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萧韫(需要重新看)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3-05-21 01:37      字数:3875
  ==第十四章萧韫==晌午刚过,天空又飘起小雨,雾气朦胧。脚下青石板路仿佛被涂了一层油料。秦婈带着竹心朝慈宁宫走去。景阳宫距离慈宁宫并不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整个御花园。路过坤宁宫时,秦婈脚步一顿。红墙黄瓦,叶落闲阶,光景依旧。令她难以喘息记忆一瞬间被拉扯出来。日降月升,她仿佛回到了延熙元年,八月十五那个晚上,又瞧见了徐尚仪手中那张带血帕子……那夜坤宁宫上上下下乱做一团。徐尚仪在她耳边低声,“奴婢弟弟名唤叫徐秉,今年十九,去年刚参了军,奴婢有一事想问皇后娘娘,巳州边境那六万条人命,苏家准备拿什么赔?!”她心知徐尚仪今夜此举定是有人教唆,也明白这是有人要故意刺激她。可徐尚仪话,她也在扪心自问。是啊,如今镇国公府匾额上全是人血,她拿什么赔?时至今日,她依旧想不通她父亲,那个立下赫赫战功,在大周官居一品镇国公大将军苏景北,为什么会叛国。阆州总督传消息来时候,她认定父亲是被人构陷,苏家是冤枉。一定是被冤枉。可紧接着,锦衣卫便查出了苏家通敌叛国罪证,镇国公府内,应该说是父亲书房里,竟发现了一条修建了十年之久暗道。暗道。有了证据,零碎回忆也接连而来,令她不寒而栗。自打镇国公夫人病逝后,苏景北便不许苏菱和苏淮安踏入书房半步。书房里有一张悬画,画中人便是苏云氏。苏景北常常坐在悬画前发呆。起初苏菱以为那是父亲对母亲一片痴情,可后来又觉得并非如此,镇国公府虽无主母,可无名无分妻妾却有是。丝竹悦耳,红袖添香。记得有一次,大概就是她嫁入晋王府前夕。那时她总觉得,受万人敬仰父亲无所不能,她不想嫁给萧聿,便去书房门前闹了半个晚上。苏景北后院虽不清净,却无其他子嗣出生,他可谓是把苏菱捧在手心里疼。然而那个晚上,任凭她怎么说,苏景北都没出来。她实在忍不了,便推门而入。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人不在,苏菱只能原方不动阖上了门。她坐在门口石阶上继续等,等着等着,竟这样睡了。翌日一早,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打开,苏景北衣衫规整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见她倒在地上,苏景北笑道:“阿菱,你怎么还在这儿睡着了?当心着凉,赶紧起来。”她揉了下眼睛,半眯着眼睛道:“爹,你昨日去哪了?你怎么会从书房里走出来?”苏景北一愣,道:“你个傻丫头大早上胡说什么呢?我是刚从东耳房过来。”“东耳房?爹你去东耳房作甚?”她揉了揉太阳穴,道:“诶呀,爹,女儿有事跟您说。”苏景北瞪了她一眼,“说什么?阿菱,你说什么爹都应你,但有一点,你嫁晋王这事没商量,我不管立下多少战功,那都是臣子,你爹没那个本事抗旨。”苏菱咬了咬唇,用楚楚可怜目光道:“那若是女儿身子有疾,配不上皇子呢?”苏景北气笑道:“哦,你身子有疾,配不上晋王,那就能配得上何家小子?你婚事以后不许再提,也不许和你哥提!”她低头,她放弃,她灰溜溜地回了房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她无比清楚记得,门是在她身后被打开。脚步声也是从她身后响起。最怕不过是后知后觉。“美人在看什么呢?”竹心道。秦婈回了神,眼前一切如齑粉一般被风吹散。她抚了抚心口,随意道:“我这头回见太后娘娘,难免有些紧张,待会儿我若是出神,你可得提醒我点。”竹心一愣,随即笑开,应是。起初,宁尚宫把她和竹兰分到淑兰苑时,曾嘱咐过,要注意秦美人一言一行,有任何可疑之处,都得告诉盛公公。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在竹心看来,秦美人不设城府,落落大方,根本没有可疑之处,竹心小声嘱咐道:“美人不必担心,太后待人和善,从不会为难谁。”“那就好。”秦婈点点头,道:“对了,你可知太后因何病了?”竹心回道:“太医院说是受了风寒,不过已无大碍。”秦婈本想开口问大皇子是否养在太后膝下,可忽然想起在秦府时,那位陈司籍警告。“这大皇子事,恕老身不能回答,老身也劝秦姑娘,今日这话,不可再与旁人提起。”“该你知道时候便能知道,不该你知道,便不能问。”秦婈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再等等,再等等就是了。都已经入宫了,没什么不能等。半刻之后,他们来到了慈宁宫。沿途一草一花、一木一石,都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果真应了太后与她说那句话,“这宫中景色从不会变,变只是住在这宫里人罢了。”说这话时,还是三妃刚入宫时候。在慈宁宫殿前候着不只她一个,还有新入宫徐淑仪和何淑仪。秦婈朝二位行礼,“臣妾见过徐淑仪,何淑仪。”二人也连忙道:“美人不必多礼。”徐淑仪身着一袭湖蓝色缎面襦裙,虽算不得倾城之姿,但也称得上婀娜动人。