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记得(捉虫)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3-05-21 01:39      字数:3540
  ==第五十六章记得==咸福宫。萧聿坐在紫檀嵌玉菊花宝座上, 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冷声道:“有什么话,说吧。”薛妃听着他“冰冻三尺”的声音, 一颗欢呼雀跃的心不由沉了下来。说来可笑, 她入宫三年有余,今日竟是皇帝第一次踏入咸福宫。为的还是另外一个女人。薛妃将她手中的信件双手呈给萧聿, 轻声道:“陛下且看看吧。”萧聿接过, 直接拆开。信中将秦婈入宫前的事迹,十分详尽地记录下来。比如秦婈是何时用薛家女的身份买了戏子,戏子又是何时逃向何处,当铺的掌柜又如是如何出的京城等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薛妃见皇上闭口不言,手背却青筋叠起。她忽然都有些同情皇帝了,他一共就宠过这么两个人,居然都是反贼,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薛妃小心翼翼道:“那名戏子眼下就在刑部大狱,陛下可亲自提审她。”萧聿抬眸, 看着薛妃道:“此事,你可同旁人提起过?”“事关重大, 臣妾不敢妄言。”薛妃顿了顿,又道:“再者说,臣妾也知此事证据不足, 怕冤枉了秦婕妤,除了宫里一个奴才外,再未与旁人提起。”萧聿倏然起身,目光空空地朝外走去。盛公公碎步跟上去道:“皇上这是要去哪?”午后的烈阳,晃的人眼晕, 萧聿捏了捏太阳穴,似在拼命地调整呼吸,须臾才道:“先封了咸福宫,朕要出宫一趟。”盛公公眸中划过震惊,封了咸福宫?这是什么意思?可眼下显然只能照做,盛公公道:“奴才这就去叫人备辇,清官路。”萧聿紧着嗓子道:“不走流程,立即给朕备马。”盛公公颔首应是,转头朝御马司而去。出了皇城门,萧聿直奔刑部,由于身着私服,刑部的小差役一时也没认出人来。“薛襄阳呢。”差役被这人周身的寒气震起一下,咽了口唾沫,道:“你、你是何人,怎敢直呼尚书大人名讳。”萧聿将身上的明黄的令牌扔给他,“带路。”差役接过烫手的令牌,看清楚后,膝盖一软,天灵盖似乎都要被风吹开了。居然、居然是皇上亲临。萧聿来到南边的廨房,门尚未推开,只听薛襄阳道:“庄先生此举不叫赎人,叫行贿,本官收不了这钱。”庄生笑道:“薛大人不收,那薛二公子呢,也不收么?”薛襄阳一掌落在桌案上:“你这是威胁我?”庄生此人不仅在江湖颇有名气,还是庄老太傅的嫡孙,薛襄阳不怕他,可不想同他硬碰硬。“这怎能是威胁?”庄生慢悠悠道:“庄某今日来就想问问,秋四月究竟是什么罪名,值得薛大人亲自动刑。”薛襄阳嗤一声,道:“那本官也问问你,她秋四月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妾?”这时,小差役走过去,慌张地拽了拽薛襄阳的袖口,道:“大人,外面”薛襄阳扬起袖子,蹙眉道:“滚蛋,没见本官忙着?”话音甫落,廨房大门直接被人推开。薛襄阳和庄生同时侧目。对视的一瞬,薛襄阳心脏都快停了,他立马躬下身,双臂撑前,道:“臣拜见陛下。”庄生也跟着作礼,“草民,拜见陛下。”萧聿的目光扫过二人,沉声道:“清人,提秋四月,朕亲自审。”庄生道:“陛下!”薛襄阳命人压住庄生,立马接道:“臣这就去提人。”皇帝亲临,差役将刑部围的水泄不通,南苑廨房守值的杂役迅速撤离,薛襄阳把四月带到萧聿面前。四月发丝凌乱,衣衫整洁,嘴角带了血迹。她挺直背脊,嫣然一笑,眉梢是带着风骨的妖娆,“民女不是都说了,什么都不清楚。”看见这个四月薛襄阳就头痛,昨日一边给她用刑,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这女子,瞧着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姿色,也不知是哪里学的狐媚妖术。多亏他并非色令智昏之人。薛襄阳咬牙低声道:“你给我老实点。”萧聿道:“退下吧。”薛襄阳觑了一眼四月,躬身道:“臣告退。”萧聿审视着眼前的女子,语气淡淡:“朕有话问你,你照实答便是。”四月一生见过的权贵再多,却也没见过真正的九五之尊。她颤着胸腔深呼了一口气。萧聿用拇指压着扳指道:“她将你请到秦府,都学了什么?”四月道:“民女不过是一个戏子,无才无德,不堪为人师。”萧聿恍若未闻,继续道:“你教她练字、唱曲、还是做戏?”四月心里咯噔一声,避重就轻道:“不是的,秦姑娘只让民女教她作画。”萧聿弱冠之年便任检察院左都御史一职,他自然知晓眼前人说谎为的是甚。萧聿拿过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写好,放到她面前道:“这白纸黑字可当诏令,朕不会降罪于你,更不会怪她。”纸上字迹苍劲有力,如同至高无上的权利。真真是字如其人。萧聿凝睇着她,“《霓裳谣》会唱吗?”四月蓦地抬头,与皇帝对视,鼓着胆子,轻声试探道:“秦姑娘在陛下心里”萧聿唇角起了一丝笑意,“朕拿她当妻子,她与朕闹脾气。”