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情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3-05-21 01:38      字数:3819
  ==第三十九章温情==四周阒寂, 一片皑皑白雪。养心殿内,灯火通明。萧聿眉宇微蹙,颔首看着手中的奏折。苏云氏, 也就是苏景北亡妻之墓, 昨日竟有被人祭拜过的痕迹。薛襄阳躬身道:“微臣无能,竟让苏淮安再次逃了, 还请陛下降罪。”薛襄阳面色不显, 实则早已气得牙根发痒。他纵观自己半生政绩,不说功标青史,史官亦要赞他一句嘉谋善政。苏淮安此人,绝对是他的一大污点。三年前明明奄奄一息,却能在牢狱中突然消失,三年后,他又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祭拜亡母,居然还能绕过层层围堵。曾任大理寺少卿的苏淮安,怎可能不知云氏陵墓旁会有人把守,他能来, 便是根本没把刑部的布防当回事。萧聿转了转拇指的扳指,沉声道:“城门守卫查过了吗?”随薛襄阳一同前来的, 还有兵部侍郎贺长之。贺长之上前一步。“臣已调取了今日出入城门的记录,疑人有二,皆是商贾, 分别朝南、西南而去。”贺长之抖了抖袖口,躬身继续道:“苏氏余孽此番来京,行事不避耳目,定是另有所图,臣虽知这二人极有可能是障眼法, 但也不排除他就是捏准了这个心思,将计就计。”与熟知律法的聪明人斗法,难免要多想几层,但多想,却不一定是正解。薛襄阳深吸一口气道:“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去西南走一趟。”苏家叛国一案虽由多方共审,但人却是在薛襄阳手里丢的。且是三年都没找到。京城百姓常常拿刑部当笑话讲,不是说刑部大牢能变戏法,就是说他薛襄阳独吞了苏家的钱库,放走了苏淮安。薛襄阳做梦想捉拿苏淮安雪耻。萧聿看着薛襄阳道:“朕准了。”薛襄阳道:“微臣领命。”俄顷,萧聿看着贺长之道:“贺侍郎便留在京城调查此事吧,行了,你们下去吧。”贺长之道:“微臣告退。”殿门缓缓阖上,萧聿偏头,扬起下颔,去眺望窗外明月。男人目光漠然,可握住杯盏的手却越来越紧,骨节隐隐泛白。他忽地扔下杯盏,扯过宣纸,提笔落字,然后沉声道:“盛康海。”盛公公脖子一伸,小声道:“奴才在。”“速速交给淳南侯,片刻不得耽误。”盛公公道:“皇上放心,奴才这就去办。”“铮——”子时钟声敲响,眼下已是高枕而卧的时辰。但仍有人彻夜不眠,比如养心殿勤政的皇帝,比如,准备二月会试的考生。一般来说,乡试过后,地方考生都会来京租个院子备考,当然,穷一点的,还会合租。唐文双手举过头顶,随后摇了摇手臂,肩胛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他阖上书,回头看着怀荆,笑道:“怀解元。”怀荆和衣而卧,阖眸道:“不是说了别这么叫我。”唐文老家是信阳的,为人相当热情。“为何不能叫?为何?!你可知你身后都甚么人!何文以、楚江涯、穆正廷、个个都是世家大族,可你居然是乡试第一,这要是我第一,我老娘天天这样叫。”怀荆沉默。唐文将手臂杵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怀荆道:“欸,怀解元,我怎么一天天都瞧不着你读书,我可好奇,你整日出去和刑部那帮差役携酒,是如何考上解元的?”怀荆长吁一口气,坐起身,披上了大氅。唐文一看他坐起身子,立马又道:“昨儿就一天莫影子,又去携酒??京个恩还废赖不?”怀荆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这句话——昨日就一天没影子,又去喝酒??那你今晚上还回来不?“不回。”怀荆拍了拍唐文的肩膀,道:“唐兄,在下劝你一句,空下来还是好好练练官话,不然殿试要吃亏的。”唐文皱眉,一脸不可置信道:“我这官话不地道?不得劲?你听不懂?”怀荆抬手扶了下额心,“是我多言。”怀荆还没走到门口,唐文又喊道:“怀解元。”怀荆回头看他,“还有事?”唐文道:“马上就过年了,我给家中爹娘妹子写了封信,你写不写?明早我去驿站寄信。”怀荆眸色一怔,喉结微动,道:“多谢,在下都已问候过了。”唐文点了点头,“那我不啰嗦了,你少喝点。”时间一天天从指缝溜走,自那夜过后,萧聿一直没来后宫,听闻陕西渭南、华阴一带发生了地震,伤亡惨重,又逢冬季,恨不得家家都有伏尸之痛。他似乎和从前一样忙。而她的生活依旧单调,唯一的要紧事,便是去慈宁宫请安。楚太后如今身子不爽利,并不要求后宫妃子日日去请安,但隔两日去一回,也是要命的事。竹心对镜替秦婈梳妆,道:“主子,眼下灾情严重,奴婢就不在发髻上给你插珠钗了。”秦婈点头笑道,“衣裳拿那件青色的来。”竹兰笑道:“奴婢去拿!”后宫嫔妃齐聚慈宁宫。楚太后见秦婈带着萧韫来了,立马笑道:“韫儿,来,到皇祖母这来。”萧韫走过去,恭敬行礼,慢声慢语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萧韫开口晚,虽然什么都能听懂,但说起话来,总是一顿一顿的。