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白首==大雨瓢泼。皇帝忽然昏倒,整个后宫瞬间『乱』成片。陆则带领锦衣卫封锁消息，镇守宫城。太医院『乱』成片,什么天下难找地下难寻的珍贵『药』材都被翻出来了。盛公公将宁太医单独拉到养心殿外：“宁大人给句准话，陛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宁太医斟酌片刻，才低声：“公公莫急，陛下这是急火了攻心”盛公公打断他：“咱家怎么不急？宁大人，这可都一天一夜没醒了。”宁太医低声道：“大补之『药』不宜久服，我用的都是清热解毒的方子，起效定然会慢些。”盛公公不懂医术,也不知太医院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板着脸,夹着嗓子与宁太医道,“宁大人，咱家把丑话放这儿了，陛下若是有了事,整个太医院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宁太医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点了点自己项上人头，：“我这里头有数。”盛公公语气软了半分，：“依大人之见,陛下几时能醒来？”宁太医道：“脉象虽然不稳，但好歹是散了热，今晚施针后,再观后效吧。”盛公公点了点头，同宁太医回到养心殿。宁太医施针之后，又在方子里有添了两味『药』，盛公公彻底不眠，每隔个时辰,便起身试试皇帝额上的温度，盖盖被褥，到了后半夜，再用浸湿的帨巾洇洇唇角。翌日天光大亮，皇帝缓缓睁眼时，盛公公几乎都要落泪了。萧聿起身靠在榻上，宁太医过来请脉，屋里总算是有了喜气。盛公公笑：“陛下想吃点什么？奴才去给您做。”萧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床榻，跟没听见般。盛公公把脸凑过去，又：“陛下是喝点清粥，还是喝珍珠丸子汤？”萧聿眉宇微蹙，哑声道：“都行。”盛公公点头，匐身退下，关门时，他恍惚听见句——“阿菱，你怎么过来的？”盛公公搓了搓耳朵，这时，他还以为是听错了。场大病后，皇帝不但食欲好了，睡眠也好了，脸上也跟着见了，就在盛公公以为皇上总算明白龙体之金贵时，萧聿与他了句：“今晚摆驾坤宁宫。”盛公公一听坤宁宫这个字，后背就隐隐浮起片冷汗。有些事，真是皇帝不直说，盛公公一个字都不敢问，只能暗暗揣测圣意。盛公公一溜烟地跑到司礼监，要了几个太监宫女，当晚，坤宁宫的檐角重新燃起了灯。深秋大雾弥漫，月『色』渐渐沉没，雕梁画栋都在潜夜中失了颜『色』，四周『迷』『迷』滂滂。殿内地龙未起，有些凉，萧聿对盛公公道：“地龙怎么不烧？”盛公公道：“老奴先伺候陛下盥洗，回来这屋里头就热了。”萧聿道：“不用，你先下去吧。”盛公公道：“那老奴把水给您备上。”萧聿低低地“嗯”了声。盛公公匐身下去，殿门“吱呀”声阖上。萧聿从净室回来后，半靠在榻上，他捏了捏太阳『穴』，看自己身边。苏菱身着素衣，半跪在榻上整理被褥，鬓发空无物，乌黑似缎子似的头发散在肩上，突然回头道：“快入冬了，这床被子太薄了，该换了。”萧聿看她。苏菱点抬了抬自己白净的脚丫，“你看呐，我脚都凉了。”萧聿掀起身上的被褥，：“来，放进来。”苏菱一骨碌滚进他怀里，“我是想跟你盖床被子。”萧聿浅浅地勾了下唇角，把被子分过去了半，低声，“你还想要什么？”苏菱又道：“你这些天都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府？别不是又出去花天酒地？”萧聿哑然失，“最近是忙了些。”苏菱哀怨地看着他：“又是这句话”萧聿的手在她腰上拍了拍，“以后都来陪你。”苏菱看着他，打了个呵欠：“我困了。”萧聿起身熄灯，留了半盏，回到榻上。他闭上眼睛，好半晌，又：“阿菱？”苏菱道：“我在。”萧聿回身把人圈在怀里。盛公公本以为皇帝是思念元后，才去坤宁宫歇了夜，却没想到第二天又是摆驾坤宁宫。今日地龙烧的早，进屋便是暖洋洋的。苏菱坐在榻几上，借着灯光做小衣。殿门一关，宫人退下了去，萧聿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给我做的？”