“朕不为难你,不想说便不说,唱一曲,你就能走了。”四月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睥睨众生,深邃又寂寞。四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站稳,侧着塌下腰肢,伸出左臂,手腕一转,缓缓开了喉。四月受了刑,腰上还有伤,哪怕如此,也不影响萧聿从她身上看到她的影子。歌巧动朱唇,字字是娇嗔。萧聿胸口骤疼,回忆不停眼前翻转——她头戴金花嵌红珍珠步摇,轻轻朝他福礼,“陛下万福金安。”她怯生生看向他:“陛下、今夜可要歇在这?”她哽咽着,“臣妾愚钝,可是哪儿做的不好?”她抱着他,“陛下在看谁,臣妾便是谁。”她小心试探,“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大皇子交予臣妾来养?”她眉眼弯弯,“臣妾会唱《霓裳谣》,陛下可听过?”那些解释不通的熟悉又陌生,此刻都找到了答案。一曲终了,萧聿面色苍白,是血色尽失的苍白。他沉声道:“你走吧。”四月再度跪下,以额点地,“民女叩谢皇恩。”萧聿推门而出时,薛襄阳和庄生都在外面候着。“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否则朕摘了你的官帽。”说罢,萧聿冷漠的目光又落在庄生脸上,“这笔账,朕日后再跟你算。”萧聿离开刑部,并没回宫,而是去了晋王府。穿过垂花门,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长恩堂。他熟练地从竹丝格底下拿出两坛好酒和一对玛瑙光素杯。抬手斟满,一饮而尽,没多久一坛就见了底,酒香填了一室,可男人的眼神依旧清明,半分醉意都没有。萧聿躬下身,用手腕抵着眉骨,极轻地“嗬”了一声。她竟是什么都记得。这一坐,便至日落。乌云碾过天色,风雨骤起,萧聿起身回宫。长风催着细雨,马蹄踏入泥泞,萧聿翻身下马,阔步走进景仁宫。通报声尚未入耳,殿门“嘭”地一声就被打开。秦婈放下手中给萧韫缝制的小衣,慌张起身,还没来记得福礼问安,男人滚烫的胸膛就直面撞了过来。萧聿将她抵在墙上,低下头,直接吻住了她的唇,温度烫的令人忍不住颤栗,秦婈被他用力钳着,既出不了声,也动弹不得。萧聿贴着她的耳畔,灼热的呼吸游走她的颈间,“朕想要你。”秦婈闻到了一身的酒气。这是醉酒了?眼前人是皇帝,她是后宫嫔妃,他想要,她自然拒不得。秦婈缓缓闭上眼,尽量迁就着他的高度,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腰。转眼她就被他摁到了榻上。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这人咬人的力道比曾经更甚,仿佛撕掉了冷静自持的□□,变成了夺人性命的凶兽。秦婈仰起脖子,柔声道:“陛下轻点、轻点。”他像是醉了,可又像是没醉。萧聿用力桎梏着她的腰身,鼻息间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脸上,他哑声道:“你心里,有朕吗?”秦婈咬着下唇,白皙纤细的手臂虚虚地搭在他的脖子上,柔声道:“臣妾心里,自然都是陛下。”萧聿撑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同样的一双眼,他看不懂了。他再也看不懂了。萧聿眼眶渐红,反复在舌尖打转的话,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不告诉我?”秦婈心脏一窒,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瞬间僵硬。他用的是我,不是朕。萧聿握着她的肩膀,手指都跟着一起发颤,幽邃的眼眸愈发绝望,“阿菱,你可知道我多想你?”秦婈任凭心跳快要穿破胸膛,目光仍是温柔的关怀,丝毫未改,“陛下可是醉了?”“没醉,我见过四月了。”四月。秦婈整个仿佛坠入冰湖,双眸空荡荡地望着他。时间无声又无息。许久之后,她开了口:“四月呢?”四目相视,萧聿狼狈一笑,嗓音低的与耳语无异,“你入宫,有没有一分,是为了我?”他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她的眼睛里。烫的让人莫名想哭。“为什么骗我?嗯?”滚烫的泪在秦婈眸中晕开,又从眼角再度流出来,“苏家有罪,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陛下还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吗?”闻言,男人的手掌无法自抑地用力,秦婈的肩膀被他攥的生疼。“阿菱!”“你要我说什么?你要我怎么说?”秦婈忽然推开他,嘴唇颤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看清楚,我是秦家长女秦婈,而你是君王,不是我的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