于是秦婈便教他慢慢说。孩童的声音本就清甜,再配上这慢声慢语口吻,说起来话来就跟撒娇无甚区别。楚后摸了摸萧韫的后脑勺,抬眸对秦婈道:“大皇子的性子,照之前确实开朗不少,你有功了。”秦婈道:“那都是太傅的功劳,臣妾不敢居功。”楚后笑了笑,随后又对柳妃道:“柳妃,眼下朝廷灾情紧张,你肯带头节约宫中开支,这很好。”柳妃道:“太后过誉,臣妾与姐妹们都是妇人,身居后宫,帮不上陛下的忙,便只能节省些用度了。”话音甫落,薛妃忍不住“呦”了一声,“哪里是过誉!依臣妾瞧,柳姐姐以前就是百年松做柴烧,大材小用,今儿才用到地方。”近来,比起秦婈,薛妃看柳妃更是不顺眼,说话夹枪带棒,不是明讽就是暗刺,想来是六宫协理大权被夺的恶气还没咽下。赢家总是对输家要宽容几分,柳妃不跟她一般见识,主动岔开了话。今日这火星子,好不容易是灭了。可李苑,这位生的白玉无瑕的高丽美人,却突然开了口,“臣妾今儿怎么瞧着秦婕妤越发圆润了,莫非是”莫非是。不得不说,这三个字就非常有灵性了。皇上前阵子没少往景阳宫去,李苑这句话,分明是在暗示,她可能有喜了。这话一出,太后、柳妃、薛妃,一屋子人的眼睛都落到了她身上。四周静的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秦婈回头看着竹心,低声道:“你这丫头,今早不是还说我瘦了?”“奴婢瞧着,是瘦了的”竹心颔首道:“自打发生灾情,婕妤您就一直吃素,怎会”话说一半,竹心瞧了眼李苑的方向,道:“是奴婢眼拙。”李苑眉眼弯弯,笑道:“婕妤别急,许是我看错了。”小皇子似乎感觉到了危急,他立马走到秦婈边儿上,拉住了她的手,目光淡淡地扫过李苑。孩童的目光里不会有狠厉,可萧韫的小脸用皇上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故而就这么一眼,也让人心中大动。秦婈连忙勾了下小皇子的手心。楚太后看着这一幕,悠悠道,“这皇宫里冷清,还是多几个孩子才好。”从慈宁宫出来后,竹心忍不住低声感叹道:“主子,大皇子今儿也是要给您撑腰呢。”秦婈叹了口气。心说:连你都看出来了,屋里那些人精自然也能。可她死都死过一次了,又怎会在乎这点勾心斗角,说句实在的,她是一点都不想让萧韫替自己出头。正思忖着,萧韫捏了捏秦婈的手,十分自然地伸出双臂。这是走累了。秦婈蹲下身,给他抱了起来。竹心道:“婕妤怎么不坐轿辇?”秦婈道:“在宫里便是一直是坐着,还是多走走好。”回到景仁宫时,宫人们都在挂春联、贴门神,脸上个个洋溢着喜气。秦婈听了一路的,“奴才给婕妤请安。”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见竹兰竹心推门而入,柔声道:“主子,柳妃娘娘派人给您和大皇子送了皮毛和锦缎来。”秦婈道:“拿过来,我看看。”“这呢。”竹心把单子交给秦婈,又道:“翊坤宫的宫女说,眼下宫中节省用度,这是柳妃单独给您的。”秦婈拿过瞧了一眼。妆缎二匹、乌拉貂皮四十、帽缎二匹、高丽布五匹、绒十斤、棉线四斤差不多都是妃位的标准了。秦婈道:“你们先收起来吧,明早我去翊坤宫亲自道谢。”竹心道:“是,奴婢这就去。”夕阳西下,天空染了一片红晕,光秃秃的树枝迎风簌簌作响,秦婈在屋里陪萧韫读三字经。大皇子在一旁摇头晃脑,秦婈托腮看着窗外的春联愣神。未出阁时,每逢年节,镇国公府都热闹的不像话,宾客络绎不绝,笑声总是不断,她常依偎在母亲身上,和苏淮安拌嘴。说不过那位状元郎,她就告黑状,左右爹娘都是向着她的。苏淮安总是佯装生气地用手指敲她的头。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苏景明是根本不会同自己生气的。思及此,秦婈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薛襄阳找到了苏淮安的线索。那人让盛公公当着自己的面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萧韫见秦婈出神,扯了扯她的袖口,唤叫了一声阿娘,秦婈没听见,他立马就坐不住了。书一扔,拱到她身上,伸出五根短手指,在秦婈眼前晃了晃。“阿娘!”秦婈感受到了身上热乎乎的一团肉,不由失笑道:“怎么了?”萧韫认真道:“阿娘,是不是在想父皇?”秦婈一怔,眉宇微提,“唔母妃在想别的事。”萧韫又道:“那,母妃,就不想父皇吗?”秦婈看着他的目光,道:“是不是你想陛下了?”萧韫点点头。这个年纪的皇子,都是望着皇帝的背影长大的。他对萧聿,依赖有之,崇拜有之,敬畏亦有之。秦婈道:“近来国事繁多,等再过两日,陛下便会来看你的。”旁晚时分,秦婈拆下了珠钗。她一向爱洁,便是入冬也是天天沐浴。天色一沉,她的身子也跟着沉入水中,香肩微露,湿漉漉的长发全贴在胸前,正阖眸休息,就听竹心敲了敲净室的门,道:“主子,您快些,陛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