苏菱回头嗔他，“那不然还有谁？”萧聿淡淡道：“我不是与你说了，不必再做这些，累着眼睛。”苏菱回头眯眼看他：“可尚宫局送来的衣裳，您也不穿。”萧聿坐回去，拍了拍榻几，：“过来，给我捏了个肩膀。”夤夜时，萧聿咳嗽两声，缓缓睁了眼、四周阒寂，他里莫名紧，苏菱这时道：“我渴了。”在坤宁宫守夜，盛公公那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凡有风吹草动，就会竖起耳朵。里面响起橐橐的脚步声。萧聿起身行至案旁，抬手倒了杯水，饮而尽，又满上杯，走回榻边，“少喝点，省的起夜。”等她喝完，他又转身将杯盏放回原处。盛公公蹙了蹙眉，默不声地阖上了殿门。皇帝连好些日子都歇在坤宁宫，气『色』都跟着好了许多，盛公公虽然心有不解，但只要陛下身子能好起来，他便又成了红光满面的大太监。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霜降。陆则又送了封信过来，他走后，萧聿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苏菱走过去，拿起了他的折子，翻了翻，忽然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下旨派兵的人不是你吗？你为什么要罚我和哥哥？”苏菱又道：“苏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臣良将，陛下不是想做明君吗？那你为什么查不出真相，你为什么谁都护不住？”“六万条冤魂是帝王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为何要算在苏家头上？”“倘若你不是为了己私欲，毁了我与二郎的亲事，兴许那六万人就不会死了。”苏菱恨恨地看着她道：“我也就不用死了。”萧聿左手隐隐发颤，喉结上下滚动道：“阿菱阿菱你听我说”话音一落，站在门口的盛公公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茶盏，有事折返的陆则帮他阖上了门，：“还望公公一切常，我现在便出宫找庄生。”傍晚时分，盛公公替皇帝收拾桌案时，瞥到了几本佛教、婆罗门教、教，关于生死轮回的杂记。枯叶缓缓落地，那日之后，皇帝再念过皇后的名字。陆则找到了庄生的师父，也就是凌云长。凌云长云游四海，奇闻异事见了太多，听了这番话，只道了句，“这是心魔未消。”陆则将凌云长请进了宫。虽说陆指挥使与皇帝直守君臣之礼，但若想强-『逼』皇帝见个人，也并非难事。萧聿道：“朕确实在坤宁宫瞧见皇后了。”凌云长道：“陛下是天子，并非修道之人，这世间六道自有定论，陛下见到的，并非娘娘的魂魄。”“那是什么？”“是陛下的魔。”话音一落，皇帝怒上眉头，呼吸越来越重，直接拂袖离去。霜降之后，便是立冬，连下了几场大雪，朱红『色』的殿宇覆上了层雪白。坤宁宫早早燃起了灯，萧聿翻看奏折，时不时用朱笔批复。苏菱笑着走过来，坐他身边：“用膳了吗？”萧聿道：“用了。”苏菱又道：“喝『药』了吗？”萧聿点头，“喝了。”苏菱将小脸贴他的手背上，蹭了蹭，：“郎，外面下雪了，我想出去走走。”萧聿看她，轻声：“好。”他放下了以前从不会放下的奏折。日暮余辉散去，天边还残存着丝青蓝，萧聿手持柄羊角灯，陪她走在宫中散步。大雪纷飞，寒风涌进衣袖，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萧聿抬手掸了掸头上的雪，偏头看她，刚想问句冷不冷，目光却是怔住了。萦空雾转，雨雪霏霏，徒见枝白。她眉眼如画，可乌发上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丝银白。苏菱看着他打湿的鬓角，“郎，你怎么不带伞呢？”萧聿眼眶微红，提了提唇角，喃喃：“是啊，朕怎么不带伞呢”苏菱白皙柔软的五指伸向他，：“那我们回去？”萧聿伸手与她十指相扣，哑声道：“你别走。”檐下守值的宫人看到皇帝的动作，惊的瞪圆了眼睛，连忙匐下身子，盛公公碎步行至皇帝身后，挡住了他空握的云雾。宫中的辇幽暗狭长，风再吹，倩影朦胧隐去，他又成了个人。