站在徐淑仪身边何淑仪,若她没记错,她是何家三姑娘,其父是户部尚书,其母是穆家女,这等身份,比之当年薛妃也是不逞多让。不过看她目光柔和,语调也轻,性子应该不似薛澜怡那般跋扈。不一会儿,小太监便将她们引进了正厅,还没进门便能听到说话声。想来三妃已经到了。三人进门后一齐福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而后又依次给薛妃、柳妃、李妃请安。楚太后笑道:“快、快起来,都抬头让哀家瞧瞧。”话音坠地,众人视线毫无疑问地落在了秦婈身上。秦婈抬眸一瞬,三妃表情与见鬼无异。薛妃瞪圆了眼睛,柳妃抬手捂住了嘴,李妃反应最大,手上杯盏“哐”地一声滑落在地。在殿中央转了个圈。就连一向波澜不惊楚太后,都不免怔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谁也猜不到,竟然会这般像。仿佛看见她,就会相信,这世上真有转世一说。也难怪选秀那日,皇帝会离开绛雪阁了。楚太后缓了缓,笑着对着章公公道:“快赐座。”三人连忙道:“谢太后。”秦婈入座后,除了李妃收回了目光,薛妃和柳妃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薛妃攥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楚太后依次问话。问过了徐淑仪和何淑仪,太后看向秦婈道:“哀家听闻,今早秦美人换了院子,住可还习惯?”秦婈连忙起身,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住甚是习惯。”闻言,薛妃目光愈发晦暗。竟连声音都是如此像?“那就好。”楚太后摩挲着手腕,继续笑道:“你们日后若是无事,可常来哀家这坐坐,说起来啊,这宫里也冷清太久了。”提起冷清,楚太后又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子嗣少,眼下最要紧,便是替皇家开枝散叶,这才是宫里头等大事。”楚太后侧头又对章公公道:“你去太医院知会一声,明日让刘院正给各宫娘娘请个平安脉。”太后这话,无疑是在放箭扎三妃心。秦婈这是无法窥得三妃心声,否则,只怕什么大逆不道狂悖之言都能听见。正是尴尬时候,门外小太监突然高声道:“孙太妃到——”孙太妃?秦婈循声回头。这后宫里,她与孙太妃关系远远要好于太后。原因无他,孙太妃乃是长宁长公主生母,倘若当年镇国公府没出事,苏淮安便是驸马爷,孙太妃女婿。思及此,秦婈心一紧。那韫儿会不会……小太监紧接着又道:“大皇子到——”秦婈眸色未改,嘴角也挂着笑意,可她浑身上下,无处不在颤抖。未几,只见孙太妃牵着一个小人儿,跨门而入。孙太妃身体一向不好,她轻咳两声才道:“给太后娘娘请安。”楚太后道:“你我之间,怎还需要这些虚礼,快坐。”孙太妃勾了勾大皇子手心,道:“韫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大皇子身着四团云纹紬交领夹袍,头戴白玉冠,生白皙隽秀,眼睛似母,棱角似父。秦婈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孩子。萧韫一步一步走到太后面前,双手交叠,唇抿紧紧,给楚太后行了个大礼。但没说话。连一句“孙儿给太后请安”都没说。然而太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慈爱地招了招手道:“来,韫儿,让哀家瞧瞧,你又长高了没。”萧韫垂眼走过去,也不亲近人,眸中疏离和他父皇一模一样。楚太后摸了一下他小脸,道:“哀家听闻你父皇给你找了姚太傅当老师,近来可用功?”萧韫点了点头。楚太后笑道:“如此便好。”接下来太后又问了他许多话,萧韫要么点头、要么摇头,但一个字都没说过。秦婈心满是疑惑。更疑惑,为何所有人眼中都没有和她同样疑惑。半个时辰后,太后挥手说乏了,要歇息了,众人纷纷起身。孙太妃对大皇子道:“韫儿,咱们走吧。”萧韫一步一步走过去,把手放到孙太妃手里,小孩子不过三岁,身量很低,理应是看不到秦婈,可冥冥中仿佛有一根线,拽着他回头一望。视线刚好对上。萧韫停下脚步,转身,与秦婈面对面,黑黢黢眼珠,看了她好一会儿。孙太妃这才同秦婈对上了目光。下意识捂住了嘴。随后想起宫中近来流言,孙太妃道:“这位可是秦美人?”秦婈起身道:“臣妾见过太妃。”“免礼了。”孙太妃呼吸微乱,低头看着萧韫道:“韫儿,走了。”萧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只听孙太妃又低声道:“韫儿,她不是,走了。”回去路上,秦婈低声问竹心,“大皇子……方才为何不开口说话?可是生病了?”竹心叹了口气,好似早就料到秦美人会问这个问题,极小声道:“大皇子不是不开口,而是开不了口。”秦婈脚步一顿,蹙眉道:“什么叫开不了口?”“美人小点声。”竹心拉过秦婈手臂,道:“此乃是宫中禁忌,谁都提不得,奴婢给您说了,您日后可再别问了,太医院说,大皇子是母胎里带了怪病,三年都没开过口,应该是,哑症。”话音甫落,苏菱怔在原地。竹心疑惑道:“美人这是怎么了?”秦婈硬提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