物墙的界限之内,没有被阻拦。所有人面露惊喜,年轻人们忍不住欢呼,更来劲地压榨身体里的能力,将水花扬得要唱歌了。水柱在主送水管中奔腾,淤塞的送水口被喷开,水落入水池中。那些围绕水厂成墙的葱郁塔松发出整齐的一声叹息,似乎有什么破裂了。然后外围塔松开始枯萎黄落,树干树枝朽败,包裹水厂的植物墙颓败倒塌。植物墙之后,堆叠几米高的白骨,攀爬在绿植墙上的感染者尸骸山,因为失去支撑而轰然倒塌。一束高高的水柱从水池中央冲天而起,仿佛是在奔腾欢呼。又仿佛是二十多年等待的终结。一声深深的叹息:“水终于来了——”第35章 铭记我有机会!!……周郁前世看过不少漫画小说, 文字和画面描述了许多人间地狱的场景。尸山骨海,白骨寺庙,刺激得无以复加, 读者们追求的就是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的矛盾恐惧感。可当实物矗立眼前,那排山倒海般倾覆的气势, 那扑面而来的腐臭, 其冲击力真不是盖的。如果是以前的周郁, 该立刻晕过去。可现在的她不仅没有任何害怕,反而感觉其上覆盖一层柔和的精神力,不断地雀跃着。水来了, 水来了。然后亲切地邀请她,你,你这位同道,要不要进来瞧一瞧,瞧瞧我为大家留下的这个好地方!周郁听见了,不由自主地往里走,跨过整齐的柏油路,迈过高耸的白骨山,被工作人员和村里来的爷爷奶奶和孩子们簇拥着。进入了水厂之内。曾昀光向后面的王石公示意, 王石公的抛出一个庞大的电网,将几乎所有白骨覆盖起来, 进行高电压消毒。消毒完成,周郁进入其中。清水四溢, 白骨荡漾。水厂内建筑完备, 沟壑分明,管线纵横,纵然旧了些, 但其完整度空前绝后。一株巨大的榕树盘踞在水厂中央的绿地花台上,高逾四十米,树冠几乎铺开上百平方米,气势恢弘又生命顽强。粗壮的树干中,环抱一个栩栩如生的人。他白发皓首,双目微垂,可没有呼吸和温度,更没有脉搏,只有淡淡的精神力伴随树叶飘摇。是老秦,如同传说中割肉饲鹰的佛祖,又如死后弥生的肉菩萨。一声哭泣,秦奶奶从后面冲出来,直扑过去。老纪强拉着她道:“别碰,别碰,秦叔叔他可能还在——”秋野采了一把野花,放在老秦身前。耗子从土里冒出来,道:“老大,如你所说,是机器。他把自己的精神力连接在所有异植上,用植物的生命力做驱动,将整个水厂构造成一台巨大的机器。”所以人看似还活着,其实是化为树木的一部分,只靠精神力将整个结界运行这么多年。这简直是天才的设计。秋野却早用精神网络将老秦的全部记录下来,以后可以慢慢研究。如果可以,该以老秦的名字命名,让所有人都记得他的坚持和奉献,竟为中州城留下一个保存完善,几乎只要细微调整和通电就可以使用的自来水厂。她便问了一句:“水厂保存得这么完整,加紧干的话,今天应该能完吧?”提起这个,曾昀光的眸光微动。只有他才知道,周郁抓他胳膊的手有多用力!今天哪儿还能干活?起码得平复好长时间的心境,否则——耗子发现端倪,嘿嘿笑道:“咱们的周宝贝,有点胆小啊——”话没说完,被旁边冒出来的王石公一巴掌拍泥里去了,道:“有脸嘲笑别人?第一次上前线的时候,谁尿裤子里了?”周郁回神,到底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太激动了。”虽然闹着,但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特别是秋野,见秦奶奶不能触碰老秦的焦急样子,道:“老大,其它骨骸咱们可以挪出去,老秦的恐怕要另行处置。”曾昀光点头道:“我稍后联系市委。”这样的功绩足够立碑立传,让后人铭记。又对一直沉默不语地跟在最后的崔梅道:“这个事你一开始办的,后面就都由你去接手安顿,请秦奶奶和老纪暂且不要动那棵树和老秦,后续另有安排。”不忍心说遗骸两个字。崔梅这次没有表现出抗拒,直端端地走过去,拦住那些乱来的小孩子。老纪问为什么,她简单说了几句。秦奶奶似乎没听清楚,问了声什么,当崔梅第二次解释的时候,她猛然不哭了。她回头,看着曾昀光一众人,以及他身后数十名露出敬佩表情的年轻人。嵌入树干中的凡人,如同永生不灭的菩萨。他保下来不仅仅是一座水厂,还是人类与灾变搏斗的胜利果实。值得万万人谨记,甚至成为中州城燃烧不灭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